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你！伊沃·凡·霍夫再次把莫里哀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4月份我们还在首映前夕猜测伊沃·凡·霍夫导演的《伪君子》会是什么样，7月了大多数城市的观众还没有看上这部作品……不过在经历延期延期又延期之后，观众终于可以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苏州文化艺术中心、深圳南山文体中心陆续看到这部剧了。

鉴于已经首映，这篇文章也就部分剧透了。伊沃·凡·霍夫（Ivo van Hove）还原了《伪君子》在1664年首演之夜的三幕版本，并以最伊沃·凡·霍夫式的舞台语言表达出来，还在最后加上了自己的改编。尽管他率领的是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员班底，却绝少显露他们最擅长的喜剧力量；按法媒的说法，这位比利时导演再次“优雅地表达了他对混乱的迷恋”，至于不那么友好的声音则干脆表示“伊沃·凡·霍夫不相信喜剧的政治价值，他的眼睛只看见悲剧，在他看来，莫里哀只有加入了莎士比亚才是有力的有效的”。

我们姑且将之视为对“国宝”内核的某种维护（伊沃也确实舍弃了莫里哀的喜剧讽刺），但在伊沃手中重建的《伪君子》自有它的欣赏价值和启发意义。

这版《伪君子》移植到当代，对教会与神职人员虚伪的指控自然不复成为重点，奥尔贡、妻子与答尔丢夫之间的勾引与暧昧使故事变成了一个三角恋的展开方式。在每时每刻，一切都朝着黑暗的方向发展，欲望里沾染了惊悚与危险的气息。这确实是伊沃·凡·霍夫大部分作品里弥漫的气质，也是他对人性本原的认识。

出自老搭档杨·维斯维尔德（Jan Versweyveld）之手的舞美设计同样是熟悉的调子。极简舞台上，一切硬体架构都裸露在外，楼梯和走道拔地而起，大部分布景是黑色的，衬托着水晶吊灯无比华贵，在升起和落下之间创造出截然不同的光感和色调；舞台正中铺在地面上是一块长方形的白纸，中间画着一个圆圈，仿佛拳击擂台的中间还有一个更紧密的对抗空间。在每场对手戏开始之前，角色都只是坐在暗处自己的位置上，随时准备起身加入战斗。

在故事中，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奥尔贡和他的母亲仿佛被下了蛊，流浪汉答尔丢夫摇身一变成了座上宾，甚至开始一步步离间儿子、诱惑女主人……如果说莫里哀的喜剧侧重在这个反客为主的过程中凸显奥尔贡的荒唐糊涂、答尔丢夫的无耻无赖的话，那么伊沃的塑造过程则是当代感十足的欲望角力。妻子对丈夫的不满和试探，妻子对骗子设下的诱惑圈套和反被蛊惑，在最后的神秘婚礼上，答尔丢夫堂而皇之地站在已经怀孕的女主人身侧合影，更是让人在震惊之余产生多种解读。

从莫里哀1664年最原始的本子出发，伊沃把这出讽刺教会崇拜&宗教PUA的戏变成品特式的“闯入家中的陌生人准备鸩占鹊巢”的故事而毫无违和感，这并无损于莫里哀作品中的超越性——他指出了统治阶层和权力运作方式的共性，昭彰的是家庭关系中，人性的共通之处；有剧评提到伊沃两年前同样在法喜舞台上演的Les Damnés和Electre/Oreste，仿佛导演作品中所有家庭关系都可以追溯到同一个希腊神话本源，阿特雷斯（Atreides）家族，他是第一个家庭单位，是所有人的祖先，会出现乱伦、谋杀、强奸和无尽的撕扯。另一方面我觉得复排亦抛出了一个更普适的问题：如果“伪君子”并不试图掩饰自己的虚伪，那么公然的欺骗是不是一种权力的挑衅？这些，都是伊沃版《伪君子》给我们留下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