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
导演: 田晓鹏
编剧: 田晓鹏
主演: 苏鑫 / 王亭文
上映日期: 2023-01-22(中国大陆)
片长: 112分钟
经过十月的动画人们不懈地努力，在漫长的七年后，影迷们终于等来了《深海》。笔者有幸在其上映前的最后一年参与到了其中。
之前看了整片，但由于是半成品，其中还有很多瑕疵，而今在观看了电影院的点映后，终于又把成品的全片给过了一遍。之前看到的瑕疵，大部分都已经解决，在观影过程中也观察了影院其他观众的反映。“参宿”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我想田导一定是有用心的。之前我曾以为，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水猿”，那么一定跟十月的吉祥物“大圣”有点联系了，不同的是大圣是火猴子，参宿是“水”属性的。最近关于《深海》的宣传纪录片中，导演口中的参宿是参宿四，是猎户座内的一颗红巨星，马上要演变到生命末期了，届时便会发生超新星爆炸。这也是我非常喜欢的天文现象，这象征着终结与新生，因为超新星在爆炸的一瞬间所产生的能量可以照亮整个星系。也许，这是田导对中国动画行业和电影行业的一种寄托吧。从“题材”来说，《深海》是独特的，不同于目前市场上主流的“神话”题材。更加少见的是，它叙事的核心更加接近于超现实主义题材，所以我觉得它是披着超现实主义外衣的动画“剧情片”，这让它即使在偏向现实主义题材的国内动画（例如之前的《雄狮少年》）中也显得非常稀有。更不用说，贯穿《深海》全片的线索居然是梦境，所以，我当时首次观影后首要感受是觉得耳目一新。我可以想象观众看到影片后的感受，不外乎是疑惑、悲伤、感动。对比之下，之前追光动画的《白蛇缘起》虽然也是讲前世的悲剧，但它留给了观众一丝希望，来世两人的情感得以延续，所以基本还是能够带给观众想要的圆满。串联以上几点，总结如下就是：超现实主义，剧情动画片，梦境，悲剧。毫无疑问，《深海》会成为同时期院线动画电影中备受瞩目和最具争议的一个作品。从深度来说，《深海》在海洋深处肯定是有物理深度的。动画的深度，决定了其高度，而深度来源于剧本结构和人物情感与背后引申出的主题。《深海》关于情感的刻画重点，主要在参宿与南河的人物关系上，从陌生到相融再到离别，短短的一个多小时显得有些仓促，但后劲又特别大。简而言之，南河作为陌生人给予了参宿，从家人身上未曾体会到的温暖。“世界有时是灰色的，但总有那么一些光亮，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值得你活下去。”这句话在灰暗，失落的悲观中蕴藏着最后一丝希望与寄托。他让我想起了塔罗牌大阿尔卡那第九张——“隐士”，即一位老者在黑暗中独自前行，左手杵着权杖，右手提着油灯。那么《深海》的真理到底是什么？我们从内容中来看看是否可以探索到答案。有意思的一点是，这部作品虽然名为《深海》，但其实影片中鲜有对于“深海”的视觉或是剧情的表现。比如深海的物种或者生态的表现，基本没有，所以我觉得它指的不是海洋深处，而是梦境深处。而在剧本方面，前面的“冒险”基调到了影片高潮瞬间扭转为梦境和现实的反转，这是冲突的，也是比较创新的。观众跟参宿一样，到最后一刻才明白，之前的冒险其实是被南河拯救后做的一个梦，是潜意识的一次自我复盘。可以理解平时人们进入梦境时，是没有边界的，是不知从何时何处就到了梦境。这符合片头参宿本来是在轮船上，结果就莫名其妙地到了海上的救生圈旁边，然后遇到了一只梦魇。前意识允许被其接受的部分进入意识，阻断无意识的隐藏冲动和本能欲望对意识的干扰。那么结合本片，可以理解，被意识所接受的部分就是南河和参宿在救生圈上相处的部分。他给予参宿希望，欢乐和生命，之后一切化作梦境的基础部分“深海饭店”——“显梦”。而被意识阻断的部分，就是父母离异后参宿心中所产生的负面情绪。本能的自我保护化作红鬼，一直尝试干扰并主宰意识，所以会一直袭击深海饭店的人们，因此，红鬼和南河的对抗其实是潜意识和意识的博弈。而作为无意识通往意识的道路的稽查者——前意识，也许就是梦魇，一个没有目的性的引渡者，引领参宿找到梦魇之眼，进入意识最深处——“隐梦”。把一个动画的人物关系通过梦境联系起来，这样的题材不单有创新，也有深度。直到最后，观众才有可能知道，并惊呼：“原来是这样”。周围的女孩，刚开始还有点闹腾，没看进去，影片来到高潮时，她已经在悄悄地抹眼泪了。不同于《穆赫兰道》对梦境和现实迷幻般地无缝结合，《深海》在最后尝试将梦境和现实对立并相互抽离。梦境中，关于南河的身份确实是最明显的，因为他生气时会变成小丑的模样，其他的生物都只是梦境中可有可无的陪衬，海豹海狮对应轮船游客，让梦境的层次多样化，是合理的。所以剧本的基本结构就是：参宿上船（被厌恶）——打工换取南河帮忙（逐渐融入）——想要进入梦魇之眼（产生分歧）——最终进入梦魇之眼（相互理解）。毕竟是悲剧题材，那么要是观众触动必须将情绪烘托到极致才行。《深海》的剧本结构并非细水长流，靠的就是梦境与现实的剧烈冲突打破观众的心理防线。因此在最后参宿尝试逃避现实，回到梦境时，这里就应该是全片最具有张力的部分。而在参宿与南河最后一段对话的那个南河的故乡场景，就是影片最核心的部分。这里又要重新提到，前面说的潜意识和意识的相融与博弈。参宿因为父母离异的悲伤逃避现实到了深海饭店构成了“显梦”，也就是谜面，最后发现自己其实自己是落水被南河所拯救，构成了“隐梦”。这代表了梦境的真相，也就是揭开谜底的时候，而揭开谜底的时候也就是冲突最剧烈的时候。我觉得“隐梦”的真正含义，不是“参宿的生命得到了南河的拯救”，而是“参宿的灵魂得到了南河的拯救”。这里的救赎应该具有双重含义：南河拯救了落水的参宿，但是驱散参宿的心魔，化解她因父母离异而带来的悲伤，才是“隐梦”的真正含义。举个简单例子就是，通过《哈尔的移动城堡》中久石让的配乐，影片前面的“空中漫步”刻画的是浪漫的情绪，后面的“星空下的少年”刻画的是孤独的情绪，也将情绪渲染到极致，到了最后就融合成一个“灰姑娘救赎王子心灵”的核心主题。因此，《深海》就在梦境中，还原了一个救赎他人的过程，将悲观的情绪升华为希望。就如诸多未上映的电影一样，《深海》在完全公开前，所呈现一系列宣传片中，通过对视觉的极致追求吸引了大量的国内动画电影爱好者。这样的视觉元素，无论是对水的主视觉刻画，还是色彩的绚烂呈现，最终都回归到对“极致的美”的表现。为了符合梦境的体验，导演试图在视觉端呈现极端不稳定的变化感，大量开头入梦时的绚烂色彩和情绪悲伤时的黑暗色彩形成鲜明对比，极具张力。大量的如梵高星月夜一般油画质感的天空中，飞舞着红绿蓝黄各种颜色的水母，飞鸟，配合IMAX的3D呈现，共同构筑成了宏伟的视觉奇观。也真的只有在梦境中，才能有这样的体验。几十亿粒子特效加持下的水墨质感和油画质感双重结合，也让观众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美。想象一下，梵高的蓝、克里姆特的黄、再加一点穆夏的红，在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中肆意挥洒。结合古今，东西的美，通过动画技术呈现，数字与艺术的有机结合，就有了如此的壮丽的《深海》。也许在剧本表达上，这样极致的美景显得与隐梦有些脱节，但其独立的存在也奠定了《深海》的视觉基调。虽然是三维动画，但和中国古风三维动画的有很大的区别，影调更加严谨和逼真，基本接近真人电影的刻画。这样在某些动画化的夸张人物表情与动作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这一点点牺牲换，来的是梦境更深层次的体验，那就是“代入感”。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深海》的镜头运动趋于“动”，而非“静”。与之完全极端相反的是今敏的《东京教父》——全片只有两个动镜头，其余全是定镜头。这在3D观影时，容易让人有强烈的，甚至有一丝不安的眩晕感，但逻辑上符合梦境中，人类潜意识不安定地活动。因此，《深海》全片基本上找不到一个绝对的定镜头，也很难观察到起幅与落幅。连大全景观察飞船时，都是带有轻微的摇，模拟手持镜头，符合梦境中第三人称的窥探感，给人一种既脱离又身在其中的矛盾感。再加上，影片开头与中部也不乏梦境对现实映射物的暗示，在这样的镜头表达下，观众第一时间就被强制拉扯到其中，很难与视觉相孤立，也很难客观。在大量大调的交响乐配合下，观众容易观影疲劳，因为梦境中人的意识是涣散的，只有极少的人有极少的机会意识到自己在梦中。这是一把双刃剑，也是《深海》极具特色化的视觉与表现。初看《深海》是在平安夜，让我想起前年圣诞节所观看的一部影片《心灵奇旅》。影片最后，男主角送别22号灵魂去地球时，22号说：“可是你没法和我一起去地球了...”或者是《魔童降世》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也将主题强化。再比如《泰坦尼克号》中，Jack沉没水底前对Rose最后说的话：“Rose,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拿到了这张船票与你相遇。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以后再艰难，再绝望也要活下去。”《深海》并非没有瑕疵，客观地看，影片为了设计最后的反转，在前期铺垫了大量的情绪。在电影院刚开始观影的至少一个小时内，大量观众中场开始玩手机，少部分在拍照。但最后，极端的情绪就像深海的激流一样把观众们强行拽了回来，我想这也是动画和电影的魅力之所在。《深海》是一部很优秀的动画影片，最让我难以忘记的，是参宿最后意识到了自己是做梦时，居然去对抗现实，要奋力返回梦境，这在国内动画题材中是前所未有的。所以人们总是追求永恒，梦境和潜意识代表了人类追求永恒的可能性，因为它们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维度，相信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关于这样的话题的讨论和作品的诞生。希望这部《深海》载入中国动画电影的史册，祝愿《深海》和十月越来越好，也希望国内其他的动画人与动画作品也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