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小女孩:被警察找到之前,她和5个男人在车里呆了一整夜|我是所长02
大家好,我是陈拙。
今天的故事有点长,但值得看。
它来自民警作者蒋述,上周末他来了北京,我俩见面时,他有点消沉。
他说自己对工作有困倦感了。
他虽然是警察,但也和我们一样,在一个岗位上干出过成绩,也闯出过祸,时间一年年过去,突然有天开始怀疑这一切的意义,然后问出那个问题:我真的能改变一些什么吗?
我不擅长安慰人,我说,男子汉,开心要写故事,难过要写故事,困倦了也可以写故事。
有没一个人的故事,让你想起来,就能充满力量,不再困倦?
他想了想说自己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以下内容,就是此人的故事:
2016年夏天6月,有个未满14岁的女孩,用自己姐姐的身份证,在宾馆开房。两天内,四五个男人进出她的房间,她会开门,邀请对方进来半个小时再送其离开。
如果期间警察敲门,只会看见这小女娃化着成人的妆,再被冷冷扫一眼,“你别管我。”
她不想要被人管着,实际上也没人将她管着。
与此同时七百米外的派出所。
副所长魏文章与我接到了一个中年妇女的报案,她说自己女儿失踪两天了。
当时魏文章很暴躁,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喝酒了,手上有着一排牙印似的疤,那是他前不久在街上喝大了,硬拉着狗划拳,被咬的。
他说走吧去看看。我反倒觉得诧异。因为他平时值班的保留节目,是开着巡逻车带我找个地方睡觉,然后下班喝到烂醉,回家连女儿都不给开门:“你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
按社会上的说法,这是个躺平的人,按照我们身边人的说法,这是个闺女都懒得管他的中年男人。
就在这天,一个没人管的女儿,和一个没人管的父亲在宾馆相遇了。
他俩都不知道自己的一生将会被对方改变。
中年妇女来报案时,和其他报孩子失踪的哭天抢地型的不同,她神态平静。
副所长魏文章和我双眼一对视,大概猜到了咋回事——这女的烫着爆炸发型,身上洞洞衫,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黑色内衣和大片纹身,下身则是皮靴皮裙,手里还拎着个不锈钢饭盒。
这副尊容,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周围各大夜场的小姐,拿着饭盒等着上钟呢。
我们查了查,报警人真是夜场的小姐。而她失踪的闺女叫吴芯,是附近市一中的学生,和副所长魏文章家闺女还算是同学。
我们看了监控就发现吴芯没失踪,只是去了附近的宾馆而已。
这女人看孩子也没丢,直接赶去上班了。
破天荒的,一向怕报案人纠缠的魏文章查了查系统,发现吴芯还没退房,说要去把她找回来。
到了宾馆老板却给了我们一个奇怪的眼神:“就算你们不来我也准备报警了。好几个男人进进出出的。”
我们上楼敲门,里面的女孩只是闪了一条缝,就看到了我跟魏文章的警服,哐一下又关上了门。
过了几分钟,门重新开了,入住的是确实是吴芯,只不过化的妆太过于成人,别说是老板,我们也没有一眼就认出来。
屋里乱得和猪窝差不多,什么外卖盒子方便面桶扔得到处都是,但是这都不重要,我们都关心的是,那些进出房间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吴芯根本都没正眼看我们,靠在窗户边说都是朋友,这几天来打游戏的。她用的也是自己姐姐吴静的身份证开房。我们问为啥用别人的身份证开?
“我不用我姐的身份证你猜前台给住不?”一句话给我们噎了半天。
虽然人找到了,但是魏文章坚持要把人带回所里问个笔录。
我有些纳闷,这女孩才13岁,看着也就是没多少心智的学生,送她回家我们就算任务完成了。
魏文章今天怎么会突然那么认真?
魏文章却突然跟我说了一句:“你看到她第一次开门时浴室里那个垃圾桶了吗?”
“这......我没注意。”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确实把我问住了。
“我也没看清楚,但是我看见里面花花绿绿的,八成是安全套外皮,后来我们进去垃圾桶就空了,估计是冲走了。”
“我靠,她才13,那岂不是......”
“嗯,带回去再说。”
魏文章把吴芯带回派出所,却迟迟无法询问,因为这个未成年人压根没有监护人在场。
她妈妈叫吴美丽,外号小美,此时已经在夜总会喝得五迷三道,连电话都接不清楚。
没办法,我们又去市一中找来了吴芯的老师,一通折腾下来总算是进入了正题,吴芯坚决声称来的男人是自己朋友,也就是打两局游戏而已,其他坚决不说,也不承认和谁发生过关系,更不愿给我们解锁手机。
此时我真觉得魏文章一开始定的方向是真他妈正确,这事绝对有问题。
真正的线索,就在吴芯和其他人的聊天记录上,虽然她不愿意提供,但涉及到可能性侵未成年人的案子,也由不得她了,我们使用了些技术手段。我们在她的QQ里找到了一个叫李星的人。
她的聊天界面除了班级群之外仅有这一个人,而且最近一个礼拜联系很多。
“看出来什么了吗?”魏文章也不是多懂电脑,这方面还得靠我。
我看完聊天记录,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里边的内容。
“那个……你知道淫趴么?”
这女孩的聊天记录让我开了眼。
吴芯自称是刚出社会,也就是出来玩的,聊上了在隔壁市一个小煤窑打工的李星。吴芯自称自己都18了还没人带她玩,李星一听就来劲了,当天就开车跑来找吴芯,车刚下高速,两人就在车里发生关系。
完事后吴芯说不过瘾,问李星还有朋友不?已经有些上头的李星又接来了四个同事,五个男人在高速边上玩上了,半夜才把吴芯送回去。
“搁你你信不?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信。”
我看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的魏文章,他在我转述聊天记录的时候只是一个一个的嚼着槟榔。
魏文章不仅嗜酒,槟榔瘾还大,批发几十包回来,不到一礼拜就能吃完,他桌上永远是一堆嚼过的槟榔渣,我们都能分得清了,嚼的纤维丝丝整齐的肯定是魏文章吃的,没经验嚼的乱七八糟的一定是其他人的。
这么大的事,魏文章作为副所长,赶紧向上汇报给了所长。
“她是冒用的姐姐身份证?没说自己未成年?你们也没提取屋里的安全套?”
面对所长一连串的发问,我俩头点得像鸡啄米。
“不满14岁,哪怕是女方自愿都得按强奸论处。但是她隐瞒年龄还玩得这么花,除非自己报案......这样吧明天我再去和检察院沟通一下,你俩先什么都别说,烂在肚里懂吗?”
我俩继续点头。
“尤其是你,魏文章,别喝多了啥事都往外说!”完了所长还补了一句。
魏文章可不这么想,那天交班后他又喝了个大醉,再一次被自己女儿撵出家门,只能回宿舍睡觉。
他躺在床上嗷嗷着说要把那五个男人都判了。
我听着他的醉话如同活受罪,没证据判个毛啊,还有,突然转性子的他让我不适应。
第二天酒醒的魏文章还没忘了这茬。
他拉着我,又找了所长开了个小会,开着开着就吵了起来。
所长板着脸说他,连个小女孩的口供都没拿下来还搞什么搞,聚众还是幼女,那五个男人不得判个十年八年?但女孩不提供证据,这几个男人肯定也不招。
我也是和所长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觉得这案子太扯,太不靠谱——
我们手里只有一份等于是废纸的笔录,和对那五个人“有利”的聊天记录,女孩都在里边谎称自己成年了。可以说啥证据都没。查个屁。
我站在一边,冷冷看着魏文章在那瞎闹,让所长给一个机会。
他说,有办法让吴芯开口指控那几个货,但这事儿,得从女孩姐姐吴静下手。
魏文章说自己有个吸毒线人,对方说,在市区好像是嫖过长相差不多的叫静静的,还知道静静有个妹妹,就提出哪天玩一次姐妹双飞,结果那个静静不给面子就算了,还甩了自己一耳光。
“一个常年卖淫的姐姐,还能替自己妹妹考虑,从她身上应该能有点突破。”
这下所长都得承认,魏文章说得在理。他问:“吴静在哪个场子坐大台?”
“都市怡情。”
所长听完马上脸色一变,他知道都市怡情这个场子的查处难度,那里明面上是个浴场,但地点在一个城中村,外围还都有马仔放哨,即使是突袭成功,里面暗道和地下室遍布,想抓现行实在是太难。
魏文章又开始出馊主意:“就不能打入内部么?我带蒋述混进去化装侦查。”
“这倒也是个主意。”
所长居然同意魏文章带着我,扮成嫖客去找线索。
“大哥,你嫌我活得太无聊了是不?”我当即表示反对,还跟魏文章抛下这句话。
我从心眼里抵触和这魏副所长一起执行任务。
我看不起他。
我和魏文章见面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人靠不住。
我当时刚到这个派出所,所长带我去寝室,很大的二人间,说和一个叫魏文章的民警当室友。
我本来对卫生状况是有心理准备的,但现实还是给了我一个大比兜。
寝室在走廊最后一间,左手边角落里居然放了一台饮水机。这玩意一般是不会给民警宿舍单独配的,而且怎么看都有些怪异——饮水机里装着半桶红红的东西。
我一眼还以为是净水滤芯,接了一杯才发现,里边红色的是樱桃,摁下开关流出来的是樱桃酒。
这完全就是一台饮酒机。
我当时想撤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地打开文件柜想放东西,里面却是两瓶五粮液黄金酒,彻底无语了。
我和他相处期间,他喝多了干的事儿,不只是跟狗划拳被咬,更有一次送个贩毒的进看守所,大概是头天晚上酒还没醒,给嫌疑人的身高从170cm填成了10cm。
看守所管教都快疯了,揉了揉眼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之后,把人和体检表还给了魏文章。
“你把他装在烟盒里带走吧,我们所可没有这么小的号房。”
知道这事的所长自然又是给他一顿臭骂,后来所长连骂都懒得骂了,因为根本不用猜,魏文章办的卷肯定是全所最差的,错得多了,分局甚至连通报都懒得发,直接微信通知整改完事。
但是魏文章有一点倒是十分优秀,面对这些事从不争辩什么,马上就改,下次还犯。
一人躺平,搭档遭殃。
大家私下都说魏文章把名字改成“违章”算了,还说所长的高血压和肝囊肿起码80%是被他气的。大家说着说着就笑了,偏偏我和这个大仙儿一个班组一个寝室,被坑得体无完肤。
上次他带我假扮身份,出去抓人还是几个月前,说是去三不管地区抓贩毒。
因为魏文章的一贯不靠谱,我本来是不太想去的,但是没办法所长都下命令了,说文章在那边特情多线索广,肯定不会有事。
“肯定不会有事”的结果就是我俩在零下8度的北风里面等了一上午。
已经有些急躁的魏文章又不能喝酒,只好跑去买槟榔解闷去了,留我一人站在路口。
我这一等就再没等来魏文章。
因为当时目标正好也在买槟榔,魏文章将对方摁住,接着就塞进了出租车带回所里。
但是魏文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
大冬天的,我又在路口站了两个小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打不着车回去,还时不时有毒鬼问我有没有货,最后高低被所长说中了,一个开摩的的老毒鬼子认出了我是魏文章的同事。
对方拉着我到所里,还没要我钱,临走还说了一句:“你们警察也挺不容易了,你看这冻得.......哎呀,下次要名额给我打电话就完了。”
我回到宿舍,看到魏文章喝得迷糊,说出了心里的不满:“大哥,你闺女今年中考多少分你还记得不?”
醉酒的魏文章自然是答不出来,他语塞了半天给了我脑袋一下:“我他妈记得是一中就行了!”
所长也有些无奈,但是他这么多年没把违章哥撵走,而是留在所里继续当主力的原因只有一点:虽然小事上办得确实糙,但大事上的判断不出错,比如这次的13岁少女案件,这人真能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但如果说,他这次还要带我假扮身份,去窝点抓人,我肯定不同意。
他平时犯浑躺平就算了,这突然来个三分钟热度,他如果再一次不靠谱,我肯定跟着没好果子吃。
毕竟城中村的窝点,比三不管地带的大街要危险。
所长却要我去。
因为魏文章这人,必须得派人看着,就怕他惹事。
毕竟是所长的命令,晚上我和魏文章开到了都市怡情对面的停车场。
我俩当然不会进去消费,魏文章这一路都在跟我说计划,今天主要是进去点一点女孩的姐姐吴静,然后开溜。
至于传唤,可以在吴静落单的时候,马仔们不可能次次都接送她上下班。
计划不错,开整。
我和魏文章仔细检查了裤子,不是警裤而是比较紧的那种牛仔,因为裤子暴露的教训太多了,我们这次确保衣服从内到外丝毫看不到职业痕迹。
进去的那条小巷子门口有两个黄毛在打牌,他们打量了我跟老魏一眼就继续低头打牌,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按照线人的说法,在前台直接说上三楼人家就知道是来玩的,不然进去了也只能在一楼澡堂子搓背,或者去二楼泡个脚。
“三楼两位。”我装作吊儿郎当的熟客,然后伸手就去大厅角落的柜子里换拖鞋。
“不好意思三楼装修不接待。”前台看了我一眼就继续低头忙活自己的。
“那还来个几把,换一家玩。”魏文章赶紧拉着我往外走。
暴露了还不闪人,刚刚走出玻璃门魏文章加快了脚步,等我俩走到巷口发现那俩打牌的黄毛已经不见了。
可是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呢?我实在想不明白,路上魏文章也不跟我说,而是计划起了下一次行动。
这次的计划更加靠谱,即使是卖淫女也有例假休息,这时候她们是在家呆着的,也没有马仔在跟前,盯住这段时间直接把人传来就完了,她又不可能不出门。
直到车开到家门口魏文章才提醒我:你看你右口袋那玩意。
我一摸,是方方的警官证皮套在紧身牛仔裤上勾勒出了一个轮廓,这细节他居然发现了。
我开始纳闷,那个过去的魏文章,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
一连好几天魏文章都没再提小女孩姐姐吴静的事情。
但是看他这几天下班都是直接回家,而不是赶酒场,外加办公桌上的槟榔壳子越来越多,我知道他在暗地里使劲办案,也就没打扰。
直到有天早上我发现所里闸门关着,怎么喊都不开,这代表人全在办案区,大概是抓到什么人了。
我一进询问室才发现,魏文章正背对着在主审的座位上啃包子,记录员是个从分局临时借来的女警,已经昏昏欲睡。铁椅子上坐一个年轻女人,大概就是女孩的姐姐吴静了。
人瘦的跟竹竿似的,看起来和她妹妹长得并不像。
“这么守肯定是守不到,她们不会闲着的,昨晚上在老头乐基地一下就找到了。”
魏文章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老头乐是我们这边针对孤寡老人的卖淫行为,二十块钱摸十分钟,因为过去有民警抓老头乐直接把老头吓死的先例,所长基本上严禁我们贸然行动,搞不好案件没办呢警服先扒了。
“违章哥你这胆子可够肥的。”
所长这时也来了,一听说魏文章敢去抓老头乐,生怕吓死几个,那自己所长也别干了,脸都没洗匆匆赶来。
“没事没事,老头问完笔录就撵走了,不抓个现行吴静不可能交代什么的,我也是没办法。”
魏文章理由倒是很充分。
“这人认识吧,一个礼拜前跟你说要姐妹双飞的那个货。”魏文章给吴静看了看线人的照片。
“烟”,吴静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她和大多数夜场上班的女人没两样,黑丝洞洞衫,手指被烟熏得焦黄。
我也没废话,直接给她点上,只是她身上一股妇炎洁的味道差点把我熏过去,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随身物品就有这些洗液润滑剂之类的,还放在墙角。
“他才有几个钱,就想玩这么花?”
我跟魏文章都有些发懵,毕竟根本没接触过这些玩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招。
“我头晚都值一万,我妹怎么说也得这个价,他那几百块钱耍我呢?”吴静语气里面倒是有些得意。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吴静打线人那一耳光根本不是给自己妹妹出气,而是嫌钱少了!
“赶紧处理吧,我和我妹又不是一个爸生的,再说了,你一夜加班费才几个钱,还不如我呢。”吴静熬了半夜也撑不住了,故意看了一眼分局那个女民警,把人家气够呛。
估计也只能这样了,按照吴静的说法,姐妹两人的存在只是吴美丽的“意外”,吴美丽前十年在火车站那边卖淫,两个孩子都是为了逃避打击怀上的。
吴静和吴芯的爹根本无从考证,姐俩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姐姐吴静刚成年就被他妈带去“工作”了。如今妹妹快要长大了,估计很快,也要被她姐姐带出去卖掉。
敢情这一家人都是同个行业里的,还干得有滋有味。
放走姐姐吴静之后,魏文章带我去了所长办公室汇报,我俩不仅没有收获,还得知了这个让人绝望的家庭背景。这种情况下小女孩根本不可能配合我们指控那5个强奸犯。
“还查吗?”
我跟所长几乎同时对他发问。
“为什么不查?这一家子做鸡的在我们所这地盘就是个炸雷,还不赶紧办了?”
魏文章反呛我一句。
“你可得了吧,上个月打架的那个案子倒是查清了,人你去抓了吗?”
“当事人都几次要去告你了,你也把精力用到正事儿上!”
所长对魏文章的忍耐也到极限了,提起了他手上还没办完,但证据确凿的案子。
离开了办公室,我俩准备回宿舍休息,魏文章丝毫看不出来才被训完的样,他又说,侵犯了小女孩吴芯的那5个男人,应该就是在附近打工,正是抓人的好时机,让我提前去后勤那里领车钥匙。
但是这次,我不打算合作了:“魏哥,你到底闹够了没?”
我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你把你手里那点案件搞明白了再说,这一家子没一个好货,十有八九查不出什么,你几个月前给我扔半道的事儿我还没算。”
这案件,没有撞破犯罪现场,加上还有个隐瞒年龄和真相的当事人,抓来人不可能让对方承认。
“检察院要是能批捕我给你值一年的班!”
我也是有脾气的,回宿舍一看,里面又多了几个酒瓶子,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又喝上了。
“嗨嗨嗨,不行咱明天去,晚上请你喝酒......”魏文章也不生气,还是那么一副好脾气。
所长也听到我在发火了,他走了进来,只对魏文章说了一句话——
“文章,最后一次机会,把握住了。”
我俩都知道这话里面的分量:办不好就换人来接手。
但是,所长也是怕我和魏文章真有什么矛盾,找我出去聊了一回,我也才知道这个违章哥的过去。
“零一年911后成立的武警反劫机中队你知道不?王牌中的王牌,文章就是第一任中队长。”
那可是全国少数几支王牌部队,属于武警特战队的前身,他居然是军事主官之一?
所长还告诉我,魏文章曾率领部队参与过抗震等一系列大事件,那都是新闻联播里才能听说的灾难抢救。
“这人过去是个英雄。”
“他身上各种功勋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靠?我怎么从没听魏文章提过?
我只知道,这人还不到40,刚从部队转业来这没多久,而且就连这个副所长也是上头“硬给”的。如果按照他的功勋来计算,肯定得分配到更高位才对。
我思索着和违章哥相处的过往,虽然操蛋,但确实有些瞬间证明此人身份不一般。
疫情前,我们所的禁毒任务一直很重,每年百八十个总是有的。
有次我和魏文章送人去强戒所,那个毒鬼一身的梅毒艾滋,人家根本不收。当时已经半夜,我都想放弃的时候,只看见魏文章走到一边拨了个电话。
然后他又回来:“你们把人直接带到监区吧,我打了招呼了,必须收监。”
后来还有个辅警,跟我补充了一些魏文章的过往,2010年,魏文章从武警上尉转业回家。
按照他资历和照片上累累奖章,怎么也是能到市局省厅当个小领导。
转业干部是需要考试的,以老魏武警指挥学院高材生的身份和十几年军龄,考试也是小问题,结果临考前一天他和两个战友喝酒去了。
他喝得昏天暗地,结果就是两个战友分别去了省厅和禁毒局,老魏只好回老家分局。
分局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个“大人物”,就准备提拔魏文章干个禁毒大队副职。
巧的是魏文章遇到了我们所长。
老所长告诉他禁毒大队除了摊派任务什么都不用干,去了也是养老,人都废了,还不如去派出所直面各种吸毒鬼子。魏文章信了,他也不愿意躺平,想去到更有价值的岗位上。
但他没想到的是,禁毒工作,只占派出所所有工作的一成,剩下的九成他根本没接触过。
说好的副职也没给,硬是等了两年退了一个老民警才算解决副所长的位置。
我想了想,喝酒是他的不对,但这人也确实惨,荣归故里,却一步比一步差,其它同辈都平步青云了,他也想干实事,可眼前的都是陌生的工作。
就像大公司被调离技术岗位的高管,突然去接手人事服务了,越干越不顺最终躺平了。
和所长聊完后,我破天荒地答应和魏文章去喝酒。
毕竟人家是老大哥,我刚刚那一通脾气也没给他面子,不去倒显得我没什么气量。
晚上的菜可真辣啊,剁椒鱼头,辣子鸡,小炒肉还有高度酒,我这种习惯清淡口味简直没办法下嘴。
也难怪,魏文章之前在长沙读书,吃辣那是一绝,有次喝多了发酒疯,非要让老板上一盘辣椒炒槟榔。
他以前,还被人们当作英雄的时候,学会了嚼槟榔,这个习惯保持至今。
那晚魏文章刚坐下没一会就喝得五迷三道了。
“再帮哥一次,这案子......我闺女求我了。”
他那晚跟我说了很多,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
魏文章的女儿叫小文,她和这次受到侵害的女孩吴芯是一个学校的学生。
两人就在楼上楼下,一个初三一个初一。
吴芯是学校的话题人物,除了老师之外,大家都知道这女孩跟男孩子随便玩,坏学生对她更是满嘴的黄谣。
每个学校都有一些问题少年,大家习以为常。只有一个人看不下去,那就是小文。
小文出生军警家庭,在班里是个爱管闲事的主,她知道这么个事不能跟老师说,所以仗着自己爸爸是派出所副所长,逮着那些想和吴芯上床的小混子,在学校后巷打了好几次架。
那些小混子都知道这个“官二代”惹不起,既不敢还手也不敢告老师,好不郁闷,最多嘲讽几句。
“人家自己都没说什么,你情我愿的,你起什么劲,不就是老爸是所长么!”
小文其实从没跟爸爸说过这件事。
以往提到爸爸,她是最得意的,老师也对她高看一眼。她自己也说过:“我爸过去是王牌部队的上尉,探亲时那一身军装简直了,但是他脱下军装当了副所长之后,太让人失望了.....”
她觉得,自己爸爸完全就是个酒鬼,与其求助,不如她自己和那些小混混多打几架。
而被“出头”的吴芯每次都是冷冷地看着小文,连句谢谢都没有,等事情过去了,自己生活照旧。
直到小文初三中考完,知道自己以后要去市里上学了,没法再“保护”小学妹吴芯,她开始发愁。也就是这时候,魏文章接下了吴芯的案子,喝多了还喜欢在家里瞎说,让小文给听见了。
那天,小文给醉酒的老魏摇醒,难得认认真真地和爸爸说说话——
“你把那几个坏人抓起来,我保证中考六百多高考还是六百多!拉钩!”
“你要是办不好这案子,我考多少分,那可就说不准了。”
魏文章事后说闺女长大了,性子随自己,莫名奇妙地帮人,而且正经起来还真可爱。他接着酒都没醒就要去单位,准备休息完接着查案。虽然他没把职位当回事,但是闺女很在乎啊!
“原来我这个副所长的名头还挺有用的”,魏文章跟我说的时候,还有点得意。
我仔细一想,大概就他回宿舍说着梦话,嗷嗷叫要把那五个人都判了的那天。
当时我还以为他又喝了多了被赶出来了呢,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既然这样,你指哪我打哪!”我也喝多了,当场就和魏文章干了一杯。
“我怎么也不能让闺女瞧不起啊!”
那天晚上魏文章喝得乱说豪言壮语,他没想到,这杯酒喝完之后开展的行动,会让他多一个“闺女。”
第二天一早我俩就赶去了嫌疑人李星工作的小煤窑。
我们让煤窑经理把他们五个人叫来了办公室,出示手续,像穿蚂蚱一样直接带走。
人很快被带进办案区,所长已经在单位等候多时,安排好的讯问警力也早已就位,拿下口供只等刑拘。
“感觉咋样,魏哥?”人顺利抓到,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算是能给我闺女交差了,给我买包槟榔,要五十的,平时都十块的买,今天也大气一回。”
看得出来魏哥那是相当开心。
这五个人显然没对好口供,都把事情承认了,除了李星自称是吴芯的男朋友,两个人认识已经有半年了。
中午把人带到,傍晚笔录就结束了,顺利的话搞不好老魏还能提前下班去喝两杯。
但是当笔录送到所长办公室时,我们却发现检察长也在,也不奇怪,这么个案子肯定要他们把关。
检察长说:“现场是李星的车,已经洗了,物证早扔干净了什么也没提取到,说自己已经成年的聊天记录还是吴芯自己发的,这姑娘的询问录像我看了,起码表面上根本瞧不出才13岁,再加上她那家庭.....”
“所长,你这案子我可没法批捕,或者说,这个刑拘你们也要慎重考虑。”
所长也无可奈何,只能让魏文章把小女孩吴芯,和她妈妈吴美丽带来。再做一次笔录。
未成年人询问区很快请来了吴芯和吴美丽。
简要告知案情之后,吴美丽当场就说了七个字:“那他们得赔钱啊!”
我俩看吴芯已经卸了妆,头发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除了体格显得成熟以外,有点像个学生的样子了。
我安慰吴芯别怕,我们会保护她。
吴芯一抬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给我和魏哥的明显是一个轻蔑的眼神,根本不像是个13岁的孩子。
这个眼神,我之后又遇到过一次,那个叫宋婕的小女孩,她说的话让我记了一辈子:“怎么了警察哥哥?还要我夸你不成?或者你能拿你那破枪保护我一辈子?”
吴芯知道这件事搞不好会把李星和他的朋友们扔进去十年八年,她给我们的说辞还是一样“自愿”。
整个询问室四个人,最不着急的就是吴芯。
她妈妈吴美丽都快急死了,这女人混迹风尘半辈子,遇到喝多硬上弓的客人就作势报警,百分之百能讹到钱,少则三五千多则三五万,她当然不希望自己闺女是“自愿”。
我和魏哥更着急,这么个情况显然很难定强奸罪,搞不好这一阵子全白忙。
“不谈了不谈了!一人十万,我们马上撤案!”吴美丽是最先沉不住气的。
“我就是自愿的!”吴芯马上跟了一句,顺便棱了吴美丽一眼,吴美丽倒是没什么反应。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爱!”吴美丽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
“哦?那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爱。”吴芯马上还嘴。
我跟魏哥赶紧结束了这次问话,这么搞下去也没了意义,这娘俩再这么问下去一会就得打起来。最后吴美丽不情不愿地在笔录上签了字,嘴里嘟噜着“要么一人五万也行啊......”
“要么一人两万?一万也行!”就算是在接待区,吴美丽还在和魏哥讨价还价。
而吴芯满脸嘲讽,好像在等着看自己能卖到一个什么价钱,或者说她根本不介意自己是一个“商品”。
我把魏文章拉到一边,“这个吴芯在保护李星,搞不好两个人有感情。”
我又查了两人的聊天记录,在吴芯第一次离开派出所后她给李星发了qq:“警察找到我了,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也别说,真查到你了你说我是自愿的,我也一样。”对方回以“爱你”的表情。
“那就是白忙了呗,我闺女估计明天还得骂我酒鬼。”
魏文章干笑了两声,这下我俩都算是彻底没招了。但魏文章不甘心,转身又冲到所长的会议室。
里边是正在讨论是否要放人的领导们。
魏文章满脸堆笑:“受害人他妈已经开始作妖了,人家要的就是钱。那要是把这五个人放了,既没关也没赔,我看又得出现一个上访户,到时候还得麻烦各位领导。”
会议室里争得很厉害,但是这次,我也站在了魏文章这边,强烈建议哪怕放人,也必须关一个主谋。
最终领导们也只得同意。
于是这五个男人被释放了四个,而李星依然被关押,吴美丽也赶了过来,三句离不开钱。
“进去的那个先不算,你们几个玩了我闺女,自己说怎么办吧。”
而吴芯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刚才她回了趟家,换了一件露背的黑衣,头发也披散了下来。
跪下叫哥。吴美丽用眼神指挥着吴芯。
吴芯满眼不愿意,但是面对妈妈瞪着自己的眼神,不得不跪了下来。
“砰,砰。”
她对着性侵自己的男人们磕了两个头。
或许是在那个瞬间,魏文章动了收养这个女孩的念头。
我们把那四个男人哄走,但吴美丽又想追上去,临走前还对自己女儿说:“要不到钱你就吃住在这,听明白了吗?他们不会让你饿死的,死了这几个人警服都得扒,妈现在给你要钱去。”
吴美丽接着就去追那四个家伙了,那一双细高跟踩得飞快,打在地上跟剁肉馅似的。
咋办?我和魏文章有点麻,自己女儿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时也已经是深夜了,我俩刚准备给一个人趴在调解大厅的吴芯买点夜宵,估计这个点也只有麦当劳了。结果我们刚走出门就撞上了给魏文章送饭的小文。
“坏人呢?”小文第一句没喊爸,先问了这一句。
“放心吧大侄女,刚送看守所,你看你爸累的。”
我知道魏文章虽然满嘴跑火车,但是面对闺女还真不会扯谎,我怕他说漏了就先抢答。
听完我的话,小文几乎是蹦到了所里。
魏文章看到了还在调解室趴着的吴芯,他突然一把接过闺女手里的盒饭。
“我陪俩闺女吃口饭吧,不开心的事就到此为止。”魏文章带着俩女孩在调解室吃上了。
我看着这仨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魏文章他媳妇做的红烧肉,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我估计这孩子有好久都没和家里人吃过一顿饭,甚至连她爸都不知道是谁。
说来奇怪,此前总是一副嘲讽脸,小太妹打扮的吴芯,吃着吃着就哭了。
她哭着也没忘了往嘴里塞饭,而且一边吃一边把领口尽量拉高,好像很不喜欢自己这副打扮一样。
我没有走进房间,我想着,就让这小女孩体验下正常的家庭吧。
“晚上去我家住吧,反正你俩都一个学校的,暑假让你姐姐给你补补课。”魏文章吃完饭对吴芯说,那语气温柔地像换了个人。我心说,要放平时老魏你说不定已经在饭店喝上了。
但我也明白魏文章的用心。
吴美丽那个家实在是不能呆,她常常把男人约到家里,房间里除了化妆品就是成箱的安全套,润滑剂。
13岁的小女孩在这种环境里哪能学会自爱?
忙完所里的收尾工作,魏所开车就带俩孩子回家了。
送他走之前我嘀咕一句,你要是把酒戒了那就更好了。魏文章心情不错,也懒得还嘴。
魏文章是做过调查的,尤其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找女儿聊了吴芯的事儿。
吴芯是从小就被同学瞧不起的。
孩子们介绍自己爸妈干什么工作的,除了小文可以骄傲甚至吹牛,大多数人都很普通,但是这个话题落到吴芯身上就不一样了,她根本就无法解释自己妈妈为什么打扮成那样。
为了能和大家玩,吴芯小学时就从妈妈那里偷钱给同学买东西吃,维护所谓的“友谊”。
“这叫什么来着?你们常说的讨好型人格吧”,魏文章拽了个词儿。
等到了青春期,吴美丽总发现自己喝醉酒以后,钱对不上号,吴芯就再也拿不到钱了。
没了花钱买来的友谊,吴芯还剩下什么呢?
男生们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吴芯索性也就不再躲闪,从此变成了同学嘴里的“黄谣”。
时间一长,吴芯也不太在乎自己,更不会对小文的关心领情。
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以后,也是和妈妈姐姐一样在床上嗯嗯啊啊地挣钱,当时觉得姐姐瞎管闲事。”
当她认为所有人都不在乎自己的时候,也就开始把自己包裹起来,自暴自弃。
魏文章了解完这些也沉默了。
他何尝不是如此呢,转业后退化成了啥也不在乎的酒鬼,什么警察,什么前特种部队,什么副所长他好像都不记得了,他记得更多的就是酒精和槟榔。
他还记得,人们问小文以后要当什么?和爸爸一样是警察吗?小文总是一副气鼓鼓的样。
“当警察干啥?学天天喝酒?”
他也有自知之明,那么差劲的自己,不值得所长和同事们在乎,更不值得女儿在乎。
但是他却忘记一件事,小文依然为他曾经是部队英雄的身份而骄傲。
小文会向过去的他一样见义勇为,会在保护另一个小女孩时,对着流氓喊道:“我爸爸是副所长。”
这句话太能够激励魏文章,身为副所长,他得把这棘手的案子办得漂亮。身为一个爸爸,他要给女儿当个榜样。有些人和事,只要一被“在乎”,就变得不一样。
魏文章告诉吴芯,以后就在他家住,上下课他会去接,饭他老婆会做,衣服有他给买。
就连读书都有他女儿来教。
也就同一天晚上,我却在派出所遭受折磨,凌晨三点门被敲响,抬头一看,是叼着烟的吴芯她妈。
“魏所长呢?案件是他办的吧?那几个人说没钱,魏所长得给我要啊!”
她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喷了我一脸的烟。
“你闺女还管不管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赶紧给接回家。”我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死不了,你们肯定不会不管,要不到钱就住呗。”她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吴美丽并没有来,据说是跑去那四个人所在的村子要钱去了,吴美丽也不敢来所里闹得太过分,她知道公安真要收拾自己有的是办法。
有次出门我见过一次吴芯,她正和小文妈妈在菜市场买菜,换上了市一中干净的蓝色校服,就如同满大街陪妈逛街的家庭一样,太平常了。
可是就是这么平静的生活也没持续了多久——李星的刑拘是有期限的。
有天早上所长不在,据说是脸色铁青着走了,他开车回单位时,车上还坐着有点得意的吴美丽。
事情大概是今天是是市局局长接待日,吴美丽一进大厅登时跪下,说某某派出所面对13岁少女被轮奸一案极度不作为,尤其是姓魏的那个副所长,私放嫌疑人甘当保护伞。
说着说着吴美丽一头晕倒吐血,可把当时大家给吓坏了。
魏文章和我被叫到办公室挨训,吴美丽端着胳膊在接待室抽烟,满脸嘲讽。
“靠,她这么造谣.......”魏文章也气坏了。
“讲废话没有用,你就说怎么办吧,”所长是对的,现在说这些确实没用。
后来我们找到那四个被取保的家伙才知道,吴美丽去闹过了。
她没说“强奸”的事情,就说是欠钱一人十万。几家怕丢人,赶紧答应了下来。
但是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更何况四十万压根不是小数目,这四家怪李星是主犯惹出了这么个事,李星家说我儿子都进看守所了,爱判几年判几年,要命找政府,要钱一毛没有。
等几天再没回音后,吴美丽瞅准了接访日,精心策划了这一场表演。
这件事之后魏文章不知道挨了所长多少顿臭骂。
大家也都说魏文章实在是太不靠谱,你干啥不好把吴芯接回家住,吴美丽还以为你怕了她呢!没了闺女这个后顾之忧,可不是闹得更起劲了。
现在要证据估计是没有,赔钱的话这几家也不表态,更要命的是李星的刑拘期限眼看着就要到了。
检察院肯定不会批捕,到时候人全放出来,又是一团乱麻。
所里天天收到投诉,吴美丽越来越疯狂,没有一个人不骂魏文章惹回来这么个大佛。
只有我知道魏文章笑呵呵地接受了所有闲话。
他不再喝酒,这几天还经常和所长往检察院跑,在闲人嘴里大家都传说魏文章估计是被检察院调查了。
中间我又见过吴芯几次,这姑娘的变化是越来越大了,剪了刘海也不再化妆,看着就和小文一样干净,魏文章下班也不再拎那些卤菜下酒,而是买起了小零食。
又养了一闺女!大家没少调侃。
李星刑拘到期的最后两天,我们终于拿到了检察院的批捕书,五个人全部以聚众淫乱罪被批捕。
“可他妈算结束了,”所长松了口气。
原来魏文章带着所长天天跑检察院,是去确认罪名,确保这几个人都不会被放出来。我当时才明白过来。
但这样一来,吴美丽想要敲诈的四十万就泡汤了,她对等的回应是:她也不再管了。
我无数次找过吴美丽,吴静,但根本见不到人。
离开庭起码还差小半年,吴芯这得在魏文章家住到什么时候?
后来还是一个吸毒的线人给我和魏文章带了话,他总是点吴静的钟,也算是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那个静静说啊,魏哥,要不到钱就让闺女在你家吃个够本。”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她到市局我不怕,要是去分局闹局长非撕了我不可。”
魏文章装作一脸愁容的样子说。
吸毒的线人当然不可靠,他马上告诉吴家母女,魏文章怕的不是所长,是局长。
吴美丽又找到了目标。后面的几个月,她像疯狗一样到局长那里闹,每次她一去,所长就要上门赔不是。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魏文章,这是要玩驱虎吞狼。
我们局长可没有所长这么好讲话,出了名了脾气暴,这么个女人天天败坏分局名声,又是干夜场的,他忍到一定限度绝对会看看她干了多少违法的事儿。
魏文章想要送进看守所的,不只是那五个男人,还有一直祸害吴芯的她妈妈。
那五个侵犯过吴芯的混蛋被批捕后,即将迎来审判。
这会涉及到吴美丽关心的赔偿。
开庭之前,吴美丽投诉更密集了,派出所的大家都在着急,又是帮她请法律援助又是上门劝的。
魏文章却不急,还经常带着俩姑娘悠哉逛街,好像发生了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一审官司打得不错,除了一毛不掏的李星判了三年,其他几个人都是半年左右,四个人各自赔了五万元。
当庭拿到赔偿金的吴美丽嘴都快笑裂了。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闹得有点过分,拿到钱还是得给所里表示一下的,就准备上门道谢。
可惜的是所里聚了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大家都在忙前忙后。因为要把吴美丽的“老窝”给剿了。
就在昨晚,局长指挥所有警力捣毁了吴美丽和吴静所在的两个夜场,抓了二十多个。
这么难查的场子都攻破了?
这得好好感谢吴美丽和吴静,开庭那几天她根本没去上班,天天跟律师算账要钱。
找不到母女的那个吸毒线人在外边乱晃,被早就等好的魏文章抓了个正着,以强戒两年作为要挟,线人带路帮我们攻破了“都市怡情”。
我们还发现,吴美丽和吴静母女俩,涉及到的不只是卖淫,而且还是场子里的“鸡头”。
所以她来感谢我们的时候,正好也就是,我们要亮出“介绍卖淫罪”刑拘证的时候。
吴美丽当即就愣了,马上要表演咬舌吐血,老刑警一把抄起破抹布堵住了吴美丽的嘴。
等她冷静下来,我们给抹布取了,她大笑不止。这下连几个老刑警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以为她疯了。
“反正钱到手了,判不了我几年!”吴美丽大笑。
其实,我们最关心的不是吴美丽,这人死不足惜,最关键的其实是她闺女以后的安危。
最后我们给出了条件:赔偿的钱过户给你小女儿,人转去全寄宿学校,政府把她后面几年的学业和生活费用全包了,作为交换,吴美丽刑罚可以适当从轻。
吴美丽算了算账,发现真不如给吴芯保管,反正小女儿在寄宿学校也没什么花销,出来后还能剩很多很多。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傻逼才不答应呢!”吴美丽当即拍板。
也是怕她反悔,当然她也怕我们反悔,我们马上去银行办手续。
吴美丽两女警被铐着在柜台办过户。我问魏哥:就这么便宜她了?
魏哥笑而不语,只是一个个的在嚼槟榔,看着同样笑着的吴美丽走进看守所。
银行卡是吴芯的名字,一下多了20万,她是未成年人,只能支取小额作为生活。
魏文章找的,可不是本地的学校,而是在外地的全封闭初中,一是肯定不会走歪路,而是只要女孩不想,就没那么容易被她妈妈给找到。
那天送她去转学的人是我和魏哥。
小文已经前往市一中读高中,她特意再提起了自己和魏文章的约定:中考六百多分,高考还是六百多分。
学校大巴直接开到了魏哥家小区门口。
新生活开始了,这小半年时间吴芯长得飞快,已经比我都高了,刚见到她那是啥打扮?穿着紧身黑衣,还是个大露背,黑眼影和烈焰红唇,怎么看怎么迷糊。
如今她也不再学着化成年人的妆容,在我看来曾经的花蝴蝶,反变成了一个平凡的蛹一样,不那么扎眼。但可能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本来吴芯是想带着自己以前校服去的,但是魏文章说什么都不许,倒是给她买了新的学生穿的衣服。
“你这市一中的校服早就小了,别穿了,去过你的新生活。”
魏文章想得很细,“没收”了吴芯的旧校服,想让吴芯和过去几年彻底了断。
那一天,他也专门穿上了特警服,虽然体型早不能和当兵时相比,但板板正正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或许是希望,吴芯以后被欺负了,和小文一样,能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个男人。
吴芯拖了个特大号的旅行箱,里面是魏大嫂装满的好吃的,生活用品全都是新买的,甚至笔记本之类的玩意都买了一沓,我试了试,死沉,要不是能拖着走还真不一定能拿得动。
“我......”离别时,吴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由于太激动,眼神都有些失焦,迷糊着伸手拉开了自己衣领,这是那种行业的女性下意识讨好嫖客的动作,我一惊,她这啥毛病还没改回来呢!
“嗨嗨嗨!去了好好上学,别给你魏叔丢人!”
魏文章马上给她拽了回来,接着用标准的整理着装的军人动作,理了理警服,顺便把吴芯的衣服弄好。
大巴车发动了。
我和魏文章留在原地,我有些担心地问,吴美丽最多也就是判个几年,等她出来了还不是一切照旧?
“她那成绩是考不上高中的,这点我跟这姑娘也都明白,义务教育后她就远走高飞,反正再差也比这家要强,有你魏哥在,放心吧。”
魏文章说完伸了个懒腰,像是突然放松了下来,然后沉默,只是往嘴里扔了一颗槟榔。
他目送着吴芯的车越来越远。
今天的故事很长,我就不多说了,只讲两件蒋述刚刚补充给我的事实:
魏所长如今不再局限于缉毒,会主动去各项专案中锻炼,他正在变好。
此案过后至今,魏所长从未喝到烂醉过,哪怕一次。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小旋风
插图: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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