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额尔齐斯河畔旅游2022-07-02 17:07 在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上,再次看完西尔万.泰松的《在西伯利亚森林》,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直以来如此沉迷于苦寒之地,相比起喧嚣、空洞的城市,我更喜欢那些类似于冻土坚冰的东西,表面冷峻坚硬,内里却生动且深沉。而我梦想的死法自小始终如一——隐居在西伯利亚苦寒边界的一栋小木屋里,成日与坚冰、冻雪以及寒风为伍,然后在一个暴雪狂风的夜里,被一头野熊残暴地扯碎。但久违的七月没有飞雪,即便是在最北方的漠河,也正值夏天,苦于上海封控的我,贪婪于任何一处的美色,甘愿放下所有对西伯利亚的执念,决意出走了之。在江西独自捱过14天,在上海宣布摘星的同一天,我的行程卡上没有了"上海"二字,我买了一张飞往乌鲁木齐的机票,迅疾出发了。以工作之名出走,我走得又坦荡,又羞愧。此行漫长,几个人驱车前行,前往目的地需要穿过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公路是连接阿勒泰和乌鲁木齐的阿乌高速中的一段,与塔克拉玛干不一样的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看起来过于缠绵悱恻了,连绵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树木荆棘,才进入到了不那么纯粹的沙丘地带。与其说它是沙漠,不如说它是戈壁滩——既没有优美连绵的沙丘,也没有看上去柔软的纹理,到处都是碎石、植被。我还记得去年六月第一次看见塔克拉玛干沙漠时的激动——一种饱胀的类似于悲伤的泪点迅速击中了我,那是我所想象中的沙漠,荒凉,严峻,沉默的瞳仁,金赤的光。我像热爱冰川一样热爱沙漠——想和沙漠一样保持滚烫和荒蛮,也想和冰川一样保持克制和坚硬。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没有缓冲地带,几乎是在瞬间就进入沙漠腹地,除了沙砾,一片荒芜,偶有一些沉默的胡杨点缀,除此之外,满目都是风给沙丘留下的痕迹,那是风在沙丘上的泪痕,我曾想沙漠之所以显得悲伤,一定是因为这些痕迹。大概是因为看过塔克拉玛干,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便显得格外不纯洁——满缀着红柳、梭梭草和骆驼刺,它们小而干瘪,紧攫住沙地,像畏畏缩缩又理直气壮的寄生胎,这让整片沙漠看起来……就像是心肠悱恻对爱游移不定的虚弱的男人,相比起来,塔克拉玛干残忍得异乎寻常,放眼望去几乎毫无生物,滚烫至乎于冷冽的无情之地。我喜欢后者骨子里透出来残忍。和冰川一样,凶猛,沉默,很杀人。距离阿勒泰160公里处,好死不活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终于告一段落,远方公路呈现出丹霞地貌的一角,平铺着紫色与赤色的岩石,远远看去像一块横卧着的彩色布匹,道路两旁有成群的骆驼,呆板又可爱。这一天,一路行进400余公里,下午近五点才抵达魔鬼城,名字很可怕,但看起来,它实在是很温和。在白垩纪时期,这里是一片湖泊,无数乌尔禾剑龙与准噶尔翼龙在此葬身湖底。一亿年后,风沙早将此地蚀成另一种风貌,有风穿过峡谷时会有魔鬼般的啸叫,大概就是一亿年前的生命不甘于殒身的悲嚎。而此时此刻,距离我300公里之外的克拉玛依正下着冰雹,自然之界始终公允,一亿年过去,冰霜雨雪如故,来去的是生命,永恒的是风沙。想到同一片蓝天之下,有人烈日灼心,有人正经历冰雪,就觉得上帝之眼从不会妥善公平地面对每支生命。茹毛饮血的年代可能我们更纯粹,因为某种意义上,迅即短命地活着,以自然之躯迎接自然,以无所保护的肉体面见残酷,才是一种纯真。可可托海发源的额尔齐斯河是中国境内唯一一条向西而流的河,我们听多了"大河向东流",但没人唱过"大河向西流",这条听起来很俄罗斯的河流,从中国境内起源,最终也真的流入俄罗斯,沿着319省道,额尔齐斯河隐没在苍黄色的戈壁滩之外,在它南面是乌伦古湖,地图上看非常一大块的纯净蓝色,沿着319省道前行的时候,眼前终于姗姗来迟地开阔起来,远处的云层厚实而柔软,大朵大朵地挂在天际,和山脉一应相承。而坐在额尔齐斯河畔,看它一河两岸,一面树木林立,一面五彩缤纷,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隐者,即便身边人来人往,我依然觉得无比寂静。我就这样静静坐在落日余晖之下,感觉时间变得缓慢而沉重,面对大美时的司汤达综合症,让感官变得脆弱易碎,但这样很好,我们始终不会对壮观美好的景色感到厌倦——风、河流、沙砾……大自然的每一寸呼吸,会让眼前的景色产生日日维新的变化,它们始终流动,在光的爱抚下变幻,在几亿年中一点点伸出触角,勾盘人类的司汤达综合症。是啊,很多年以后,几百年,几亿年,我们都会归于同一种命运,而它们始终存在,日光爱抚我的同时也纵情地爱着其他河流与岩石,山川与林木。我眼前的河流,或许来自于更早时候一片雪花的注入,从雪山到湖泊,从湖泊到海洋,它们漫长时日里的旅行,让我这个孤独的旅人,在此刻深觉自己的平庸。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