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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过的最恐怖的裁员故事|我是所长03

我听过的最恐怖的裁员故事|我是所长03

文化


大家好,我是陈拙。
前几天我听到了一个恐怖的裁员故事。
这人叫赵镜,是个派出所所长,当时所里一共9个人,年长的比他资历更老,年轻能干的已经提前获得了转岗,不上不下的他被迫成了唯一没有去处的人。
当年他35岁,和现在主要面临失业危机的人群是一个年纪。
像很多人一样,赵所长试图通过努力抓住机会,改变命运。
他把希望寄托在一起抢劫案上。
他坚信只要破了案子,就能完成自己的KPI,不会被裁员,然后买房,给孩子交补习费。
当他身处其中却发现,这次裁员是恐怖的——被裁与不被裁之间根本与努力无关,也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他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民警蒋述,在两个月以前整理了赵所长的口述,记录下了这段经历。

“别问了,你们都没吃过下岗的苦。

2021年我市公安局改革时,老民警赵镜,对着我和一帮不想干的年轻民警说。

当时局里要求40岁以下的民警,全得去执法办案一线单位。很多人不愿意。局长火了,说不愿意可以就地打辞职报告,现场写,现场批——

别以为公务员是铁饭碗,要是真不想干,照样可以滚蛋。

当时局里不少20多岁的小年轻,盘算起辞职、转岗时,总会想起铁南派出所的一个老民警——赵镜。

他当年不就是从别的所转来的吗。

赵镜圆圆胖胖的,脑袋脖子几乎融为一体。烟瘾又极大,圆滚滚的手指头上总是冒火星子。不管谁问,他都只回一句,“别问了,你们都没吃过下岗的苦。”

2003年,赵镜还是赵所长,那一天,他收到派出所将要被裁撤,而岗位不够的消息——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末位淘汰通知书。

赵镜慌了,他马上要购买一套安置房,需要好几万元房款,孩子每月补习费也要200元。

总部说了,肯定有人是要失业的,不是他被裁,就是别人被裁。

社会上的百姓想要保住岗位,得努力工作。作为警察,同样也要完成自己的绩效目标——他拿着把64式手枪,到处找案子,想对人开枪。

他想着,哪个犯罪分子倒下了,他这份工作就保住了。

赵镜原先工作的单位叫万山派出所,他任职副所长。

这家派出所可以说是全国范围内火力最强的派出所。当大多数警察还在使用五四六四的时候,万山派出所玩的都是轻重机枪迫击炮

村民听到后山时不时炸出巨响,不用猜都知道,是万山所的民警在扔手榴弹。

本以为这单位辖区得乱成什么样啊,可偏偏万山派出所名如其所,附近除了军工厂就是万山村。一年到头都没什么人报警。

从所长到内勤没有一个人会办案,整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抽检厂里造的反坦克地雷,手榴弹,TNT之类,搞得后山哐哐响,鸟兽四散奔逃。

他们还有个工作,是陪各个部队的军代表参观采购。

有一次,正所长带着一个大校在后山靶场展示起了厂里生产的迫击炮弹,结果一个失误,迫击炮打到了悬崖上,石头崩得到处都是。

正所长当时脸都吓白了,这要是崩到了那个大校,肯定要上军事法庭。

但整个万山所最有意思的人,还要数赵镜。

赵镜外号眼镜赵,整个所里就他一个人近视,圆圆胖胖的,脑袋脖子几乎融为一体。

他最出名的是枪法,倒不是因为他打得准,而是他近视眼,伸着脑袋端枪瞄准的姿势,就跟给靶子敬酒似的,谁看谁笑。

这么奇怪的造型,自然是打不准的,赵镜基本上第一轮考核都是剃光头。

然后他就会被嘲笑,被嘲笑他就会着急,一着急他就打得特别准。

第二轮打靶的时候,他经常把两颗子弹打进一个孔。

也得亏他是在万山所,枪弹跟不要钱似的,每到年底,万山所就更热闹,打不掉的子弹都被民警们带去深山里打了野兔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年,工作清闲,还能玩。

如此轻松的单位,到了00年之后,可就彻底笑不起来了。当年为了备战,工厂生产了大量没有技术含量的武器,现在卖不出去了,工厂也得倒闭。

连着一起倒霉的就是万山派出所。

市组织部已经确定了方案,厂子还能维持的,企业派出所就地转为保卫科,经警等转为企业职工,剥离出警察序列。

厂子已经基本确定要倒闭的,企业派出所一同裁撤,人员重新分配,年纪大的一次性买断,提前退休,年轻的转到市局,重新分流。

但市局没那么多岗位能消化得完这么多人。

于是政策上还有一条,转到市局的警察要经过考核,末位淘汰制。

消息一下来,万山派出所的副所长赵镜慌了。

赵镜盘算过,万山所一共9个人。

所长和指导员两个领导是一定要转的,两个女民警拖家带口的,要给人家一口饭吃,也是一定给编制的。

两个副所长是前些年分配来的越战干部,英雄们也是一定给编制的,两个刚分来的小年轻据说已经被市局刑警支队要走了,估计也是给编制的。

自己35岁,既不年轻也没战功,一起案件没办过,天天没事干还喜欢去后山打兔子

赵镜不敢想了。

那是2003年深秋,离改革完成最多还有三个月。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除非能立个大功。

警察立功有两个路子,要么是见义勇为,要么是办个大案。

见义勇为肯定是扯淡,至于办大案,赵镜十多年没接过一起案件,难道现在开始学吗?

离年底越来越近,厂长几乎天天去市里化缘找钱。

找不到厂长,也就领不到子弹打兔子。万山所食堂饭桌上的肉也逐渐少了,几乎每次开饭前,民警都要骂一句,“狗日的戈尔巴乔夫”。

单位伙食不好,外加末位淘汰制的事情,赵镜异常烦躁。

赵镜家是普通家庭,甚至有点穷,他完全就是图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活。

虽说他是来我们这当“倒插门”,住的也是老婆家的房子,但多少是个派出所领导,在家里还能抬得起头。现在可怎么办?

赵镜揣着佩枪和仅有的几颗子弹,也没心情进山,干脆坐4路公交车转悠到了城区。

坐到总站,赵镜有点尿急。正好总站附近有个巷子,巷口挂了个公厕的箭头,他赶紧钻了进去。

低头拐进厕所,赵镜才发现不对劲。

面前三四个人正踩着一个人海扁,被打的人就是不求饶,眼神倔得很。其中一人举着沾满屎的铲子,正要对脚下踩着的一只手斩下去。

赵镜突然闯进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别动!”

赵镜最先反应过来,这他妈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见义勇为么!

可话刚喊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没穿制服也没带证件,眼前三四个大汉,还拿着利器铲子,他真没什么把握。

但这一铲子斩下去,被打的人手肯定废了,光感染都能折磨死他。

赵镜也不废话,直接掏出枪,指着眼前的铲子男。

对方倒也硬气,看到枪也没害怕。只怪赵镜圆圆胖胖,拿着把玩具似的手枪,摆出一副敬酒似的姿势,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情况紧急,赵镜管不了这么多了。

砰的一声枪响了。铲子男手里只剩个木棍,铲头被赵镜一枪打飞。

真打中了。

趁赵镜一愣神的功夫,打人的那几个货,连滚带爬地翻过厕所后墙跑了。

赵镜没去追。目前最要紧的是救人,眼前这沾着屎的哥们可比金子还宝贵——那可是他立功的战果啊!

赵镜忍着臭把这人扶起来。

没成想这人爬起来的同时,一阵霹雳巴拉,落下来四五个皮夹子,掉在肮脏的地上。

难怪被人群殴,这货原来是个扒手。

赵镜很愤怒,他盯着几个沾着屎的钱夹子,心里就想一件事:“这肯定评不了见义勇为了。”

眼前这扒手低着头,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抬头看向快气死了的赵镜。

扒手刚想弯腰去捡皮夹子,就被赵镜一把提溜了起来,推到一边。

“叫啥!”

“陈面蛋......”

扒手大大方方报上名号。和大胖子赵镜不同,陈面蛋瘦得像个还没发育的初中生,看不出年龄。

现在人赃并获,赵镜把他交给派出所就算任务完成了。

面对眼前还沾着屎的钱包,赵镜实在是不怎么想捡,最后还是陈面蛋讪讪地把东西拿起来,揣进怀里,然后乖乖地跟在赵镜后面。

“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啊?”

“当然是新城所,”赵镜想都没想就说。

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陈面蛋眼珠子又开始乱转了。

俩人还没走到巷子口。陈面蛋就往地上一躺,说自己被打坏了,走不了。

赵镜哪和这种无赖打过交道,恨不得踢他一脚。但一想到这人被毒打半天,要是真有伤,那可踢不得。

没想到躺在地上的陈面蛋,反倒向他告起状来,“我被那几个人抢劫,你得带我抓他们!”

抢劫?除了小偷,谁还能随身带四五个钱包?

“你看到了?你说是我偷的就是我偷的了?”

赵镜不信,但陈面蛋的态度坚决,搞得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难道真的冤枉好人了?

等陈面蛋不闹腾了,他把人扶起来。

陈面蛋继续控诉,“那些人啊,就是新城这边几个有名的痞子,连新城所所长都治不了的祸害,我今天算走运被你给救了,但是不出一天这些人还得找我......”

赵镜刚想追问,只见陈面蛋哆哆嗦嗦蹲了下来,说看到那几个老混子拿着砍刀从巷子口来了。

赵镜掏枪上膛,躲在墙角伸头,往长长的巷子口看去。

“你他妈躲过来!”赵镜死死盯着巷子口,就这还不忘了陈面蛋的安全。

但啥动静都没有。

约莫几秒钟过后,赵镜用余光一瞟,刚刚还在那哆嗦的陈面蛋早就不见了踪影。

见义勇为没了,连抓捕盗窃案的功劳也没了。

赵镜默默收了枪,脑门上仿佛刻着“傻逼”二字。

就这么被一个小偷给耍了,还万山所副所长,真就活该被末位淘汰啊。

回到单位后,赵镜把枪交了,啥也没说。那时候公枪管理也不怎么严,更别说万山所这种轻重武器一大堆的单位。

除了一身若有若无的臭味,下午好像啥也没发生过。

那天晚上,快郁闷死的赵镜去新城所找战友喝酒,喝多了就提了这两帮人。

问了才知道,这陈面蛋不仅是个小偷,还是全市数得上号的神偷。

他能把公交车、商场、大集里的口袋,扒得跟水洗过一样——还没被警察抓住过一次现行。

“他用飞鹰刀片,轻轻一划,破人口袋,根本伤不到人的皮肤,接着迅速夹钱走人。一般小偷别说做这些,就连从兜里掏出刀而不划伤自己都很难做到,不信你试试。”

赵镜这属于碰巧赶上了。

城里的小偷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要想富,坐4路”。对混子们来说,他们也喜欢在终点站堵刚刚得手的小偷。

赵镜遇到这两帮人的厕所,正好就是4路的终点站附近。

但陈面蛋居然会被堵在厕所,这倒是个稀奇事。新城所的人说,要么是阴沟里翻船,要么就是那几个混子故意栽赃,想收拾这货。

至于更多,赵镜也没那闲工夫打听,他更操心自己马上要被末位淘汰的事。

日子飞快地过,离改革完成越来越近。一个周末,老婆知道赵镜心情不好,就提出去市区商贸逛逛。

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坐上了4路公交车。

这4路公交车出了名的慢,数字还不吉利。但它也是从郊区到市区唯一的公交车,辆辆爆满。

离家差不多还有两站时,赵镜异常敏感的肥肉感觉有人在蹭他。不会是同性恋吧?

结果他一抬眼,就看到眼珠子四处乱转的陈面蛋。于是一个转身挤压,差点把瘦小的陈面蛋碾成照片。

今天的陈面蛋是个学生打扮,配合着瘦小的身躯和校服,还真像那么回事,手里还拎着个书包打掩护。

赵镜认出了陈面蛋,陈面蛋可没认出赵镜,他低骂了一声,“等下车打死你”,又装回一个乖巧的学生样。

赵镜也不搭话,就堵着陈面蛋不让他下车。

来回挤了几次,陈面蛋硬是被赵镜拖到了终点站,他真是恨死了眼前这个胖子。

下车以后,赵镜打发走了老婆,看着双手插兜的陈面蛋冷笑。

陈面蛋一副学生扮相,垂着脑袋认怂,却不是对着赵镜。

站在陈面蛋身后的三个人,还是那天在厕所要废了他双手的几个混子——这几人应该是在终点站长期作案。

几个混子看到赵镜,倒是没了脾气。那天被枪声吓破胆以后,他们打听到这胖子居然是军队派出所的领导。

所长克流氓,流氓克小偷,小偷克所长。

这么个奇怪的闭环就在4路公交车终点站的小月台形成了。

赵镜那体格又胖又壮,装作大官似的摆摆手,几个流氓一拱手,马上消失在人流中。

就剩赵镜看着陈面蛋冷笑。

“爸爸,别赶我走!”车站爆发出了这么一句尖叫。

路人纷纷看向这个大胖子,和学生摸样的陈面蛋。陈面蛋也不避讳,抱着书包捂着脑袋就跪。

这回下不来台的成了赵镜,现在他浑身是嘴也扯不清了。但到底是个当民警的,从结巴到赵所长只用了一分钟,赵镜那双大手一把提溜起陈面蛋。

“走吧,乖儿子。”

“赵所长又救了我一次,这声爸爸叫的也不亏啊。”一声赵所长让赵镜瞬间明白,自己估计也被陈面蛋摸透了。

这俩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顺路聊了一会。

陈面蛋大名陈旭,今年也就20多岁。面蛋是“免单”的谐音,因为偷技高超,平时根本不缺花,去哪吃东西跟不要钱似的,江湖戏称到哪吃饭都像免单。

可他偏偏生了一副瘦瘦弱弱谁都打不过的模样,免单后来变成了面蛋。

临分别,陈面蛋要了赵镜的号码。

赵镜没好意思掏手机,陈面蛋已经用上新款彩屏手机了,他还在用5年前自己大哥淘换下来的诺基亚3810。

他那时候拼命想保住的工作,每月也不过800块。

这么一对比,真说不上谁羡慕谁。

第二天礼拜日,轮到赵镜值班。

不过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唯一开心的事,就是一大早订到了附近有名的烤鸭,平时排队都不一定买得到,晚上高低喝一杯,否则这日子过得真不是滋味。

前几年,赵镜亲眼见着隔壁派出所所长老杜的结局。

老杜是48岁提前退休的。当年他们军队派出所,穿着军装拿着步枪站在火车顶上,目送着拉满地雷、手榴弹的军列一辆辆离开。

不明人员敢靠近,一枪警告,两枪直接打过去。

等装载完成,老杜他们就跟着军列把物资送到部队,驻地还得一顿特产招待,好不威风。

后来赶上派出所裁撤,市里给的待遇是提前退休,发放一次性补助,退休后待遇按企业职工算。

一开始老杜他们倒是欣然接受了,后来逐渐咂摸出来一些不对。按警察身份退休,那可是正科级公务员待遇啊,现在社保养老啥的可差了一大截。

从此老杜开始了漫漫信访路。

赵镜亲自接待过老杜信访,一个穿着绿色,警服不像警服,军装不像军装的老头,拿着材料伸手往信访局递材料。

那几年单位还派赵镜去劝过,结果被老杜一句话骂走了,“滚一边去!我他妈当所长的时候你还是新兵蛋子!”

赵镜没想到这才几年就轮到了自己。

中午快吃饭时,赵镜来不及沮丧了,他居然接到报警了,这可是万山所今年接到的第一个警。

一个妇女在万山村集市上买菜时被一个摩托车飞身抢走了包。

礼拜天不少居民起得晚,这个点要想买到菜只能去万山村集市。

案发时,集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等赵镜带着俩联防队员赶到现场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没办法,常年不出警还真有点手忙脚乱。

被飞车抢夺的那个女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连报警都是附近人帮忙打的电话。

当事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脑袋一片空白,连摩托车啥颜色的都说不出来。

跟前几个卖菜的倒都是万山村的熟脸,说是个红色摩托,车上只有一个人,还戴着头盔,至于摩托车是什么品牌......真有点难为这些农民了,根本认不出来。

这个案子被抢掉了一个手机和三百块钱。

唯一的线索是一个红色摩托男,其他都是两眼一抹黑。

不久前局长开会才说过,广东那边外来务工人员演变成飞车党,如今不少人“回乡创业”了,都得盯一盯。

没想到开完会三五天就来了。

刑警队去看了现场,所里即将去支队的俩小伙子也去看了,都直摇头。

这种基本破不掉的案子最后还是得回到接警人手里。

好处是你一人独享了,能破掉绝对一鸣惊人,坏处就是大家都没办法,你一人能搞定的几率基本等于中彩票。

其实赵镜不管就不管了,说不定他都得走在案子前面。

可他偏偏要管。

不说这是他从警十多年来第一次自己接案,这也是他最后一个立功的机会。赵镜转身就给那个“小鸡仔”陈面蛋打了电话。

陈面蛋这顿烤鸭算是真正的“免单”,赵所长请的。

“无为的鸭子吧,真他妈香。”陈面蛋一进饭馆就说。

赵镜知道当扒手的知觉异于常人,看陈面蛋此时的反应,也说明此人敏锐。

他当时的想法是,他对这个扒手有两次救命之恩,有机会让对方当线人帮自己破案。

事实上,他过去从来没破过案子,接触过社会人,除了眼前这个扒手,也找不到别人来当线人。

赵镜讲了飞车党的案子。

“按理说,我确实该帮你一把,但你也知道,劫道的和我们抠皮子的完全是跨领域,这事不好办。”

陈面蛋说的也实在,举杯和赵镜碰了一下。

陈面蛋聊天没什么顾忌,他知道万山所是个清闲单位,也没什么破案指标。这个救过自己两次的副所长,估计不会拿自己去换指标。

不然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赴宴。

至于企业倒闭,派出所分流之类的破事,他也不知道。

一喝多就容易话多。陈面蛋其实是河南人,因为家里太穷,一路要饭来到这边,营养不良,又瘦又小,外表看起来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小鸡仔”。

但这也成了他的优势。

陈面蛋这种身子骨,即便新城所知道这货就是个扒手,也不敢真的把他如何。

一是不好抓,那个年代没有监控,只要不是现行,再加上能扛得住打,基本上不会坐实罪名。

二是瞧那体格,他们也怕手重了,把人给打出事了。

这么多年过来,这只“小鸡仔”就这么在夹缝里混日子,除了河南老家还有个老娘,也没个牵挂。

说起在家的老娘,陈面蛋顶着张孩子似的脸,喊店家再来一箱啤酒。

他说,自己每年只在市区或者周边干一两个月的活,其他时间就瞎混。但他每个礼拜,会回家看一次老娘。

“那你这技术是从哪来的?”赵镜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陈面蛋说,大概七八年前,从河南逃荒来的路上,他分了点吃的给了一个快饿死的老头,一老一小凑合着撑到了目的地。

没想到那老头居然是解放前上海滩出名的小偷,为了报答陈面蛋,教给他一身本事。

“扯淡!下个牛逼你就要吹开水锅里夹肥皂片了吧!”赵镜对这种小孩酒后吹的牛逼不以为然。

“错了,是筷子戳眼镜蛇,要么出师,要么死。”说完,这小孩用鸭骨头戳了戳眼前的胖子。

赵镜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是胡扯。

“你他妈和那个扒手喝酒去了吧!”第二天上班,所长直接找到了赵镜。

赵镜刚想说哪个在造谣,所长没给他机会,说卖鸭子的都看到了,你俩喝了不少,喝到最后都称兄道弟了。

“小赵啊,虽然这个所要散了,但是你也不能和犯罪分子搅到一起啊。”所长语重心长。

但赵镜只想着:你就要高升了,我还不知道要去哪呢。

厂子早就停工了,所里基本上也已经停转,其他8个人应该都知道了风声,没人再骂戈尔巴乔夫,都在混日子,等时间一到去新单位报道。

只剩下赵镜,守着一个他破不了的悬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操些闲心。

这种日子实在不好过。赵镜提出,不如和陈面蛋回河南老家转转。

倒不是他真把这个小扒手当成了朋友,只是那天陈面蛋说的故事过于传奇,而他恰好无聊又好奇而已。

赵镜已经预感到陈面蛋家的穷样,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穷。

房子是稻草和黄土和的泥砖搭的,屋顶是几根大梁顶着一块防雨布,上面铺着稻草。一个穿着斜襟褂子的老太太正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棉絮,屋里用的还是油灯。

老太婆废了,不能下床,只招呼了声“随便坐吧”,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僵尸。

这可是2003年了啊,赵镜以为自己穿越了。

“妈。”陈面蛋唤了一声

“这是谁来了啊?”

“咱们市赵所长!”

“你小子考上警校啦?”

“可不!”

僵尸一样的糊涂老太婆,和小鸡仔一样的陈面蛋,再加上这个土坯房,赵镜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但中午吃得实在不错,又是鱼又是腊肉,全是陈面蛋自己下厨做的,给老娘盛好饭,两人在院子里吃完喝完,打个招呼就走了。

临走前,赵镜丢下了几百块钱。

陈面蛋家虽然穷,但能吃饱。厨房那屋吊了几乎两面墙的腊肉,院子里有水井又有水缸,缸里养着不少鲫鱼,还种着小青菜。

可陈面蛋为何不在老家行窃?又为何明明是个孝子,回家那么频繁,每次却不敢多待?赵镜很奇怪。

“你看到我妈遭了什么罪吗?”

陈面蛋说,一天半夜,有贼人翻进屋里,把他老娘的左手,左腿,左眼,左耳朵全切了下来。

要不是邻居帮忙糊了一把草木灰,把她送去大医院抢救,估计他老娘早就不在了。

他不知道是和自己一样的贼干的,还是有人要来报复他。他从此不敢在外面待太久,只能多回回家,每次待一会就走。

他身子小小的,但说的话,不像是个孩子:“等在你们那安家了,我就把老娘接走。”

末了陈面蛋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赵所长给我弄个联防队员干干呗,我看万山那边的村民都能在你们所里,我咋不行呢?我又没前科。”

后来赵镜回忆,这小子干脏话比联防队员拿到的钱要多,他想来派出所,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抓住割掉他母亲眼睛和耳朵的人。

当时赵镜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事儿,一口答应,还提了要求:“那你小子得帮我把飞车党抓了,我跟所长说去。”

知道赵镜居然和陈面蛋去了河南,所长又给了他一顿臭骂。

“打你的野兔子去吧!还学人家破案!”

这次所长骂得很凶,赵镜知道,他是怕自己跟扒手走得太近,惹出麻烦。所长的意思,估计也是所里其他同事的意思,赵镜拎得清轻重。

也是说得实在过分,两人共事多年,所长又好声好气地和赵镜说了自己私人想法。

小城里没有秘密。

赵镜去河南这几天,万山所要裁撤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不少人已经打起了设备、废铁甚至武器的主意。

厂里保卫科和所里已经在加强巡逻,即使是这样,厂子还是在频繁少东西,盆景,钢筋都有人偷,难保不出个盗军事物资的小偷。

这可不是小事,就拿厂里最常见的电雷管来说,这东西在厂里是造手榴弹的,几乎一文不值。

但是一旦丢了,那就是直通公安部的大案,整个万山所说不定都要上军事法庭。

“要是你这扒手朋友搞个里应外合怎么办?”

“那次飞车抢夺说不定就和他有关系,正常人谁会来这个山村抢钱,脑子坏掉了?”

赵镜听完所长分析,只觉得一阵后怕。

认识那个小鸡仔前,万山村确实没发过案子。而且为什么前脚刚刚和这小鸡仔去了河南,这两天盗窃案就频发了?

赵镜可赌不起。他手上压着一套没付钱的安置房,住在老婆家里,老婆又没有工作,生计全得依仗他。

“你不知道那时候多难,一回家就看到岳父母和老婆在算动迁后,能分几套房,要花多少钱。

最后估算一套差不多得五万,要是我工作还在的话,三五年攒够没问题,但是现在这全是麻烦。”

他还记得另一个被裁掉的所长老杜,只拿了一两万的补助,还得等上两年才能拿到退休金。等退休期间每月只发几百块钱,让人饿不死。

饿不死就等于死。赵镜很多年过去都还记得,那时女儿的补课费用,一节50块,一个月要上四节。

在裁退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老婆就想要跟他离婚。

他不敢再和“小鸡仔”走得那么近了。

很快,不到一个礼拜,一个电话加重了赵镜的疑心。

那天是2003年的10月31号,新城所的战友打来电话,说陈面蛋偷东西被抓了,现在口风紧的要死,坚决狡辩,还说是赵所长的朋友,你能给他证明。

他赶到了新城所。讯问室里,陈面蛋坐得端端正正,虽然鼻青脸肿,但仍是一脸不服的表情。

瘦小的身子只能在铁椅子上露出一小截,看起来椅子上就跟放了个暖壶似的。

新城所跟赵镜简单介绍了情况。

这个陈面蛋今天在菜市场玩起了“扔布条”的把戏。

作案方式非常简单,就是在一块石头上绑上布条,专门扔别人自行车轱辘,等车轱辘被缠死的时候,车主往往会弯腰去解布条。

这一弯腰就很难注意到财物,小偷也就有了可趁之机。

陈面蛋这小鸡仔可以啊,瘦瘦小小的,当扒手就算了,手段还升级,这样做类似于“劫包”了。

陈面蛋“几乎”被抓了个现行。

他从扔布条到行窃其实都很成功,只可惜菜市场太拥挤,他拿到事主的包后没能跑掉。

“这算是现行不?”赵镜听完问了一句。

“可能不算,这家伙嘴是真紧,问就说是看到那人车轱辘被缠住,帮人捡掉在地上的包。至于为什么跑,他说是害怕被人当成小偷。”

“怎么打都不说?”

“可不是嘞,绑院子里树上都不说,非说自己可怜,又没有前科,一时糊涂才捡了人家包,还说穷得你都给他家捐过钱。”

这事赖不掉,赵镜没否认。

现在能不能搭救这小鸡仔一把,完全就看赵镜的态度了。他点个头的功夫,陈面蛋就可能逃过一劫。

但是赵镜此时犯难了。

陈面蛋是扒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江湖上也好,新城所也好,大家都知道,缺的就是一个证据。

新城所忙活到现在,为的就是彻底了解这个隐患,他要是帮了陈面蛋,新城所不得恨死自己?

更重要的是,赵镜想起来所长的怀疑。

万一陈面蛋真和飞车党有关系,新城所这一揍,说不定还真能套出线索,让他破了自己辖区的案子呢。

赵镜选择不插手。

新城所对这个态度很满意,一副“我就知道这小子是胡扯”的样子,把怒火全给了陈面蛋。

不过这次,他们可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这小孩瘦瘦小小,就不敢下手了。

原本在铁椅子上喘息的陈面蛋又被绑在了树上。

赵镜回忆,陈面蛋被绑到树上以后,嚎叫,求饶,但是对于正事就是不说一个字。

他在二楼听得浑身发毛,干脆走到门口,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

他眼皮一搭,就看到被绑在树上的陈面蛋,倔强的表情和在厕所被揍那天一样,只不过这次发狠的眼神从海扁自己的混混身上,挪给了见死不救的自己身上。

那个瘦弱的小鸡仔死死盯着自己。

赵镜心里着急,但嘴上啥也没说。

新城所对赵镜的沉默也很上道,帮同行破案不过是顺手的事,于是不停的“问”陈面蛋,知不知道万山村的飞车抢夺案。

除了冷笑,陈面蛋没有给任何回应。

他大概知道,赵镜已经和新城所的站在一起了。

他能做的就是死扛不认,当小偷的基本功,就是挨得住打。

马上就要过零点了,新城所还是毫无进展。

过了零点就是11月,从赵镜收到派出所要被裁撤的消息到现在,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12月派出所裁撤就要开始了。

陈面蛋不肯松口,这飞车党的案子,也估计是破不了了。

拉倒吧,赵镜想,他率先撑不住了。

他跟新城所所长讲了陈面蛋那可怜的老娘,又讲了自己的担忧,真打出事了谁也跑不了。

新城所所长手一挥,示意放人。

零几年的时候,本地大量国企倒闭。新城所的治安很不好,基本上一个月能接两起命案,不少还是原因和对象都不明确的无头案。

至于小型盗窃和抢夺,根本管不过来。

虽然对赵镜来说,能不能问出飞车党,可能关系到他的去留。但扔布条盗窃的案子,对新城所来说,放了也就放了。

陈面蛋出了办案区,走路姿势基本是光碟慢放了,动一下浑身骨头都剧烈的疼。

赵镜有点不好意思,他主动去扶陈面蛋,也是给他个台阶下,陈面蛋只要就坡下驴,两人就还算是朋友。

他想得天真:我找所长求情了奥,但是面子不够用啊,他妈的现在才放人,但是好歹我不也把你救出来了不是?

“去你妈的。”陈面蛋的回应只有四个字。

从那以后,陈面蛋没再和赵镜说过一句话。

倒是后来他和朋友喝多了提起这事,说我他妈用得着去干扔布条的把戏!警察都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据说他当时是想看那起飞车抢劫案,嫌疑人是怎么作案的,在街上搞实验呢。

赵镜也怀疑过,以陈面蛋的本事,用得着在大街上干这种不入流的把戏?该不会在帮我琢磨案子吧?

只是赵镜不敢想,这要是真的可怎么办。

后来陈面蛋说的那些话,传到了赵镜耳朵里。他只说了一句:老天爷,你这玩笑可跟老子开大了啊。

赵镜给陈面蛋的老娘寄了不少钱,留的是陈面蛋的名字。

他还找了那几个厕所打人的老混子,说以前什么事自己不管,只要陈面蛋改邪归正了,你们的恩怨必须一笔勾销。

他还托人给陈面蛋带了句话:“别干那些事了,找个事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赵镜没有去道歉,他做了这三件事,可能是觉得就够了。

陈面蛋没给他回话,寄去的钱却照单全收。

没过多久大家发现,原本各处吃吃喝喝不缺钱的陈面蛋,居然买了个二手摩托,在4路终点站附近跑起了摩的。

据说陈面蛋不喜欢欠人请,赵镜在公交站救过他两次,两次都得还。

上次在新城所,他甘愿玩扔布条的把戏,就是为了亲自实验飞车党是怎么抢怎么跑的,被抓之后赵镜居然袖手旁观,这个人情自己挨顿毒打算是还了;

第二次他也不想欠,要么跑摩的挣够了钱,还给赵镜捐给老娘的,要么就帮忙抓到飞车党——

4路站鱼龙混杂,这个飞车党只要在城区露头,这一定是最好的地点。

赵镜下班,也坐4路从这里下车。没等到陈面蛋的回音,赵镜以为他还在生气,给自己示威呢。

反正这所长身份也将没了,赵镜也有点放飞自己。也为了躲陈面蛋,他也买了个二手摩托,骑着上下班。

因为太胖而且以前也没玩过摩托,车子买小了不说,赵镜还只敢慢悠悠地骑。

“这胖子骑摩托跟骑个童车似的,”单位眼看着要没了,大家开起玩笑也逐渐没大没小。

厂里的设备和武器已经交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点散装的手枪子弹。所长干脆发给大家了。

过了今年,这帮人很难再聚齐,过去拿着长短武器进山打兔子的日子,也再是没有了。大家都很感动,也说玩归玩,绝对不在最后的日子惹麻烦。

这里面最感谢所长的是赵镜,他很珍惜这最后能摸枪的机会。

原本以为这最后的日子会平静过完,但还是出了岔子。

2003年11月底,天已经很冷了。

天刚有点擦黑,陈面蛋还在无聊地趴活,手里拿着一本砖头厚的武打小说,等4路车最后一班跑完,基本没了人流的时候,自己也收摊。

赵镜还是颠着自己那个小排量摩托回家,小一个月了,回家路过车站时,他总和陈面蛋打照面,但是两人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呲的一声,最后一班4路车放气开门,一群人下车回家。

这时嗡嗡一声,非常急促,一辆红色摩托上坐着一个红色头盔的骑手,飞快掠过,一把拉下一个乘客的包,疾驰而去。

他妈的终于来了!

陈面蛋从听到嗡嗡声开始,就放下了小说,一看居然真的是飞车党,发动了车就去追,连被抢包的是男是女都没看。

赵镜此时也骑车路过,他清楚地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于是昂昂地加速去追。

说赵镜的速度,是“吕布骑狗”一点都不过分,那么胖的人压着小摩托,怎么追都追不上。

整个场景变成了一个三明治:

飞车党跑在最前,陈面蛋紧随其后,最多也就二三十米,赵镜在最后面,距离陈面蛋还有大几十米,而且差距还在不断拉大。

眼看基本没有了追上的希望,赵镜脑子一急,就拔出了枪。

这次可不是双手捧枪像敬酒,而是一只手举枪瞄准,一手控着车头。

但要开枪的时候,赵镜犹豫了,这要是没打中,可就给所长添了大麻烦,他在最后俩月还让我玩枪那是莫大的信任啊!

但这是赵镜最后的机会,他的前途就寄托在这一枪上了。

至于夹在中间的陈面蛋,万一打中了他......

赵镜努力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后来承认,当时心里有个想法——搞不好前面这俩人是一伙的呢。

此时,最前面的飞车党离他已经快100米了,真就快追不上了。这个距离64能打中,比他妈的狙击硬币还难。

但也就是瞬间,想到自己一着急就变成神枪手的事,赵镜没了顾虑,一下就扣响了扳机。

一阵血雾飘散在空中,倒下的是中间的摩托。

陈面蛋被打断了大腿,飞车党消失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只要那飞车党不是找死,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赵镜提前脱了警服,暂时停职回家等调查结论。

那段时间他已经在思考自己的后路了,如果说被分配去很远的地方当保安,他就不去了,留在当地租一个店面。

做什么呢?就开饭店吧。他打死过太多兔子,也知道怎么做味道好。和老婆离婚以后,没有房子了,至少还可以住在店里。

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以前当所长的时候,碰到城管,连正眼都不带瞧的。如果被裁掉以后,去开饭店,会被那帮人怎么对待呢?

后来别人问他要去做什么的时候,他只是说:“反正打死都不能去开饭店。”

赵镜的警察生涯本该就此结束。

但枪击事件发生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执行公务造成的附带伤。

当群众们得知,赵镜打中的是个惯偷,被抢的男人加上4路车群众更是联名找市局领导求情。

由于治安太乱,赵镜在闹市区敢追敢干的“铁血警察”形象深入人心,群众一求情,没过多久赵镜就官复原职。

而且政府负担了陈面蛋的医药费,还给了他一个小门面卖大馍,算是个营生。馍店就在铁南派出所的斜对面,这么安排也有点看着陈面蛋的意思在里面。

所长和所里算是松了一大口气,纷纷祝贺赵镜这下转职应该也稳了。

可赵镜的心情很坏。

这段时间,赵镜没少往政法委跑说明情况,他知道自己这一枪虽不算立功,但也打出了“美名”。

忙不迭打听,这末位淘汰制总不会还轮到自己吧?

得到的结果却是末位淘汰制照常进行。

更让他烦躁的是,陈面蛋变成了他最对不起的人。医生说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是以后多多少少有点长短脚。

好在2003年鸡飞狗跳的日子就快挨完了。赵镜巴不得赶紧宣布结果,然后出门打工。

12月总算是来了。

市里宣布:明天万山派出所正式撤销,全部民警就地转到所在分局,全体都有人民警察编制。

以为换地方当所长的教导员愣了,以为去刑警支队的年轻人愣了,赵镜也愣了。

领导官方也给过一个说法,告诉了他,为什么没有末位淘汰。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很少跟人提起。

他更记得的,是当时内心的狂喜,他马上冲去手机店,把诺基亚3810,换成了高达上千块的夏新手机。

本来老婆是气得要死,听说他没被末位淘汰,一点也没怪他。

最后,赵镜被分到了铁南派出所。

他穿的还是99警服,只是职务变成了民警,办公地点也换了。

每天上下班,赵镜免不了要和那还拄拐的陈面蛋,以及对方那残疾老娘打照面。

这“小鸡仔”依旧不跟他说话,用行动表达一切:只要见到赵镜,他就会从上往下甩卷闸门。

后来因为腿脚不方便,一天甩两回,他那瘦弱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干脆看到他就把脸一背。

看到陈面蛋,赵镜还是会想起那段无比烦躁的日子。

在等待被末位淘汰的结果那两三个月里,他锲而不舍地抓住一切机会,试图跟命运叫板。

结果是好的,他没丢掉警察的身份,还拿了编制。

陈面蛋虽然没当上联防队员,可也过上了稳定的生活,还把老娘从河南老家接了过来。

大家都算得偿所愿,只是跟赵镜的努力,和他赌上职业生涯的那一枪没啥关系。

领导给的说法是,把消息隐瞒到最后一刻,是为了大家好——

“现在治安情况复杂,别以为缺警力,反正也会安排岗位,你们就能在最后几个月摆烂。”

那天赵镜接到转岗消息,除了狂喜,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他回味起来,好像还有更多,更多。


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时,我问蒋述,赵所长算是那个抓住裤脚的人吗?


蒋述没有回答。


他只是说,好像赵所长的任何努力,都和他的结局没有半点关系。


在有些时代面前,人比自己想象得要更渺小,努力容易变成无力,生存不如祈祷幸存。


当年那种无力的时代不要再来了。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小旋风 赵岛泥

插图: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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