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船政学堂兵驾“海坼”巡洋舰赴英王加冕大典

2023-05-06 10:05

全文共2851字 | 阅读需7分钟

“铁甲船不可不办”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过世后，查尔斯王储立即继位成为英国国王，称号为“国王查尔斯三世”（King Charles III）。国王查尔斯三世于2023年5月6日在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国王加冕仪式。应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邀请，国家主席习近平特别代表、国家副主席韩正出席国王加冕仪式。

此次大典离他的外曾祖父——乔治五世登基加冕礼的年间将整整相隔了112年。

1911年6月23日，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的外曾祖父——英国国王乔治五世在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资料图）

在1911年乔治五世继承英国王位之时，清政府除派专使前往祝贺英王乔治五世加冕外，还派舰艇参加英国皇家海军海上校阅仪式。其规格之高，兴办之隆，在清王朝296年的外交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特例。

然而，多数国人应该不曾想到，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遥远的年代”，赴英王加冕大典的这番操作，竟然主要是由一帮船政学堂兵张罗并实现的。

而这帮学堂兵毕业的母校，则是由左宗棠奏请创办、船政大臣沈葆桢主办下于1866年在福州马尾设立的福建船政学堂。一个“有教无类”、愿意培养诸如严复、詹天佑、萨镇冰此类家道中落、贫寒学子的学堂。

船政毕业生程璧光

统领巡洋舰队

据大清宣统政纪实录所载，清廷于宣统二年（1910年）12月，曾下谕内阁总理衙门：“明年五月为英君加冕之期，着派贝子衔镇国将军载振充头等专使大臣，前往致贺，以重邦交。”宣统三年三月初，海军大臣载洵奏：“英皇加冕，大阅兵舰，拟派巡洋舰队统领程璧光率领海圻巡洋舰前往，以将敬意而敦睦谊。”朝廷准奏。

福建船政学堂后学堂驾驶班历届学生人数最少的是第三届（计八名）与第五届（计九名）。在第五届中出了一位佼佼者：率领“海圻”巡洋舰赴英王加冕大典的程璧光。

程璧光（1861－1918，字恒启，号玉堂），年幼丧父，生计无着，只得投奔他当时在“靖远”舰任管带的姐夫陆云山。1875年，仅15岁的程璧光在陆云山帮助下考入福建船政后学堂驾驶班学习航海驾驶。毕业后历任南洋水师“超武”炮船管带、“元凯”炮船管带、福建水师学堂教习及“广丙”舰管带。

舰队司令程璧光（Admiral Ching Kwong）与纽约市长（Mayor Gaynor）（资料图）。

6月24日，乔治五世国王偕王后在斯匹赫德水域校阅包括中国海军“海圻”号在内的多国舰艇编队，并接见了程璧光，向其颁赠“加冕银牌”。为增进英国皇家海军与各国海军的交流，英方派出皇家海军大西洋舰队旗舰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与 “海圻”号进行互访。“海圻”号圆满完成英王海上检阅。

巡洋舰驾驶大副

张增存

统领巡洋舰队的是福建船政后学堂驾驶班第五届毕业生程璧光，而操舵驾船的是福建船政后学堂驾驶班第十六届毕业生张增存。

张增存（1880－1947，又名曾存，字修初），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考入福建船政后学堂第十六届驾驶班。光绪三十年(1904年)冬，张增存毕业于船政后学堂第十六届驾驶班，毕业后奉派上“通济”练习舰见习。1905年，张增存派充“海圻”巡洋舰任驾驶二副，千总衔。1910年11月，张增存升“海坼”舰驾驶大副。

宣统三年(1911年)张增存协驾赴英的“海圻”舰参加了英皇乔治五世加冕大典及海军大校阅。1912年1月，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宣告成立，消息传来，“海坼”舰在英国易帜。3月27日，张增存随“海坼”舰启航归国。5月12日，张增存因其参加英皇加冕有功获“五等文虎勋章”。1913年2月25日，张增存被授予海军上尉衔。

据琴江满族村原福州三江口水师旗营后裔贾展云介绍，中华民国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的母亲张连盛是福州三江口水师旗营（原福建省闽县江左里，现划归福州市长乐区航城）张家旗人，张增存即是林森的张姓表弟。

有满汉血统的中华民国元首林森肖像（资料图）

林森生母张连盛位于琴江满族村淳朴里马家巷的故居（2022年8月7日李纾摄）

再值得一提的是，与张增存同届的福建船政后学堂第十六届计十三名（光绪三十年冬毕业）：高幼钦、赖汝寿、常书诚、魏子荣、梁同怿、欧阳驹、许建廷、张增存、贾勤、陈训泳、王葆谦、李国堂、林鸿滋。

其中许建廷（1887－1960，字衡曾，曾任“联鲸”炮舰管带、海军第二舰队司令）、贾勤（1882－1948，字襄臣，曾任"海筹"巡洋舰二等上校舰长、中华民国国民政府海军部军务司少将司长）亦是琴江满族村原福州三江口水师旗营后裔。琴江贾氏家族被中央电视台誉之为“中国传承最久远的海军世家”（连续十二代）。

伟大舵手毛主席为“长江舰”题词：“我们一定要建立强大的海军。” （资料图）

原福州三江口水师旗营后裔贾班－驾“民权舰”起义舵工，“民权舰”后更名为“长江舰”（贾展云供图）。

凭吊安息在纽卡斯尔市圣约翰公墓的

福建籍水兵

1887年，为了接收清政府向位于纽卡斯尔的阿姆斯特朗公司订购的“致远”和“靖远”两舰，有三位年轻的福州籍水兵连金源、陈成魁和陈受富在这一次接舰行动中因病去世，被安葬在纽卡斯尔市圣约翰公墓。

在伦敦参加了英国国王乔治五世的加冕典礼之后，程璧光专程带着随行官兵，前往纽卡斯尔市圣约翰公墓，凭吊长眠于此的五位水兵，并重修了墓碑，墓碑上铭文称颂这五人为“大清故勇”。

宣统三年(1911年) “海坼”舰访英时，重修连金源、陈成魁和陈受富三位福州籍水兵之墓。（资料图）

2022年中国完全自主设计建造的首艘弹射型航空母舰（福建舰）下水后，英国北洋水师水兵墓前的照片让人泪目。（资料图）

在美国大街上扛枪游行的

是海圻舰的水兵

1911年8月，程璧光带领刚刚完成英王乔治五世登基仪式的海圻舰从英国出发，开始了中国海军史上第一次横跨大西洋的航行。9月，海圻舰抵达美国纽约港，成为第一艘完成大西洋航行的中国军舰。

程璧光一行随即前往华盛顿、波士顿一带进行外交活动，拜会美国总统，而后重返纽约。期间，中国海军派出仪仗队，列队前往纽约哥伦比亚大学附近，向美国前总统格兰特的墓地敬献了花环，这一举动再一次在当地引起轰动。

程璧光带领海圻号海军官兵浩浩荡荡行进在纽约大街上。（资料图）

程璧光身着大清新式近代海军礼服，陪同纽约市长盖诺尔检阅120多名水兵精英。当时水兵持枪组成仪仗队，以列队歩行的方式行进，在纽约市骑警的护送下，沿着著名的河滨大道前往格兰特墓园。在纽约市政厅前，程璧光还用流利的英语发表了简短演说。这次行动，展现了晚清海军崭新的现代军人形象。

岁月蹉跎。百年前，乔治五世（King George V）的这场登基加冕大典，竟然成了福建船政学堂兵亮相世界舞台的高光时刻——“使我国国徽飘扬于异地，实自‘海圻’始”（民国海军部为“海圻”舰官兵请奖呈文）。

在百年后的今天，倘若“千万”名海军张曾存还被指令驾舰“赴英王加冕典礼”，想必他们操舵驾驶的舰艇就肯定不再是英囯造的洋货，而一定是总理船政大臣沈葆桢遗疏嘱咐“铁甲船不可不办”的、真正中国制造的国货。

原文刊载于2022年11月11日《福州晚报》

作者：李纾，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福州大学讲座教授、中国侨联特聘专家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号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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