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的最恐怖的裁员故事|我是所长03
“别问了,你们都没吃过下岗的苦。”
2021年我市公安局改革时,老民警赵镜,对着我和一帮不想干的年轻民警说。
当时局里要求40岁以下的民警,全得去执法办案一线单位。很多人不愿意。局长火了,说不愿意可以就地打辞职报告,现场写,现场批——
别以为公务员是铁饭碗,要是真不想干,照样可以滚蛋。
当时局里不少20多岁的小年轻,盘算起辞职、转岗时,总会想起铁南派出所的一个老民警——赵镜。
他当年不就是从别的所转来的吗。
赵镜圆圆胖胖的,脑袋脖子几乎融为一体。烟瘾又极大,圆滚滚的手指头上总是冒火星子。不管谁问,他都只回一句,“别问了,你们都没吃过下岗的苦。”
2003年,赵镜还是赵所长,那一天,他收到派出所将要被裁撤,而岗位不够的消息——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末位淘汰通知书。
赵镜慌了,他马上要购买一套安置房,需要好几万元房款,孩子每月补习费也要200元。
总部说了,肯定有人是要失业的,不是他被裁,就是别人被裁。
社会上的百姓想要保住岗位,得努力工作。他作为警察,同样也要完成自己的绩效目标——他拿着把64式手枪,到处找案子,想对人开枪。
他想着,哪个犯罪分子倒下了,他这份工作就保住了。
赵镜原先工作的单位叫万山派出所,他任职副所长。
这家派出所可以说是全国范围内火力最强的派出所。当大多数警察还在使用五四六四的时候,万山派出所玩的都是轻重机枪迫击炮。
当村民听到后山时不时炸出巨响,不用猜都知道,是万山所的民警在扔手榴弹。
本以为这单位辖区得乱成什么样啊,可偏偏万山派出所名如其所,附近除了军工厂就是万山村。一年到头都没什么人报警。
从所长到内勤没有一个人会办案,整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抽检厂里造的反坦克地雷,手榴弹,TNT之类,搞得后山哐哐响,鸟兽四散奔逃。
他们还有个工作,是陪各个部队的军代表参观采购。
有一次,正所长带着一个大校在后山靶场展示起了厂里生产的迫击炮弹,结果一个失误,迫击炮打到了悬崖上,石头崩得到处都是。
正所长当时脸都吓白了,这要是崩到了那个大校,肯定要上军事法庭。
但整个万山所最有意思的人,还要数赵镜。
赵镜外号眼镜赵,整个所里就他一个人近视,圆圆胖胖的,脑袋脖子几乎融为一体。
他最出名的是枪法,倒不是因为他打得准,而是他近视眼,伸着脑袋端枪瞄准的姿势,就跟给靶子敬酒似的,谁看谁笑。
这么奇怪的造型,自然是打不准的,赵镜基本上第一轮考核都是剃光头。
然后他就会被嘲笑,被嘲笑他就会着急,一着急他就打得特别准。
第二轮打靶的时候,他经常把两颗子弹打进一个孔。
也得亏他是在万山所,枪弹跟不要钱似的,每到年底,万山所就更热闹,打不掉的子弹都被民警们带去深山里打了野兔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年,工作清闲,还能玩。
如此轻松的单位,到了00年之后,可就彻底笑不起来了。当年为了备战,工厂生产了大量没有技术含量的武器,现在卖不出去了,工厂也得倒闭。
连着一起倒霉的就是万山派出所。
市组织部已经确定了方案,厂子还能维持的,企业派出所就地转为保卫科,经警等转为企业职工,剥离出警察序列。
厂子已经基本确定要倒闭的,企业派出所一同裁撤,人员重新分配,年纪大的一次性买断,提前退休,年轻的转到市局,重新分流。
但市局没那么多岗位能消化得完这么多人。
于是政策上还有一条,转到市局的警察要经过考核,末位淘汰制。
消息一下来,万山派出所的副所长赵镜慌了。
赵镜盘算过,万山所一共9个人。
所长和指导员两个领导是一定要转的,两个女民警拖家带口的,要给人家一口饭吃,也是一定给编制的。
两个副所长是前些年分配来的越战干部,英雄们也是一定给编制的,两个刚分来的小年轻据说已经被市局刑警支队要走了,估计也是给编制的。
自己35岁,既不年轻也没战功,一起案件没办过,天天没事干还喜欢去后山打兔子
赵镜不敢想了。
那是2003年深秋,离改革完成最多还有三个月。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除非能立个大功。
警察立功有两个路子,要么是见义勇为,要么是办个大案。
见义勇为肯定是扯淡,至于办大案,赵镜十多年没接过一起案件,难道现在开始学吗?
离年底越来越近,厂长几乎天天去市里化缘找钱。
找不到厂长,也就领不到子弹打兔子。万山所食堂饭桌上的肉也逐渐少了,几乎每次开饭前,民警都要骂一句,“狗日的戈尔巴乔夫”。
单位伙食不好,外加末位淘汰制的事情,赵镜异常烦躁。
赵镜家是普通家庭,甚至有点穷,他完全就是图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活。
虽说他是来我们这当“倒插门”,住的也是老婆家的房子,但多少是个派出所领导,在家里还能抬得起头。现在可怎么办?
赵镜揣着佩枪和仅有的几颗子弹,也没心情进山,干脆坐4路公交车转悠到了城区。
坐到总站,赵镜有点尿急。正好总站附近有个巷子,巷口挂了个公厕的箭头,他赶紧钻了进去。
低头拐进厕所,赵镜才发现不对劲。
面前三四个人正踩着一个人海扁,被打的人就是不求饶,眼神倔得很。其中一人举着沾满屎的铲子,正要对脚下踩着的一只手斩下去。
赵镜突然闯进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别动!”
赵镜最先反应过来,这他妈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见义勇为么!
可话刚喊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没穿制服也没带证件,眼前三四个大汉,还拿着利器铲子,他真没什么把握。
但这一铲子斩下去,被打的人手肯定废了,光感染都能折磨死他。
赵镜也不废话,直接掏出枪,指着眼前的铲子男。
对方倒也硬气,看到枪也没害怕。只怪赵镜圆圆胖胖,拿着把玩具似的手枪,摆出一副敬酒似的姿势,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情况紧急,赵镜管不了这么多了。
砰的一声枪响了。铲子男手里只剩个木棍,铲头被赵镜一枪打飞。
真打中了。
趁赵镜一愣神的功夫,打人的那几个货,连滚带爬地翻过厕所后墙跑了。
赵镜没去追。目前最要紧的是救人,眼前这沾着屎的哥们可比金子还宝贵——那可是他立功的战果啊!
赵镜忍着臭把这人扶起来。
没成想这人爬起来的同时,一阵霹雳巴拉,落下来四五个皮夹子,掉在肮脏的地上。
难怪被人群殴,这货原来是个扒手。
赵镜很愤怒,他盯着几个沾着屎的钱夹子,心里就想一件事:“这肯定评不了见义勇为了。”
眼前这扒手低着头,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抬头看向快气死了的赵镜。
扒手刚想弯腰去捡皮夹子,就被赵镜一把提溜了起来,推到一边。
“叫啥!”
“陈面蛋......”
扒手大大方方报上名号。和大胖子赵镜不同,陈面蛋瘦得像个还没发育的初中生,看不出年龄。
现在人赃并获,赵镜把他交给派出所就算任务完成了。
面对眼前还沾着屎的钱包,赵镜实在是不怎么想捡,最后还是陈面蛋讪讪地把东西拿起来,揣进怀里,然后乖乖地跟在赵镜后面。
“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啊?”
“当然是新城所,”赵镜想都没想就说。
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陈面蛋眼珠子又开始乱转了。
俩人还没走到巷子口。陈面蛋就往地上一躺,说自己被打坏了,走不了。
赵镜哪和这种无赖打过交道,恨不得踢他一脚。但一想到这人被毒打半天,要是真有伤,那可踢不得。
没想到躺在地上的陈面蛋,反倒向他告起状来,“我被那几个人抢劫,你得带我抓他们!”
抢劫?除了小偷,谁还能随身带四五个钱包?
“你看到了?你说是我偷的就是我偷的了?”
赵镜不信,但陈面蛋的态度坚决,搞得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难道真的冤枉好人了?
等陈面蛋不闹腾了,他把人扶起来。
陈面蛋继续控诉,“那些人啊,就是新城这边几个有名的痞子,连新城所所长都治不了的祸害,我今天算走运被你给救了,但是不出一天这些人还得找我......”
赵镜刚想追问,只见陈面蛋哆哆嗦嗦蹲了下来,说看到那几个老混子拿着砍刀从巷子口来了。
赵镜掏枪上膛,躲在墙角伸头,往长长的巷子口看去。
“你他妈躲过来!”赵镜死死盯着巷子口,就这还不忘了陈面蛋的安全。
但啥动静都没有。
约莫几秒钟过后,赵镜用余光一瞟,刚刚还在那哆嗦的陈面蛋早就不见了踪影。
见义勇为没了,连抓捕盗窃案的功劳也没了。
赵镜默默收了枪,脑门上仿佛刻着“傻逼”二字。
就这么被一个小偷给耍了,还万山所副所长,真就活该被末位淘汰啊。
回到单位后,赵镜把枪交了,啥也没说。那时候公枪管理也不怎么严,更别说万山所这种轻重武器一大堆的单位。
除了一身若有若无的臭味,下午好像啥也没发生过。
那天晚上,快郁闷死的赵镜去新城所找战友喝酒,喝多了就提了这两帮人。
问了才知道,这陈面蛋不仅是个小偷,还是全市数得上号的神偷。
他能把公交车、商场、大集里的口袋,扒得跟水洗过一样——还没被警察抓住过一次现行。
“他用飞鹰刀片,轻轻一划,破人口袋,根本伤不到人的皮肤,接着迅速夹钱走人。一般小偷别说做这些,就连从兜里掏出刀而不划伤自己都很难做到,不信你试试。”
赵镜这属于碰巧赶上了。
城里的小偷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要想富,坐4路”。对混子们来说,他们也喜欢在终点站堵刚刚得手的小偷。
赵镜遇到这两帮人的厕所,正好就是4路的终点站附近。
但陈面蛋居然会被堵在厕所,这倒是个稀奇事。新城所的人说,要么是阴沟里翻船,要么就是那几个混子故意栽赃,想收拾这货。
至于更多,赵镜也没那闲工夫打听,他更操心自己马上要被末位淘汰的事。
日子飞快地过,离改革完成越来越近。一个周末,老婆知道赵镜心情不好,就提出去市区商贸逛逛。
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坐上了4路公交车。
这4路公交车出了名的慢,数字还不吉利。但它也是从郊区到市区唯一的公交车,辆辆爆满。
离家差不多还有两站时,赵镜异常敏感的肥肉感觉有人在蹭他。不会是同性恋吧?
结果他一抬眼,就看到眼珠子四处乱转的陈面蛋。于是一个转身挤压,差点把瘦小的陈面蛋碾成照片。
今天的陈面蛋是个学生打扮,配合着瘦小的身躯和校服,还真像那么回事,手里还拎着个书包打掩护。
赵镜认出了陈面蛋,陈面蛋可没认出赵镜,他低骂了一声,“等下车打死你”,又装回一个乖巧的学生样。
赵镜也不搭话,就堵着陈面蛋不让他下车。
来回挤了几次,陈面蛋硬是被赵镜拖到了终点站,他真是恨死了眼前这个胖子。
下车以后,赵镜打发走了老婆,看着双手插兜的陈面蛋冷笑。
陈面蛋一副学生扮相,垂着脑袋认怂,却不是对着赵镜。
站在陈面蛋身后的三个人,还是那天在厕所要废了他双手的几个混子——这几人应该是在终点站长期作案。
几个混子看到赵镜,倒是没了脾气。那天被枪声吓破胆以后,他们打听到这胖子居然是军队派出所的领导。
所长克流氓,流氓克小偷,小偷克所长。
这么个奇怪的闭环就在4路公交车终点站的小月台形成了。
赵镜那体格又胖又壮,装作大官似的摆摆手,几个流氓一拱手,马上消失在人流中。
就剩赵镜看着陈面蛋冷笑。
“爸爸,别赶我走!”车站爆发出了这么一句尖叫。
路人纷纷看向这个大胖子,和学生摸样的陈面蛋。陈面蛋也不避讳,抱着书包捂着脑袋就跪。
这回下不来台的成了赵镜,现在他浑身是嘴也扯不清了。但到底是个当民警的,从结巴到赵所长只用了一分钟,赵镜那双大手一把提溜起陈面蛋。
“走吧,乖儿子。”
“赵所长又救了我一次,这声爸爸叫的也不亏啊。”一声赵所长让赵镜瞬间明白,自己估计也被陈面蛋摸透了。
这俩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顺路聊了一会。
陈面蛋大名陈旭,今年也就20多岁。面蛋是“免单”的谐音,因为偷技高超,平时根本不缺花,去哪吃东西跟不要钱似的,江湖戏称到哪吃饭都像免单。
可他偏偏生了一副瘦瘦弱弱谁都打不过的模样,免单后来变成了面蛋。
临分别,陈面蛋要了赵镜的号码。
赵镜没好意思掏手机,陈面蛋已经用上新款彩屏手机了,他还在用5年前自己大哥淘换下来的诺基亚3810。
他那时候拼命想保住的工作,每月也不过800块。
这么一对比,真说不上谁羡慕谁。
第二天礼拜日,轮到赵镜值班。
不过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唯一开心的事,就是一大早订到了附近有名的烤鸭,平时排队都不一定买得到,晚上高低喝一杯,否则这日子过得真不是滋味。
前几年,赵镜亲眼见着隔壁派出所所长老杜的结局。
老杜是48岁提前退休的。当年他们军队派出所,穿着军装拿着步枪站在火车顶上,目送着拉满地雷、手榴弹的军列一辆辆离开。
不明人员敢靠近,一枪警告,两枪直接打过去。
等装载完成,老杜他们就跟着军列把物资送到部队,驻地还得一顿特产招待,好不威风。
后来赶上派出所裁撤,市里给的待遇是提前退休,发放一次性补助,退休后待遇按企业职工算。
一开始老杜他们倒是欣然接受了,后来逐渐咂摸出来一些不对。按警察身份退休,那可是正科级公务员待遇啊,现在社保养老啥的可差了一大截。
从此老杜开始了漫漫信访路。
赵镜亲自接待过老杜信访,一个穿着绿色,警服不像警服,军装不像军装的老头,拿着材料伸手往信访局递材料。
那几年单位还派赵镜去劝过,结果被老杜一句话骂走了,“滚一边去!我他妈当所长的时候你还是新兵蛋子!”
赵镜没想到这才几年就轮到了自己。
中午快吃饭时,赵镜来不及沮丧了,他居然接到报警了,这可是万山所今年接到的第一个警。
一个妇女在万山村集市上买菜时被一个摩托车飞身抢走了包。
礼拜天不少居民起得晚,这个点要想买到菜只能去万山村集市。
案发时,集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等赵镜带着俩联防队员赶到现场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没办法,常年不出警还真有点手忙脚乱。
被飞车抢夺的那个女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连报警都是附近人帮忙打的电话。
当事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脑袋一片空白,连摩托车啥颜色的都说不出来。
跟前几个卖菜的倒都是万山村的熟脸,说是个红色摩托,车上只有一个人,还戴着头盔,至于摩托车是什么品牌......真有点难为这些农民了,根本认不出来。
这个案子被抢掉了一个手机和三百块钱。
唯一的线索是一个红色摩托男,其他都是两眼一抹黑。
不久前局长开会才说过,广东那边外来务工人员演变成飞车党,如今不少人“回乡创业”了,都得盯一盯。
没想到开完会三五天就来了。
刑警队去看了现场,所里即将去支队的俩小伙子也去看了,都直摇头。
这种基本破不掉的案子最后还是得回到接警人手里。
好处是你一人独享了,能破掉绝对一鸣惊人,坏处就是大家都没办法,你一人能搞定的几率基本等于中彩票。
其实赵镜不管就不管了,说不定他都得走在案子前面。
可他偏偏要管。
不说这是他从警十多年来第一次自己接案,这也是他最后一个立功的机会。赵镜转身就给那个“小鸡仔”陈面蛋打了电话。
陈面蛋这顿烤鸭算是真正的“免单”,赵所长请的。
“无为的鸭子吧,真他妈香。”陈面蛋一进饭馆就说。
赵镜知道当扒手的知觉异于常人,看陈面蛋此时的反应,也说明此人敏锐。
他当时的想法是,他对这个扒手有两次救命之恩,有机会让对方当线人帮自己破案。
事实上,他过去从来没破过案子,接触过社会人,除了眼前这个扒手,也找不到别人来当线人。
赵镜讲了飞车党的案子。
“按理说,我确实该帮你一把,但你也知道,劫道的和我们抠皮子的完全是跨领域,这事不好办。”
陈面蛋说的也实在,举杯和赵镜碰了一下。
陈面蛋聊天没什么顾忌,他知道万山所是个清闲单位,也没什么破案指标。这个救过自己两次的副所长,估计不会拿自己去换指标。
不然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赴宴。
至于企业倒闭,派出所分流之类的破事,他也不知道。
一喝多就容易话多。陈面蛋其实是河南人,因为家里太穷,一路要饭来到这边,营养不良,又瘦又小,外表看起来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小鸡仔”。
但这也成了他的优势。
陈面蛋这种身子骨,即便新城所知道这货就是个扒手,也不敢真的把他如何。
一是不好抓,那个年代没有监控,只要不是现行,再加上能扛得住打,基本上不会坐实罪名。
二是瞧那体格,他们也怕手重了,把人给打出事了。
这么多年过来,这只“小鸡仔”就这么在夹缝里混日子,除了河南老家还有个老娘,也没个牵挂。
说起在家的老娘,陈面蛋顶着张孩子似的脸,喊店家再来一箱啤酒。
他说,自己每年只在市区或者周边干一两个月的活,其他时间就瞎混。但他每个礼拜,会回家看一次老娘。
“那你这技术是从哪来的?”赵镜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陈面蛋说,大概七八年前,从河南逃荒来的路上,他分了点吃的给了一个快饿死的老头,一老一小凑合着撑到了目的地。
没想到那老头居然是解放前上海滩出名的小偷,为了报答陈面蛋,教给他一身本事。
“扯淡!下个牛逼你就要吹开水锅里夹肥皂片了吧!”赵镜对这种小孩酒后吹的牛逼不以为然。
“错了,是筷子戳眼镜蛇,要么出师,要么死。”说完,这小孩用鸭骨头戳了戳眼前的胖子。
赵镜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是胡扯。
“你他妈和那个扒手喝酒去了吧!”第二天上班,所长直接找到了赵镜。
赵镜刚想说哪个在造谣,所长没给他机会,说卖鸭子的都看到了,你俩喝了不少,喝到最后都称兄道弟了。
“小赵啊,虽然这个所要散了,但是你也不能和犯罪分子搅到一起啊。”所长语重心长。
但赵镜只想着:你就要高升了,我还不知道要去哪呢。
厂子早就停工了,所里基本上也已经停转,其他8个人应该都知道了风声,没人再骂戈尔巴乔夫,都在混日子,等时间一到去新单位报道。
只剩下赵镜,守着一个他破不了的悬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操些闲心。
这种日子实在不好过。赵镜提出,不如和陈面蛋回河南老家转转。
倒不是他真把这个小扒手当成了朋友,只是那天陈面蛋说的故事过于传奇,而他恰好无聊又好奇而已。
赵镜已经预感到陈面蛋家的穷样,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穷。
房子是稻草和黄土和的泥砖搭的,屋顶是几根大梁顶着一块防雨布,上面铺着稻草。一个穿着斜襟褂子的老太太正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棉絮,屋里用的还是油灯。
老太婆废了,不能下床,只招呼了声“随便坐吧”,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僵尸。
这可是2003年了啊,赵镜以为自己穿越了。
“妈。”陈面蛋唤了一声
“这是谁来了啊?”
“咱们市赵所长!”
“你小子考上警校啦?”
“可不!”
僵尸一样的糊涂老太婆,和小鸡仔一样的陈面蛋,再加上这个土坯房,赵镜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但中午吃得实在不错,又是鱼又是腊肉,全是陈面蛋自己下厨做的,给老娘盛好饭,两人在院子里吃完喝完,打个招呼就走了。
临走前,赵镜丢下了几百块钱。
陈面蛋家虽然穷,但能吃饱。厨房那屋吊了几乎两面墙的腊肉,院子里有水井又有水缸,缸里养着不少鲫鱼,还种着小青菜。
可陈面蛋为何不在老家行窃?又为何明明是个孝子,回家那么频繁,每次却不敢多待?赵镜很奇怪。
“你看到我妈遭了什么罪吗?”
陈面蛋说,一天半夜,有贼人翻进屋里,把他老娘的左手,左腿,左眼,左耳朵全切了下来。
要不是邻居帮忙糊了一把草木灰,把她送去大医院抢救,估计他老娘早就不在了。
他不知道是和自己一样的贼干的,还是有人要来报复他。他从此不敢在外面待太久,只能多回回家,每次待一会就走。
他身子小小的,但说的话,不像是个孩子:“等在你们那安家了,我就把老娘接走。”
末了陈面蛋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赵所长给我弄个联防队员干干呗,我看万山那边的村民都能在你们所里,我咋不行呢?我又没前科。”
后来赵镜回忆,这小子干脏话比联防队员拿到的钱要多,他想来派出所,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抓住割掉他母亲眼睛和耳朵的人。
当时赵镜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事儿,一口答应,还提了要求:“那你小子得帮我把飞车党抓了,我跟所长说去。”
知道赵镜居然和陈面蛋去了河南,所长又给了他一顿臭骂。
“打你的野兔子去吧!还学人家破案!”
这次所长骂得很凶,赵镜知道,他是怕自己跟扒手走得太近,惹出麻烦。所长的意思,估计也是所里其他同事的意思,赵镜拎得清轻重。
也是说得实在过分,两人共事多年,所长又好声好气地和赵镜说了自己私人想法。
小城里没有秘密。
赵镜去河南这几天,万山所要裁撤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不少人已经打起了设备、废铁甚至武器的主意。
厂里保卫科和所里已经在加强巡逻,即使是这样,厂子还是在频繁少东西,盆景,钢筋都有人偷,难保不出个盗军事物资的小偷。
这可不是小事,就拿厂里最常见的电雷管来说,这东西在厂里是造手榴弹的,几乎一文不值。
但是一旦丢了,那就是直通公安部的大案,整个万山所说不定都要上军事法庭。
“要是你这扒手朋友搞个里应外合怎么办?”
“那次飞车抢夺说不定就和他有关系,正常人谁会来这个山村抢钱,脑子坏掉了?”
赵镜听完所长分析,只觉得一阵后怕。
认识那个小鸡仔前,万山村确实没发过案子。而且为什么前脚刚刚和这小鸡仔去了河南,这两天盗窃案就频发了?
赵镜可赌不起。他手上压着一套没付钱的安置房,住在老婆家里,老婆又没有工作,生计全得依仗他。
“你不知道那时候多难,一回家就看到岳父母和老婆在算动迁后,能分几套房,要花多少钱。
最后估算一套差不多得五万,要是我工作还在的话,三五年攒够没问题,但是现在这全是麻烦。”
他还记得另一个被裁掉的所长老杜,只拿了一两万的补助,还得等上两年才能拿到退休金。等退休期间每月只发几百块钱,让人饿不死。
饿不死就等于死。赵镜很多年过去都还记得,那时女儿的补课费用,一节50块,一个月要上四节。
在裁退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老婆就想要跟他离婚。
他不敢再和“小鸡仔”走得那么近了。
很快,不到一个礼拜,一个电话加重了赵镜的疑心。
那天是2003年的10月31号,新城所的战友打来电话,说陈面蛋偷东西被抓了,现在口风紧的要死,坚决狡辩,还说是赵所长的朋友,你能给他证明。
他赶到了新城所。讯问室里,陈面蛋坐得端端正正,虽然鼻青脸肿,但仍是一脸不服的表情。
瘦小的身子只能在铁椅子上露出一小截,看起来椅子上就跟放了个暖壶似的。
新城所跟赵镜简单介绍了情况。
这个陈面蛋今天在菜市场玩起了“扔布条”的把戏。
作案方式非常简单,就是在一块石头上绑上布条,专门扔别人自行车轱辘,等车轱辘被缠死的时候,车主往往会弯腰去解布条。
这一弯腰就很难注意到财物,小偷也就有了可趁之机。
陈面蛋这小鸡仔可以啊,瘦瘦小小的,当扒手就算了,手段还升级,这样做类似于“劫包”了。
陈面蛋“几乎”被抓了个现行。
他从扔布条到行窃其实都很成功,只可惜菜市场太拥挤,他拿到事主的包后没能跑掉。
“这算是现行不?”赵镜听完问了一句。
“可能不算,这家伙嘴是真紧,问就说是看到那人车轱辘被缠住,帮人捡掉在地上的包。至于为什么跑,他说是害怕被人当成小偷。”
“怎么打都不说?”
“可不是嘞,绑院子里树上都不说,非说自己可怜,又没有前科,一时糊涂才捡了人家包,还说穷得你都给他家捐过钱。”
这事赖不掉,赵镜没否认。
现在能不能搭救这小鸡仔一把,完全就看赵镜的态度了。他点个头的功夫,陈面蛋就可能逃过一劫。
但是赵镜此时犯难了。
陈面蛋是扒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江湖上也好,新城所也好,大家都知道,缺的就是一个证据。
新城所忙活到现在,为的就是彻底了解这个隐患,他要是帮了陈面蛋,新城所不得恨死自己?
更重要的是,赵镜想起来所长的怀疑。
万一陈面蛋真和飞车党有关系,新城所这一揍,说不定还真能套出线索,让他破了自己辖区的案子呢。
赵镜选择不插手。
新城所对这个态度很满意,一副“我就知道这小子是胡扯”的样子,把怒火全给了陈面蛋。
不过这次,他们可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这小孩瘦瘦小小,就不敢下手了。
原本在铁椅子上喘息的陈面蛋又被绑在了树上。
赵镜回忆,陈面蛋被绑到树上以后,嚎叫,求饶,但是对于正事就是不说一个字。
他在二楼听得浑身发毛,干脆走到门口,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
他眼皮一搭,就看到被绑在树上的陈面蛋,倔强的表情和在厕所被揍那天一样,只不过这次发狠的眼神从海扁自己的混混身上,挪给了见死不救的自己身上。
那个瘦弱的小鸡仔死死盯着自己。
赵镜心里着急,但嘴上啥也没说。
新城所对赵镜的沉默也很上道,帮同行破案不过是顺手的事,于是不停的“问”陈面蛋,知不知道万山村的飞车抢夺案。
除了冷笑,陈面蛋没有给任何回应。
他大概知道,赵镜已经和新城所的站在一起了。
他能做的就是死扛不认,当小偷的基本功,就是挨得住打。
马上就要过零点了,新城所还是毫无进展。
过了零点就是11月,从赵镜收到派出所要被裁撤的消息到现在,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12月派出所裁撤就要开始了。
陈面蛋不肯松口,这飞车党的案子,也估计是破不了了。
拉倒吧,赵镜想,他率先撑不住了。
他跟新城所所长讲了陈面蛋那可怜的老娘,又讲了自己的担忧,真打出事了谁也跑不了。
新城所所长手一挥,示意放人。
零几年的时候,本地大量国企倒闭。新城所的治安很不好,基本上一个月能接两起命案,不少还是原因和对象都不明确的无头案。
至于小型盗窃和抢夺,根本管不过来。
虽然对赵镜来说,能不能问出飞车党,可能关系到他的去留。但扔布条盗窃的案子,对新城所来说,放了也就放了。
陈面蛋出了办案区,走路姿势基本是光碟慢放了,动一下浑身骨头都剧烈的疼。
赵镜有点不好意思,他主动去扶陈面蛋,也是给他个台阶下,陈面蛋只要就坡下驴,两人就还算是朋友。
他想得天真:我找所长求情了奥,但是面子不够用啊,他妈的现在才放人,但是好歹我不也把你救出来了不是?
“去你妈的。”陈面蛋的回应只有四个字。
从那以后,陈面蛋没再和赵镜说过一句话。
倒是后来他和朋友喝多了提起这事,说我他妈用得着去干扔布条的把戏!警察都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据说他当时是想看那起飞车抢劫案,嫌疑人是怎么作案的,在街上搞实验呢。
赵镜也怀疑过,以陈面蛋的本事,用得着在大街上干这种不入流的把戏?该不会在帮我琢磨案子吧?
只是赵镜不敢想,这要是真的可怎么办。
后来陈面蛋说的那些话,传到了赵镜耳朵里。他只说了一句:老天爷,你这玩笑可跟老子开大了啊。
赵镜给陈面蛋的老娘寄了不少钱,留的是陈面蛋的名字。
他还找了那几个厕所打人的老混子,说以前什么事自己不管,只要陈面蛋改邪归正了,你们的恩怨必须一笔勾销。
他还托人给陈面蛋带了句话:“别干那些事了,找个事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赵镜没有去道歉,他做了这三件事,可能是觉得就够了。
陈面蛋没给他回话,寄去的钱却照单全收。
没过多久大家发现,原本各处吃吃喝喝不缺钱的陈面蛋,居然买了个二手摩托,在4路终点站附近跑起了摩的。
据说陈面蛋不喜欢欠人请,赵镜在公交站救过他两次,两次都得还。
上次在新城所,他甘愿玩扔布条的把戏,就是为了亲自实验飞车党是怎么抢怎么跑的,被抓之后赵镜居然袖手旁观,这个人情自己挨顿毒打算是还了;
第二次他也不想欠,要么跑摩的挣够了钱,还给赵镜捐给老娘的,要么就帮忙抓到飞车党——
4路站鱼龙混杂,这个飞车党只要在城区露头,这一定是最好的地点。
赵镜下班,也坐4路从这里下车。没等到陈面蛋的回音,赵镜以为他还在生气,给自己示威呢。
反正这所长身份也将没了,赵镜也有点放飞自己。也为了躲陈面蛋,他也买了个二手摩托,骑着上下班。
因为太胖而且以前也没玩过摩托,车子买小了不说,赵镜还只敢慢悠悠地骑。
“这胖子骑摩托跟骑个童车似的,”单位眼看着要没了,大家开起玩笑也逐渐没大没小。
厂里的设备和武器已经交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点散装的手枪子弹。所长干脆发给大家了。
过了今年,这帮人很难再聚齐,过去拿着长短武器进山打兔子的日子,也再是没有了。大家都很感动,也说玩归玩,绝对不在最后的日子惹麻烦。
这里面最感谢所长的是赵镜,他很珍惜这最后能摸枪的机会。
原本以为这最后的日子会平静过完,但还是出了岔子。
2003年11月底,天已经很冷了。
天刚有点擦黑,陈面蛋还在无聊地趴活,手里拿着一本砖头厚的武打小说,等4路车最后一班跑完,基本没了人流的时候,自己也收摊。
赵镜还是颠着自己那个小排量摩托回家,小一个月了,回家路过车站时,他总和陈面蛋打照面,但是两人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呲的一声,最后一班4路车放气开门,一群人下车回家。
这时嗡嗡一声,非常急促,一辆红色摩托上坐着一个红色头盔的骑手,飞快掠过,一把拉下一个乘客的包,疾驰而去。
他妈的终于来了!
陈面蛋从听到嗡嗡声开始,就放下了小说,一看居然真的是飞车党,发动了车就去追,连被抢包的是男是女都没看。
赵镜此时也骑车路过,他清楚地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于是昂昂地加速去追。
说赵镜的速度,是“吕布骑狗”一点都不过分,那么胖的人压着小摩托,怎么追都追不上。
整个场景变成了一个三明治:
飞车党跑在最前,陈面蛋紧随其后,最多也就二三十米,赵镜在最后面,距离陈面蛋还有大几十米,而且差距还在不断拉大。
眼看基本没有了追上的希望,赵镜脑子一急,就拔出了枪。
这次可不是双手捧枪像敬酒,而是一只手举枪瞄准,一手控着车头。
但要开枪的时候,赵镜犹豫了,这要是没打中,可就给所长添了大麻烦,他在最后俩月还让我玩枪那是莫大的信任啊!
但这是赵镜最后的机会,他的前途就寄托在这一枪上了。
至于夹在中间的陈面蛋,万一打中了他......
赵镜努力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后来承认,当时心里有个想法——搞不好前面这俩人是一伙的呢。
此时,最前面的飞车党离他已经快100米了,真就快追不上了。这个距离64能打中,比他妈的狙击硬币还难。
但也就是瞬间,想到自己一着急就变成神枪手的事,赵镜没了顾虑,一下就扣响了扳机。
一阵血雾飘散在空中,倒下的是中间的摩托。
陈面蛋被打断了大腿,飞车党消失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只要那飞车党不是找死,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赵镜提前脱了警服,暂时停职回家等调查结论。
那段时间他已经在思考自己的后路了,如果说被分配去很远的地方当保安,他就不去了,留在当地租一个店面。
做什么呢?就开饭店吧。他打死过太多兔子,也知道怎么做味道好。和老婆离婚以后,没有房子了,至少还可以住在店里。
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以前当所长的时候,碰到城管,连正眼都不带瞧的。如果被裁掉以后,去开饭店,会被那帮人怎么对待呢?
后来别人问他要去做什么的时候,他只是说:“反正打死都不能去开饭店。”
赵镜的警察生涯本该就此结束。
但枪击事件发生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执行公务造成的附带伤。
当群众们得知,赵镜打中的是个惯偷,被抢的男人加上4路车群众更是联名找市局领导求情。
由于治安太乱,赵镜在闹市区敢追敢干的“铁血警察”形象深入人心,群众一求情,没过多久赵镜就官复原职。
而且政府负担了陈面蛋的医药费,还给了他一个小门面卖大馍,算是个营生。馍店就在铁南派出所的斜对面,这么安排也有点看着陈面蛋的意思在里面。
所长和所里算是松了一大口气,纷纷祝贺赵镜这下转职应该也稳了。
可赵镜的心情很坏。
这段时间,赵镜没少往政法委跑说明情况,他知道自己这一枪虽不算立功,但也打出了“美名”。
忙不迭打听,这末位淘汰制总不会还轮到自己吧?
得到的结果却是末位淘汰制照常进行。
更让他烦躁的是,陈面蛋变成了他最对不起的人。医生说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是以后多多少少有点长短脚。
好在2003年鸡飞狗跳的日子就快挨完了。赵镜巴不得赶紧宣布结果,然后出门打工。
12月总算是来了。
市里宣布:明天万山派出所正式撤销,全部民警就地转到所在分局,全体都有人民警察编制。
以为换地方当所长的教导员愣了,以为去刑警支队的年轻人愣了,赵镜也愣了。
领导官方也给过一个说法,告诉了他,为什么没有末位淘汰。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很少跟人提起。
他更记得的,是当时内心的狂喜,他马上冲去手机店,把诺基亚3810,换成了高达上千块的夏新手机。
本来老婆是气得要死,听说他没被末位淘汰,一点也没怪他。
最后,赵镜被分到了铁南派出所。
他穿的还是99警服,只是职务变成了民警,办公地点也换了。
每天上下班,赵镜免不了要和那还拄拐的陈面蛋,以及对方那残疾老娘打照面。
这“小鸡仔”依旧不跟他说话,用行动表达一切:只要见到赵镜,他就会从上往下甩卷闸门。
后来因为腿脚不方便,一天甩两回,他那瘦弱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干脆看到他就把脸一背。
看到陈面蛋,赵镜还是会想起那段无比烦躁的日子。
在等待被末位淘汰的结果那两三个月里,他锲而不舍地抓住一切机会,试图跟命运叫板。
结果是好的,他没丢掉警察的身份,还拿了编制。
陈面蛋虽然没当上联防队员,可也过上了稳定的生活,还把老娘从河南老家接了过来。
大家都算得偿所愿,只是跟赵镜的努力,和他赌上职业生涯的那一枪没啥关系。
领导给的说法是,把消息隐瞒到最后一刻,是为了大家好——
“现在治安情况复杂,别以为缺警力,反正也会安排岗位,你们就能在最后几个月摆烂。”
那天赵镜接到转岗消息,除了狂喜,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他回味起来,好像还有更多,更多。
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时,我问蒋述,赵所长算是那个抓住裤脚的人吗?
蒋述没有回答。
他只是说,好像赵所长的任何努力,都和他的结局没有半点关系。
在有些时代面前,人比自己想象得要更渺小,努力容易变成无力,生存不如祈祷幸存。
当年那种无力的时代不要再来了。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小旋风 赵岛泥
插图: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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