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光被“审查”，一点也不冤

最近半导体行业出了个“很有意思”的事情——3月31日，网信办的网络安全审查办公室决定对美光公司在华销售产品启动网络安全审查。

先介绍一下美光大概的情况吧：美光，英文名Micron，总部位于美国爱达荷州，是一家根正苗蓝的美国企业，创业于1978年，是世界著名的存储器芯片厂商。

为什么说这个事情有意思呢？三方面原因：一方面是美光这家公司不为大众所知的那些事儿，中美科技竞赛的大背景下，它可没少在桌面底下搞一些小动作；另一方面则是中国厂商在存储器领域的努力，中国的存储器厂商是真的争气，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成功“收复失地”。

最重要的是，中美科技竞赛这么多年，这是我们第一次开始对一家美国半导体产业采取行动。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美光和中国的存储芯片产业。

美光的小动作

中美科技竞赛这么多年，有两家公司应该被我们记住。一个是之前改名叫Meta的facebook，一个就是美光。

美国那么多科技公司，唯独这两位对打压中国科技的热情似乎过了头。

Facebook的事情很有戏剧性：2020年7月30日的国会听证会上，Facebook、苹果、谷歌、亚马逊四大厂的掌门人都被问到了一个问题——中国是否从美国科技公司中窃取技术。苹果的库克、谷歌的皮查伊、亚马逊的贝索斯都表示：我反正没在我们公司听说过这种事儿。只有Facebook的扎克伯格非常肯定地说“有充分证据表明中国窃取美国技术”。

其实扎克伯格突然这么跳反也是“情有可原”——爱而不得就因爱生恨了嘛。

当年扎克伯格到处标榜自己学习普通话、给女儿起中文名、雾霾天还要在天安门前面晨跑，处处都在显示自己有多爱中国……这么折腾，不就是为了能让Facebook在中国扩展市场么。

但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大陆反正是没办法用facebook了。然后，扎克伯格就“黑化”了。

其实，这个“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心态在美光身上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某种意义上来说，美光做的事儿比Facebook更进了一步。

2018年中美科技竞赛开始，当年美光公司就派人到美国商务部游说了10次——我们公司开会都没这么勤快。

事实上，从2018年到2022年，五年时间里，美光公司花了近1000万美元来给美国政府提报了170项游说内容，议题从贸易到知识产权五花八门——近七成的游说都是直指中国。

有意思吧？英特尔、苹果、特斯拉、英伟达……那么多大厂都安静着呢，而且你美光在存储行业虽然是有名气，但也绝对不是除了你就没别人了——三星和海力士都没说什么呢，这俩哪个份额不比你大？

咋到你这就这么多事儿呢？

很简单，和扎克伯格一样，靠正常手段在中国赚不到更多的钱了呗。扎克伯格从中国赚的钱只有那些出海公司给的广告费，并不能直接从中国本土市场上赚更多的钱。

美光的情况也类似，虽然中国是最大的市场之一，但是这其中是有玄机的——2018财年的时候，中国大陆市场贡献了美光57%的营收，但现在大陆市场只贡献了10%。

其中当然是有中美科技竞赛导致的下滑，但与此同时，以长江存储为代表的国产存储芯片厂商的努力也是让美光着急的原因——中国厂商正在快速进步。

其实，这种“小动作”在美光这里都属于基本操作了。

80年代美日半导体竞争的时候，美光就是第一个对富士通、日立、NEC等日系半导体厂商发起诉讼的美国企业。随着美日半导体协议的签订，美光长驱直入，三年内销售额涨了10倍，血赚。

2002年的时候，当美国司法部开始针对DRAM存储芯片行业进行反垄断调查，美光又开始整活儿了——率先自爆，说自己联合了三星、海力士、英飞凌操纵市场价格。结果其他几位被罚了好几亿美元，美光啥事儿都没有。

2016年的“晋华事件”就更能显出美光的节操了——福建省的福建晋华花投资了7亿美元帮助台湾省的联华电子研发出了32nmDRAM芯片，技术成果双方持有且在福建晋华工厂生产。

这事儿本来很好，但美光开始了操作——2017年12月，美光向加州法庭起诉福建晋华和联电侵权。福建晋华和联电也不甘示弱，向福州法院提出了美光侵权的诉讼。最终的结果是，美国那边把福建晋华拉进了实体清单……

哪儿有那么复杂的事儿，摆明了就是不希望中国点亮这个科技树嘛。

存储芯片行业的基本态势

芯片行业虽然巨大，但是内部也就被分为了那么几个大类。

平时我们一般谈到芯片主要说的是CPU/GPU之类的处理器芯片，这种一般都会被归类到逻辑IC（IC，integrated Circuit集成电路/芯片），逻辑IC占了整个芯片市场43%的份额，是最大的门类。而存储芯片，正是仅次于逻辑IC的第二大门类，占据了27%的份额。

在今天这个时代，不论是监控系统还是工业生产，不论是相机的存储卡还是手机里的存储空间——只要你需要储存数据，就离不开存储芯片。

而在存储芯片市场的内部，虽然可以分为很多细分领域，但最主要的还是根据“易失性”和“非易失性”分成为了两类。

“易失性”指的是断电之后数据就会消失，电脑里的内存条的核心就是易失性存储器（以DRAM为典型）；与之相反的“非易失性”则意味着即便断电数据也不会消失——电脑固态硬盘的核心就是非易失性存储器（以NAND Flash为典型）。

DRAM（55%）和NAND Flash（42%）加起来占了整个存储芯片市场的97%的份额，基本上只要谈到存储芯片就绕不开这两类。

目前来看，中国是NAND Flash最大的消费国，购买了全球市场上37%的NAND Flash芯片，但自给率却非常低，常年还不到20%，而且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二手芯片。

过低的自给率让中国成为了全球存储器芯片厂商心目中的“膏腴之地”，三星、海力士和美光三家大厂占据了中国存储芯片市场绝大多数的份额——而如果中国厂商实现了全球领先水准的国产替代，那么对整个行业都将是一记致命重击。

于是，制裁“如约而至”。

长江存储被列入了实体清单，原本高速前进的发展态势被强行截断。

长江存储做了什么？

一句话来概括长江存储的成绩就是：它以一己之力直接将中国的NAND Flash芯片水平拉到了和美光、海力士一个水平。

更值得欣慰的是，由于长江存储属于自己设计自己制造的IDM模式，这使得先进NAND Flash产能也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先来看看NAND Flash芯片的技术知识吧。

长江存储的崛起，源自于一场存储芯片行业的技术革命。

传统的NAND Flash芯片的结构是平面二维的，主体是存储单元，电路分布在外围。世界上第一块NAND Flash是1991年日本东芝推出的，容量只有4MB——随后这个领域便开始突飞猛进，8年后的1999年，三星便推出了1GB的NAND FLash。

但随着这个世界越来越数字化，随着图片、音频、视频等等内容都被数字化，所需要存储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我们便需要更强大的存储器。

时间来到2007年前后，乔布斯发布了初代的苹果手机，智能机时代降临——面对日后人手一台手机的潮流趋势，面对暴涨的数据存储需求，NAND Flash行业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技术革命——平面二维的传统构型已经日薄西山，人们自然而然地想到将存储单元堆叠起来——这就是“平房变楼房”的3D NAND Flash。

由于整个技术路线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此时此刻，各家厂商某种意义上被拉回了同一条起跑线。3D NAND Flash的诸多工艺完全是崭新的，2D时代的设备根本没办法应对，必须全部换新，大家一切从头开始——中国的存储芯片就是在此时开始发力超车的。

2013年，三星推出了全球第一款32层的3D NAND Flash，彼时长江存储还没建立。而当长江存储诞生后，开局便也拿出了同级别的产品——进而成为了全球五家能生产3D NAND Flash的厂商。

随后，就是技术不断迭代升级的过程——2018年，3D NAND Flash的行业“及格线”被拉到了96层，2020年又将这个“及格线”拔高到了100层。

长江存储混出头就是在此时：长江存储跳过了96层的技术节点，直接从64层升级到128层，直接追平了美光和海力士，仅落后于136层的三星和144层的英特尔。

最重要的是，长江存储的技术路线和海外大厂的完全不同，使得我们从跟随者变成了自成一派——长江存储用的是自己独立开发出来的“Xtacking架构”——相比起传统架构里把存储单元和外围电路放在一张硅片上制造的模式，Xtacking把两者分别放在两张晶圆上进行生产，各自加工完成后只需要一个处理步骤就能垂直联通两者之间数十亿条通道并封装在同一个芯片制造。

这种创新的架构使得长江存储的产品有了更高的存储密度，在传统构型下，层数越高，外围电路占比就越大，就越挤占记忆单元所需要的空间。长江存储的Xtacking直接把外围电路放在整个“存储单元楼”顶上，大大节省了空间。而且由于外围电路和存储单元分别生产，两者可以同时各自发展，并不需要迁就对方——这就使得长江存储的3D NAND Flash可以定制化生产了。

最新的消息是，2022年底，海康威视发布了新款2TB固态硬盘，人们发现其中存储颗粒已经用上了232层的3D NAND Flash结构…….而这款固态硬盘的核心供应商，正是长江存储。

从此刻开始，长江存储成为了全球首个进入零售市场的200层以上的3D NAND Flash，一举领先了三星、美光、海力士等巨头。（虽然其他厂商比我们更早突破200层大关，但并没有率先拿出商用级产品，而且也就只领先了几个月。）

终于可以自豪地说一句：我们超车成功了。

技术进步带来了市场上的奖励——2022年9月，英国《金融时报》声称：苹果正在思考让长江存储来供应iPhone 14系列的NAND芯片。

只不过，现实的引力还是太过沉重了。

进入苹果供应链的消息刚传出来，美国国会的参议员们就坐不住了，立刻要求对苹果和长江存储的这笔交易进行审查，预防可能的国家安全威胁——这些参议员里闹的最凶的就是古巴裔美国人马可·卢比奥，此君还专门纠集了好几个参议员和地方政府官员给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写联名信施压。

啧啧，各位通辽臣民大家仔细品品，一个古巴裔美国人整出这个活儿我是一点都不奇怪。

于是乎，苹果只能“重新评估”——不考虑在中国以外销售的iPhone上搭载长江存储的产品。

哦，对了，这一轮搅合受益者之一，就是美光——美国参议员们表态要严查长江存储之后，美光股价上扬了3.7%……真是不讲吃相。

尾声

有趣的事情，不止于此。

就在昨天，《华尔街日报》（WSJ）就刊载了一篇名为《美中芯片战火殃及美光科技》的文章。

看完全文到这里的小伙伴，看到这么一个新闻标题，一定和我是一样的复杂心态…….怎么搞得好像你美光科技很无辜一样，美光科技被“殃及”，那中兴、华为等等被列入实体清单然后断供的企业算不算“殃及”？

啧啧，只能说一句：玩儿双标，还得是你啊！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国家很多产业的很多环节都仰仗于进口设备，设备故障了，外国技术员慢慢悠悠过来，悠哉悠哉修理，有时候我们甚至不得不花数十万元去修理一个实际上只需要简单操作就可以排除的问题。

在广西某个为航天航空产业提供铝合金零部件的工厂里，某些进口设备一旦出现故障，不仅需要花钱请外国技术人员来维修，甚至还需要向外商提供关键数据。

回望这些年来的诸多事情，逻辑主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楚：国产替代绝对是一条值得我们长期坚持下去的道路——正是因为我们在一个又一个领域上取得了国产替代，我们才有了享受“公平交易”的权利。

星海情报局

入驻媒体平台

36Kr/ 虎嗅/ 观察者网风闻社区/ 网易新闻/ 

喜马拉雅/雪球/ 腾讯新闻/凤凰新闻

转载与合作 请添加微信：

SIA-007（转载）

guli2060（合作）

电子邮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