难得的现实主义佳作,它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拨浪鼓咚咚响》看片名像个儿童节目,很早就听说这部国产文艺小片,各大影展口碑强劲,上次青岛点映场不巧正出差错过,公映了要补上。
这也是被疫情反复折磨的电影,2019年底拍完一放三年多,属于典型的“三无”小片——无明星无投资无大宣发,市场虎狼堆里只能凭口碑冲杀,上映第一天排片不足2%,被春节档和漫威轰炸的你也许想换换口味?这部现实主义佳作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最先吸引我的是监制栏的名字:芦苇,作为华语最顶级编剧他多牛B我不重复了,在中国影坛“监制”是个很飘忽的头衔,有时深度介入有时纯挂个名,这回芦苇亲自上阵指导创作,怪不得剧本如此扎实。
导演白志强摄影专业出身,2014年拍摄民间盲艺人纪录片《边走边唱》,当时寄宿在一所乡间小学,他发现所有孩子几乎都是留守儿童,三分之一是单亲或孤儿,提到家庭话题孩子们纷纷低头落泪,那时便有了拍部电影的念头。
完成纪录片后白志强闭关两年,在师傅芦苇的指导下打磨剧本,前后经历12稿,可想而知这种人文题材拉投资得有多难。
两个主角都并非职业演员,饰演毛豆的白泽泽是当地农村学校的孩子,眼神情绪都特别灵。
男主苟仁导演直接找来小学同学惠王军,他当时正开出租车,为追求真实提前几个月不理发,脸上都包浆了好几次顾客吓得不敢上车,片中的蓬头垢面不是“化”出来的。
苟仁的人设是货车司机,为体验生活,开拍前惠王军驾车去附近村里溜达卖些针头线脑,谁想到每天竟能净赚几百块,不会卖货的司机不是好演员,导演闻之狂喜,拿来吧你贴补拍摄费用
故事采用典型公路片框架。
正值2008年腊月,货车司机苟仁穿梭在陕北大小村镇间,从家用电器到米面油茶无所不卖,刚出场时凶神恶煞不像个好人,到集市进货时,买一把葱习惯性地饶了两瓣蒜,这个小细节极精彩。
在现实人堆儿里打滚,他必须凶狠才能活下去。
这天苟仁在村头支摊儿,碰到个老太太想拍照,一口价50块带相框,她是想拍张遗照。
苟仁还有个附带业务:捎人,老太的孙子毛豆一听记住了,他爹正在神木县打工多年未归,心里琢磨着找机会搭个便车,听到“神木”俩字让人想起《盲井》。
关于苟仁导演安排了一点悬疑色彩,这天在山坡上烧纸似乎在祭拜什么人,随身还带着一把匕首,眼中满是复仇怒火。
毛豆瞅准机会跳上货车,但娃儿怕黑不小心把烟花点着,噼里啪啦给苟仁提前过了个年,这也是个后面情节的重要伏笔。
一把损失了几千块钱货,面对熊娃苟仁怒不可遏,揪着毛豆去神木县找爹赔偿,两个陌生人开始了如父如子的奇妙旅程。
是不是有点儿陕北冬季版菊次郎的意思?
随着剧情苟仁的精神世界慢慢晕染开,他原本也有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却不幸患上严重肾病,苟仁起早贪黑凑了几万块救命钱,却被最好的朋友一波骗走,儿子眼睁睁死在他怀里,随身带匕首就是要做好手刃仇人的准备。
车前挂着时不时叮咚作响的拨浪鼓,那正是儿子生前最喜欢的玩具(然后被熊娃造坏了)
一个没爹一个没儿,经典工整的对位人物关系,从天而降的毛豆为浑身戾气的苟仁注入温暖血液,激发他“苟活中的仁义”。
苟仁的心理转变是否顺畅是影片成败关键,他不能太快喜欢上毛豆,剧本不愧经过芦苇指导,几个转折点相当自然。
留守儿童、复仇、找爹、城乡关系,随便一个关键字都显得苦大仇深,可导演白志强拍得并不悲苦,跟《平原上的夏洛克》类似,带着平民幽默气质,
一个摊主看毛豆可怜兮兮,给了苟仁100块说租你儿子半天,然后写了个大牌子挂毛豆脖子上:“卖货攒钱给爸看病”,卖惨生意滚滚而来,一通骚操作把云爹地苟仁看得目瞪狗呆
导演还顺便自黑一把,货车陷入泥里,一个鸡贼老铁过来想坑500块钱,车体上写的是“电影广告招商”,哈哈哈哈哈哈。
好的公路片绝不仅仅为塑造人物,主角就像是毛笔的笔尖,晕染开的现实图景也非常重要。
2008年是个很特殊的时间点,冰与火泪与笑全赶上了,农民工欠薪、贫富差距、城乡二元矛盾导演都有所涉及,高楼大厦工地前一老一少的背影,象征快速城市化背后的困局,商贩、小老板、民工、地头蛇,组成一幅生动的俗世绘。
刘欢《我和你》的旋律声中,苟仁却碰到了骗钱的朋友,两人搏命扭打在一起,声画间形成强烈张力,我和你本来是挚友却被折磨成了仇人。
我曾说过不喜欢为批判而批判的作品,《拨浪鼓》并没有给我消费苦难的感觉,毛豆眼中的世界似乎并非多么糟糕,卖货、流浪都像是乐事,逐渐把思父之情嫁接到苟仁身上。冷冽现实不时有微光闪现,只要环境允许,人并不吝啬于表达善意,导演说希望观众看完故事能感动,但不要难过。
结尾毛豆问苟仁,这些烟花是为我而放的么?泪目。
“蔬菜瓜果米面油,日用百货全都有”,两句非常普通的乡间促销广告语,但配合着毛豆在车后的追赶脚步,却成了情感重锤,这就是视听语言陌生化的力量。
人文现实主义在任何国家都属于小众市场,毕竟多数观众只想娱乐娱乐,刚才看了眼票房,《拨浪鼓咚咚响》上映首日只拿到1.5%排片,导演初掌剧情片导筒虽有些许不足,但肯定值一张票钱,至少比看稀碎毫无营养的漫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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