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离开,是春节档最大的遗憾!
1月10日,何平导演突发心梗去世,65岁,一个创作者的黄金年岁。他曾用一部《双旗镇刀客》树立了中国武侠电影的新标杆,也曾在个人名声的巅峰之时退居幕后,救中国电影于破产的泥潭。若有心观察你会发现,自1999-2005年间,最有影响力的华语电影的演职员名单里,一定会有何平的名字。何平坦言:「那六、七年中国电影的成就,都跟我有关,我很满足。」人们习惯把何平算作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却刻意要跟这个群体划清关系。7岁那年,文革开始,小学读得磕磕巴巴,高中毕业后,又去了农村插队,整个青少年时期,他都是在底层度过的。何平的出身原本优越,父亲何文今,曾在解放后赴莫斯科学习电影,后任北影厂副厂长。母亲袁月华曾出演过新中国第一部故事片《桥》,还担任过《小兵张嘎》的副导演。艺术天分直接是奔着DNA去了,只是没料到,青春都用来了挑粪放马。插队的日子挺自在,不用上课,不用写作业,无拘无束。别人找各种路子回城,他不着急,天天趴炕上看书,一待就是五年。1978年,北影全面恢复本科招生,何平报了导演系,跟他一起复习的,还有田壮壮。在他有限的认知中,导演这一行,是唯独可以不用准时上班的职业。同考的都接到了录取通知书,何平接到了两份,第一份告诉他被录取了,第二份告诉他,发错了。他下定决心来年再战,不料之后的4年,北影都没招生,赌气似的,他暗暗发誓要成为一名比科班生还牛逼的导演。1980年,北京科教电影制片厂招人,这一次,何平终于考上了,他成为了一名助理实习生。头两年就跟着团队去獐子岛拍鲍鱼怎么产卵,工资一块钱一天,唯一的「福利」就是伙食好,天天铁锅顿鲍鱼,吃到腻,只不过那时候的鲍鱼不值钱。日复一日地面对大海,何平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渴望,将来一定要做故事片导演。乍看是个近水楼台的事情,但这个梦想在当时,却近乎不可能。当时的国营制片厂,招的都是科班毕业的,但他别说电影学院,连普通大学的学历都没有。后来有传言说,何平在做电影的时候,拒绝跟科班的人合作,存心记仇似的。现实恰恰相反,科班出来的人自有他们的圈子,用着专业的学术语言,有着共同的美学追求,他们跟何平玩不到一块儿。好在,殊途同归,科班的理论强,何平全靠实战摸爬滚打,行不行的,片场见分晓。一路从场记干到了副导演,何平的能力有目共睹,后来他被调到了西安电影制片厂,众所周知,这里是名导大本营。何平有着很强的西部情结,在他独立执导的7部影片中,有4部都是在西部拍的。1987年,何平执导个人首部电影《我们是世界》(联合执导),整个剧组在宁夏的大漠中生活了140多天。在秋天的阳光下俯瞰荒漠与沙丘,那棕红色的壮美摄人心魄,沙丘上的光影变幻莫测,一丛丛的骆驼草生机盎然。美好的另一面是残暴,狂风过后,流沙压倒房屋,本就贫瘠的田野,被沙漠一寸寸吞噬。西部的糙粝与蛮荒,粗暴地勾引着何平,由不得他拒绝。四年之后,他拍出了蜚声中外的西部武侠电影《双旗镇刀客》。少年「孩哥」的父亲去世了,他按照父亲的遗嘱,前往双旗镇寻找一个屁股上有痣的姑娘「好妹」,他未过门的媳妇。一路颠簸来到双旗镇,老丈人瞅他没本事,有些嫌弃他,更叫人窝火的是,好妹差点被人当众侵犯了。孩哥勇敢地站出来,把流氓给刀了,但这家伙却是大刀客「一刀仙」的弟弟,一场你死我活的复仇大战,开启了...拍武侠,在当时的电影市场里,是一招险棋,更何况,这是个不那么劲爆的故事。那是香港武侠片的天下,内地想要分一杯羹,只能靠出奇制胜,而《双旗镇刀客》就是那个「奇」。论主角,它没有杨过、萧峰式的大侠,而是个有些邋遢,有些怂的小孩,他没有替天行道的壮志,他只想娶老婆;论画面,它没有仙气飘飘,世外桃源般的意境,而是个破败落后的西部乡村,漫漫黄沙,凋敝肃杀;最另类的是动作戏,它没有花哨繁复,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而是一刀致命,绝不废话,动作极简,但意蕴悠长。如此冷冽的风格,大抵是不浪漫的,但何平却浪漫得要命。他的浪漫,在孩哥从软弱到坚强的成长中;在村民们亦正亦邪的复杂中;在好妹穿着大红袄子,坐在黄土墩上瞭望远方,殷切期盼的眼神中。直到今天,它都被视为「西部武侠片的绝唱」,是中国影史上足够有分量的「另类」。与外界的褒奖不同,何平对自己的评价却是有些吝啬的,他说这部片根本担不起武侠片的类型,「充其量不过是儿童片」。也许是太过自谦,也许是对内地武侠片的未来抱有太大的信心。可喜又可悲的是,他创造出的天花板后人没能打破,包括他自己。若有兴趣搜搜片单,不信你不「我靠」,那一年,何平也凭借《炮打双灯》拿下了金鸡奖最佳导演奖。跟《大红灯笼高高挂》类似,这部片对准了深宅大院中的女性,她们的刚与柔,情与欲,在封建教条下被异化,被扭曲,这注定是一部观感很不轻松的作品。这部片在当年并不红,风头全被《活着》和《霸王别姬》抢了,现在回看,它绝对是被低估了。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片捧红了还是新人的宁静,22岁的她凭此拿下了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的影后。何平瞅准了宁静是个好苗子,又将她推荐给了姜文,这才有了《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勾人心神的米兰。眼看一切都朝着阳光灿烂奔去,但内地电影突然间就掉进了深坑。好莱坞爽片冲进来了,港片为寻求出路,也大量进入内地,这些电影多好看呀,嘻嘻哈哈地看完走出影院,神清气爽。一贯喜欢「上价值」的内地片在娱乐面前,毫无招架之力。1996年,何平导演的《日光峡谷》延续了先前西部武侠的风格,国际上备受好评,回到国内,票房惨败。电影商业化的路不走不行了,敏锐捕捉到这一点的何平,放下了导筒,转向了幕后。彼时,他在美国哥伦比亚电影公司任职,积极为中国电影人牵线搭桥,推出了《甲方乙方》、《大腕》、《不见不散》等爆款,开了内地贺岁片的先河。原本打算蛰伏3年再雄起,但一路的困难比预想中要多得多,这一耽搁,就是7年。2002年,张艺谋的《英雄》正式开启了商业大片的时代,内地电影起来了。何平终于重拾剧本,拍出了一部浩浩荡荡的《天地英雄》,剧本筹划了十几年,拍摄制作了三年,汇集了姜文、王学圻等大咖,豪掷8000万,不可谓不用心。不同于《双旗镇刀客》的自谦,何平放言此片:「没有遗憾,是在华语电影史上找不到的电影!」2009年,他耗费了6年心血,自编自导的《麦田》上映,人美景美,何平又放言:「相信所有选择《麦田》的观众看过之后都会口口相传,票房飘红。」2014年,「中国电影导协表彰大会」入围名单出炉,何平看到后大为光火,他在微博上怒喷烂片,说「这是大陆导演协会六届以来最耻辱的一年」。话刚落地,他的新片《回到被爱的每一天》上映,无人问津。灰败之下,他在微博发布了影片的网盘资源供大家免费观看,并对网友说:「喜欢与批评都可以告诉我」。在商业大片前夕,何平是其背后强有力的推手,然而在新浪潮的起伏中,他却未能像个勇猛的战将,威风凛凛。无论哪个行业,能被称为「爷」者,一来骨头硬,二来受人敬。不知何时,电影圈刮来了商业互吹的妖风,何平直恶心,他说「讨好的本质是奴性」;拍出了《地球最后的夜晚》的毕某被捧为「中国的塔可夫斯基」,何平连脏话都管上了:「凡是拿他(塔可夫斯基)标榜电影牛逼的都是傻逼」;他嘲讽张某白是「产品经理导演」,对跨界分一杯羹的,他群喷:「做导演的门槛低了,什么人都进来做电影」;当冯小刚还没成为「冯导」时,何平将他的贺岁片系列推火了,为力挺冯小刚,他还在《大腕》中客串了一个精神病。陆川拍《可可西里》时,另辟蹊径,放弃大牌明星,起用非专业演员,跟制片方闹了老大不愉快,何平力排众议,给了他无条件支持,陆川也凭借此片赚得喝彩无数。中国电影需后继有人,多年来,何平始终对新人不吝帮助,去世之前不久还在为《隐入尘烟》鸣不平:「都说是好电影,但得不到好的排片,好的回报,好电影就会越来越少。」疫情的几年,电影行业停摆,又一个黑暗时刻,何平又为了电影东奔西走,大声呼吁。的确,自打拿起导筒的那一天起,何平从未离开过电影,三十多年,患难与共,担得起一句「侠之大者」。在这个冬天,何平导演匆匆地走了,但中国电影的春天却如他所愿,奔腾而来。《导协评选入围名单遭炮轰 何平:这是最耻辱的一年》大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