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鸟被判10年的河南大学生,要出狱了
“孩子出来了没有?”
“月底,就快回家了。”
这是闫爱民在社交平台发布的视频下,他和熟人的一段对话。
视频里,他把旧屋重新粉刷装修,想让即将出狱的儿子到家就住上崭新亮堂的房间,配乐是《你快回来》。
闫爱民为这天,已经等了9年。
9年前,闫爱民正在上大一的儿子闫啸天在村子附近“掏了几只鸟”,被判了10年半有期徒刑。
这个案子当年轰动一时。
9年后,闫啸天即将在5月28日出狱的消息传出。
此案又上热搜,几百万人还在讨论着当年的审判。
那年,闫爱民怎么也不能接受,怎么儿子捉了几只鸟,就进了监狱。
他申诉,找媒体,上节目,想尽一切办法翻案,却始终没有改变结果。
更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也在随后的年月里点点流出。
原来,这位父亲,还曾不惜到检察院自首,试图换来儿子的自由......
事情还要从2014年说起。
那年19岁的闫啸天,刚刚在郑州某高校结束了大一学年的课程,回辉县市土楼村老家过暑假。
一开始他跟着爸爸在新乡干装修,天挺热,闫爱民干脆让孩子回家歇几天。
闫啸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四处溜达,结识了27岁的王亚军。
读书时的闫啸天
王亚军是当地汽车配件公司的工人,没读完初中就退学打了工,那个夏天因为母亲去世,请假在家休息。
两人虽差了好几岁,也没什么生活交集,但有着同样的爱好:
都养过鸽子,对鸟类很感兴趣。
那天,他俩约着一起去河边洗澡,发现在附近村民家门口的树上有一个鸟窝。
两个小伙子心下一动,搬来梯子就上了树,扒着鸟窝一看:
里面竟然有12只小鸟。
闫啸天如获至宝,把小鸟全带回了家。
他拍下照片,发到朋友圈、QQ群。
最开始是为了炫耀,没想到有人随后与他联系,说愿意买这些小鸟。
闫啸天又意外又兴奋,立马答应交易。
12只小鸟,他养的时候跑了一只,又死了一只。
剩下的,他7只卖给了一个郑州买家,赚了800块,2只卖到了洛阳,得了280块,还有一只卖给了当地一个人。
10只掏来的雏鸟,转手就挣了1000多块。
这对当时还在读书的闫啸天来说是笔不小的意外收入。
他尝到了甜头,没过几天又动了心思,和王亚军一起再去找鸟窝、掏鸟。
这次两人又捕获了4只雏鸟。
但第二天,他们就被民警带走,刑事拘留。
2015年,辉县市法院判处闫啸天有期徒刑10年半,王亚军10年,并分别处以1万元和5000元的罚金。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因为掏鸟窝,判了10年半?”
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案件最初被报道,媒体用的都是“掏鸟”这样的字眼,让不少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觉得不过是“熊孩子捣蛋”,多大点事,何必“窃钩者诛”。
百度百科上,这件事至今仅被概括为“大学生掏鸟案”。
但实际上闫啸天和王亚军掏的哪是一般的小鸟。
而是燕隼,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在法律上来说,其实应该叫“非法猎捕、收购珍贵、濒危野生动物案”。
闫啸天是因为年轻不认识珍稀动物,才误犯下这罪吗?
也并非如此。
他一直爱琢磨鸟类,对很多鸟的名称、习性都挺熟悉。
不止一次有过类似“捕猎”行为,形容自己,“各种鸟都杀过”。
还加了当地的鹰猎交流群,在贴吧上也很活跃,之前就发布过买卖信息。
据王亚军的供述,是家里养的鸽子,让他们无意间发现当地有隼。
因为“鸽子和隼是天敌,有隼过去的地方,鸽子反应就很强烈”。
两人这才有了找隼窝掏雏鸟的想法。
讯问记录也显示,那个夏天,当办案人员问闫啸天出售的是什么野生动物时,他也能如数家珍地答出,是阿穆尔隼和凤头苍鹰。
在贴吧上发布售卖信息,也是带有深意地写道:
“懂的来。”
当闫啸天拿到那1000多块钱,他一定也明白,这10只雏鸟,不会是普通的小雀。
讯问时他也承认,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违法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后果竟这么严重。
在获利的诱惑下,他铤而走险了一次,又明知故犯了第二次。
至于10年刑期,听上去很重,但这是因为涉案燕隼数量太多,高达16只。
依照刑法,情节严重的在5年以上10年以下,特别严重的甚至会到10年以上。
他们已算是“情节特别严重”。
我没法说他冤,但太为他遗憾。
一个才20岁年华的高材生,一个大好未来还未徐徐展开的孩子,为了1000块钱,就搭进去自己人生最好的10年。
判决下来了,闫啸天进去了,但这件事却远没有结束。
从他被带走的那天起,父亲闫爱民的生活几乎停滞了。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么好的儿子,怎么就犯了这么重的罪?
闫爱民是个装修工,跟妻子在邻村街上开了个门店,靠着到处给人家干活,供养儿子上学。
在他眼里,闫啸天是个很乖的孩子。
念书不错,心地也好,小时候还救过溺水的小伙伴。
平时放假,也会回来帮他的忙。
“如果他真是捣蛋的孩子,我认了。”
“但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法律,闫爱民不懂。
向新乡市中院递交的再审申请也被驳回。
这个工人出身、并无多少文化的父亲,于是开始了漫长却笨拙的救子之路。
案件审判之前,辉县市森林公安有位领导告诉他,要和办案人员好好沟通沟通。
闫爱民自己琢磨着,要“沟通”,光说话应该不行。
他到处找关系,东拼西凑,请办案人员吃饭,送几千的购物卡,送几万的现金。
当钱送出去的时候,他只觉得孩子有救了,至于自己的行贿行为,他说“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但这些钱、卡,陆续被退了回来,二审维持原判,再审被驳回。
闫爱民的希望破灭了。
靠不了别人,他还要自己努力。
闫爱民把店关了,活也不干了,每天研究法律,研究条例。
满世界奔走搜集所有对儿子有利的证据。
随身带着的大包里,沉甸甸装着儿子案件的无数资料。
2016年5月,钻研过案件再审条件后,闫爱民似乎找到了一条路:
案审期间,如果办案人员有行贿受贿现象,案子就会发回重审。
这条路,是把自己也搭进去,用自己换儿子,还不能保证有多大胜算。
但在这“救命稻草”面前,闫爱民来不及考虑自己。
他瞒着儿子,第一时间就去检察院自首,称他在该案中曾向某些办案人员行贿。
有人说他不过是在耍手段给公检法机关施加压力。
他说:“我顾不了这些,大家想怎么说怎么说,我无所谓。
豁出去了,只要让案子重审,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每一天,他都在等着有人把自己抓进看守所。
一有空,他就去问:“我什么时候进去?”
得到的回应是,“别闹了”。
对他的自首,检察院做了立案调查,有人也因此停了职。
但闫啸天的案子,并没能发回重审。
屡屡碰壁,他仍是不甘心,不放弃。
他开始寄希望于舆论,接受很多电视台、节目的邀请。
年过半百的男人,放下了半生的体面,在各种镜头面前,声泪俱下为儿子求助。
哀求不同的专家、律师、观众,能不能帮帮自己的儿子,能不能为自己指一条路。
但每一次,得到的回应都是让他接受现实。
在为儿子旷日持久的奔走下,闫爱民耗尽了积蓄。
努力搭建起的小店没有了,只能靠在外打点零工过活。
这些年里,他一直向母亲瞒着儿子坐牢的事。
老人直到过世,也没等回孙子。
他的精神也被反复击垮,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太多。
幸而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闫啸天三次减刑,获减刑20个月,本月底就将回家。
上个月闫爱民去探视,儿子告诉他,出狱后自己想创业,需要家里帮忙准备几万块钱。
听到孩子这样说,他仿佛看见光一点一点照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搬来脚手架,拎来油漆桶,仔仔细细重新粉刷儿子的房间。
新装了空调,新买了床,还要重新置办吊顶、衣柜和书桌。
他也攒好了钱,一切,都为了帮儿子重新开启生活。
回想闫爱民这9年,他是看不清现实,徒劳挣扎吗?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作为一个普通人,自己怎么可能轻易改写法律的审判。
但作为一个父亲,哪怕再清楚自己只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蚍蜉,他也非得放手一搏,冒险去摇动那棵参天的大树。
因为这是他为人父母,虽微弱却仅有的本能。
看过很多这样的新闻,身边也见过这样的故事:
欠了赌债,负了巨债,遇了大坎,身边亲朋都作鸟兽散。
唯有父母,即便腆着老脸找人借,豁出一辈子最在意的面子求爷爷告奶奶,搭进自己养老的、看病的救命钱,也要帮孩子度过难关。
其实每个父母,一辈子都会生两次孩子。
一次是十月怀胎等来你,一次是你走投无路时尽全力救你。
第一次是喜,第二次是悲。
但基本不可能再有第三次了,因为他们已耗完了全部的能力和关系。
共勉,也警戒。
大家好,我是王耳朵,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中间略懂点人生歪理。关注【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一个路见不平,就忍不住一声吼的中年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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