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这么大，我们还会再相遇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149 篇文章

题图：来自电影《寻梦环游记》。

作者：千寻，诺友，80 后。

01

爱让我们找到回家的路

是音乐，又让一家人重新团聚在一起。

梅尔达（米格的曾曾祖母）选择让家人远离音乐，这是她保护家人远离埃克托当年犯的错误的方式；米格的奶奶摔坏了他心爱的吉他，这是她认为对他好的方式……

明明相爱的一家人，却在不同的方向上拉扯，彼此痛苦。米格说：“这样的家，我才不想要，I don't care（我不在乎） ！”

爱，有时会让我们心生执念。

影片的最后，当梅尔达得知埃克托当年是想要回家的，对他的偏见开始松动；当她看到米格的眼泪、听到米格发自内心的呼喊，她猛然意识到 ——

爱，是成全彼此；爱，也让我们超越痛苦，放下执念。

电影中，有一个镜头让人动容：米格不小心打碎了相框，拿起缺了一角的老照片，原本静静呆在一旁的曾祖母 Coco 看到了，她激动地指着照片说：“爸爸？……爸爸！爸爸！”

▲ 图片来自电影《寻梦环游记》

当我们年老的时候，一切褪去，生命中只剩下那些最重要的记忆。对你来说，深藏心底的回忆是什么呢？

对我来说，是关于妈妈的记忆。

02

往事，如梦如烟

我们母女一场的缘分，只有短短的 18 年，后面的四五年是分隔两地，所以现在能想起来的多是遥远的儿时记忆。

小时候，我曾经质疑过爸爸妈妈是否爱我，在一次哭闹中，我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大声喊了出来：“我觉得你们不爱我！” 印象中，妈妈好像也哭了：“怎么会呢?”

我在妈妈的脸上看到惊讶、难过。现在想来，她一个人要照顾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一定也是分身乏术，顾此失彼。每个孩子都想当妈妈心中的唯一，而现实是，一碗水总也端不平。

妈妈爱我，细细想来，是在默默无言的行动里。

妈妈要生弟弟的时候，因为带不过来，把我送回老家。她回来看我时，见我一个人躲在鸡笼里和小鸡们玩，特别心疼，决心要把我带回身边。

小时候，我常常皮肤过敏，严重时全身起红疹子，哭着抓挠。妈妈心急如焚，带着我到处求医问药，最后终于找到了能治好的药膏。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着白色的、散发着香味的药膏。

上幼儿园时，有一回，一个小朋友哭着要找妈妈，我豪气地拉起她的手说：“好，我带你去找妈妈！” 幼儿园老师发现我俩不见了，一个电话打回家，爸爸出去满街找我，妈妈则留在家，想着我是不是有可能自己回来。

我带着那个小朋友，躲过门口值班的保安大爷，溜出幼儿园。我们穿过几条马路，步行十几分钟回到家，我看到妈妈，第一句话是：“妈妈，她要找妈妈！”

妈妈没有责备我，温柔地安抚完我们，把我们送回幼儿园了。

在那拐卖人口猖獗的年代，想想都后怕。谢天谢地，我们都平安回家了。

▲ 幼儿园时期的我

不知道小小的我是怎么完成这次“壮举”的，我只记得当时脑子一个很纯粹的念头——找妈妈。

妈妈就是这样，仿佛总和我心有灵犀。

上小学时，有一回放学晚了，天色已暗，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回想着当天在学校发生的不愉快，觉得有点孤独又害怕，快到家的巷子口，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妈妈在等我！一霎那，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我激动地跑上前去……

这些温暖的片段，是我生命中明亮的底色……

03

往事，刻骨铭心

后来的记忆，就是妈妈生病了。

一次，陪妈妈在医院看病，经过门诊楼前的小花坛，看到一位算命先生。平时不怎么信这个的妈妈，那天心血来潮想算一卦，不舍得花钱，还讨价还价了一下。先生说，如果你能迈过 45 岁这个坎，接下去都是福了。那年妈妈 44 岁，可惜这个坎没有跨过去……

看着日渐消瘦的自己，妈妈预感到了时间不多，她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三个孩子。为了不给我们添负担，她费了一番力气，请娘家人帮忙把老房子腾出来，把养病的房间换到了老房子——她和爸爸结婚时的那间，在那里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这是生病的妈妈能为孩子们打算的最后一件事——她不想在我们住的地方，留下她离开的回忆。

妈妈离开的前一天，也许是听到了生命的倒计时，把我们姐弟三个叫到床前，把想交代的事一一交代完（虽然当时我们哭着表示不想听到遗言）。

妈妈走的那天，屋子里只有我们俩，当我发现不对劲，喊来其他家人时，妈妈已经说不出话了……

妈妈刚走的那些年，我时不时会梦到她。有一次醒来，我发现眼角有两行清泪。

原来歌词里唱的是真的。

回忆就像循环播放的录像带，一帧一帧，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我会记不起妈妈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在那个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音频和视频都是奢侈品，而人的记忆真的是会褪色的。

妈妈后来的样子，我也有点记不起来了。幸好小时候，爸爸给我们拍了一些照片，让我可以透过那些照片再想起妈妈的样子——妈妈年轻时的样子，看着照片，我好想听到妈妈再跟我说说话。

我怕时间越久，记忆越模糊。那些没有底片的老照片，都被我小心翼翼地整理出来，全部过塑保存并拍照留底。

04

妈妈，我爱你

妈妈，我爱你。这是作为一个孩子，最想跟妈妈说的话。

妈妈生病那段时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说。于是，母亲节当天，我在电话里鼓起勇气说：“妈妈，节日快乐，我爱你！”

结果，妈妈气急败坏地说了我一顿，大意是，有什么可快乐的？是啊！病痛的折磨，与父亲的争吵，捉襟见肘的日子……现实的无奈，让妈妈身心俱疲，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之中。我听到了她的不自然和哽咽，觉得又尴尬又难过。

我不怪她，现在我也当了妈妈，我理解。她一定也能感受到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庆幸自己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了，要不然可能有更多的遗憾。我上大学、结婚、生宝宝，她都没有见到，人生后半段没有妈妈的参与，遗憾够多了……

这些年，每次回老家上香，我最常在心里默念的一句话就是：阿妈，我想你了。

阿妈，是以前我们对妈妈的称呼，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叫了，每次遇到生活上的不如意，我也好想有妈妈可以唠唠嗑，听听她的人生建议。

▲ 图片来自电影《寻梦环游记》

05

如果可以重来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能做得更好”。

妈妈离开我们 17 年了。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萦绕着这个声音。我曾以为时间能抚平伤口，甚至平时都不怎么能感觉到。

可是，我其实一直活在恐惧当中，做事常常不自觉地紧张，害怕出错。

过去的经历让我觉得——做不好，后果很严重！妈妈生病的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衰颓下去，毫无办法。生病不到一年，她就离开了我们。

后来，爷爷奶奶生病，我都特别谨慎小心周全地照顾他们，尽我可能做到最好，生怕因为自己照顾不周加速病情恶化。他们的晚年都有我们的陪伴，直到人生尽头，别人都夸我们孝顺。现在，我才明白，我其实是在弥补以前的遗憾。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能做得更好——这样也许妈妈就可以多陪我们几年了。

前年，爸爸突然病重，我和急诊科大夫一口气交代完详细的病情病史，医生问了我一句：“你是学医的吗？”

我苦笑——这是多年和疾病打交道的经验啊！也多亏了这些积累的经验和直觉，我们及时地做出了决定。这一次爸爸捡回了一命，应该也是妈妈在天上保佑吧！

这些年，我已经很少梦到妈妈了。前阵子，跟宝贝聊天提起妈妈，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她。还是生病的场景，还是模糊的容颜，但我知道，那是妈妈，也知道，她最后会离开我们。但这一次，我特别努力地照顾她，希望她可以不要离开。

梦醒了以后，我有点恍然，不愿相信这只是个梦，因为刚刚好像真的重逢了！这一次，竟然多了开心的感觉，因为我好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哪怕是在梦里见到也开心。

06

放下执念，放过自己

当我尝试把这些想对妈妈说、却又没机会说的话说出来，我早已泪流满面，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被释放出来……

当我对着手机录下这些话，大脑真的相信，我正在倾诉的对象——妈妈，真的还在，她能听到。

当我用文字书写出这些无处安放的思绪，我蓦然发现：长久以来，我潜意识里认为妈妈的离世，自己有一定的责任。我一直没有从这个心结中走出来。

我想抱抱当年的自己，对她说：你没有错，那时的你也只是个孩子，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医学经验，不知道怎么照顾一个病人，更何况那个人是挚爱的妈妈。

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实苦，无常才是人生真相。

你以为你能抓住的，并不一定是真的。哪怕重新再来过，也未必能朝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你所执着的这些弥补，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好过一点。

放下这些执念，放过自己，不要活在愧疚自责中，把日子过好了，才是妈妈想要看到的。

“只要活着的人对亲人还有记忆，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就不会消失，我们还能再见。”

正如《寻梦环游记》讲述的一样，只要在脑海中永远记住这份温暖宝贵的回忆，那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地离开我们。

▲ 图片来自电影《寻梦环游记》

后记

妈妈刚确诊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憧憬一下未来。那时，她去外地投奔亲戚看病，说：“要是以后能在这里有个房子住，再养一条狗，该多好呀！” 她随口提的一句，我一直记得。

现在，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都生活在一起，在妈妈曾经想颐养天年的地方（虽然没有养狗）。

我们小时候曾经住的那一片，后来拆迁都没了。可是在我心里，家一直还在那里。现在，每隔几年，我们还会回去走走，带上孩子认认家。

现在那里是一座图书馆，一楼正门的位置是一间咖啡店。我们会进去点杯饮料坐坐，姐弟三人争执着哪个位置才是以前我们家的大门……

那里有我们儿时的全部回忆——和妈妈有关的美好记忆。印象中的妈妈话不多，开心的时候很少。如果有来世，我想对妈妈说：

请记得一定要开心，还有——请记得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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