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军队与战争,鲜少有人会在意扎营这么无聊的事情,也因此在许多人眼里,行军扎营是打呆仗的显著特征。
与罗马人即便只临时停留一天都要扎个设防营寨类似的是,中国古代也有《六韬·临境篇三十六》这样强调“深沟增垒而无出”的军事思想,如赵充国则“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壁”,程不识率军也“部曲行伍营陈,击刁斗”。
不过也有如管子所说的那样,不设沟垒全凭耳目,如李广、耿秉这类将领,就属于放纵派,耿秉“休止不结营部”,李广更为夸张,甚至“行无部曲行陈,就善水草顿舍,人人自便,不击刁斗自卫”。▲李广素有飞将军的美称,军中颇有威望不管你是急行突击还是稳扎稳打,都不可避免需要休息,这时军队最为脆弱,也很容易成为敌人的猎物,而选择扎营便是防备敌人偷袭最有效的手段。而且营垒还可以在士兵出击时保护军队的财产、物资,为战事不利后撤的士兵提供支点,同时为士兵营造安全感,保障士气。
▲士兵在奋勇杀敌之余,自然希望能有个安身之地从战例中我们也能得知扎营设防的必要性:公元前90年的燕然山之战,匈奴趁着夜色在李广利所率汉军的营地外挖沟,完成后发动突袭把汉军赶到了沟里,从而打的对方“军大乱败”。若李广利能好好扎营、设防、警戒,何至于让匈奴在眼皮底下挖沟,又通过袭击轻松击垮汉军呢?这便是为何罗尔纲在其著作11章中总结曾国藩的湘军特点时给出:“湘军用兵,以孙子兵法‘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争取主动为原则,分别说来,不外四点:一扎营垒以求自固,二慎拔营以防敌袭,三看地势以争险要,四明主客以操胜算。”此番评价的原因。
▲直到晚清,设防营寨都是极为重要的所以程不识在锐评李广时便深刻的指出扎营设防的必要性:“李将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而其士亦佚乐,为之死。我军虽烦扰,虏亦不得犯我。”实践中,也有英布、公孙瓒这样擅用营垒的将领让我们知道汉军也有“盛修营垒,楼观数十,临易河,通辽海”“深沟壁垒,分卒守徵乘塞”的情况。
▲汉代长期驻设的军屯通常会垒土坡,在其上修建楼观、壁垒不同于罗马军营统一做成方形,设置木栅栏、土堤、女墙、木塔和壕沟的模板式结构,汉军营垒的布置并无定制,目前已知卫青远征漠北时,所扎的营地是圆形的,但一是孤例,二是应付敌袭临时组成的,并非定制,只能参考其他信息,如《后汉书·岑彭传》所记载的“彭与诸将依东山为营”就告诉我们汉军营寨依山而建的情况,而《汉书·灌夫传》记载:“吾益知吴壁曲折”亦告诉我们汉军营寨(此吴军乃是汉帝国治下封国吴国的军队,亦属于汉军体系)形状不规则,从而道路曲折。
▲在许多史家的记载中,标准的罗马人军营均是方形的再看军屯营寨这种永久性或半永久的堡垒遗址形状,更是印证了这种感受,比如石羊河流域的九墩故城和汉代出土的坞堡模型都基本是方形的;而三角城略呈三角型;四川昭觉县四开坝子的蜀汉军屯遗址则背靠山丘而建,从所遗留的各处圆形土台分布情况来看和山势来看,整个军营形状非常不规则。虽然理论上半永久或永久的堡垒形状不能直接说明行军营寨的情况,不过这些线索综合起来,大致可以管中窥豹,得出汉军设防营寨的形状并无定制,根据地形和作战情况而定的初步结论。
▲蜀汉军屯遗存的夯土堆分布情况,可以明显看出依山势而建,没有规则的形状形状比较自由,防御设施自然也是看情况而定了,《六韬》谈及设营垒时只提到了有天罗、武落、行马和蒺藜几类简易设施,天罗即是帷幕,覆盖于各项工事之上,遮蔽视线;武落又称虎落,是一种类似藩篱的工事,在汉代用竹制作又称竹虎;行马又名木螳螂,后世又叫鹿角或者拒马,是一种栅栏形状的简易工事;蒺藜则是用铁或木仿照同名植物带刺的形状而制作的暗器,撒于地面用于刺伤人畜的脚。光有简易设施显然不能满足设防营地的全部需求,通常来说坚固的营地还需要壁垒、塔楼、沟壑等更为牢固的工事。虽然《六韬》这样的兵书中没有要求设置这些,但实战的经验仍让部分汉将重视牢固营地的构建,如公孙瓒在扎营时大修墙垒和塔楼,英布要求挖掘深沟、构筑塔楼。到了两汉之交,天下大乱,民间更是通过“作营壍自守”“依险固筑营壁”成功自保,避免了贼寇的袭击。
▲有拒马的建议营地说到这里,大家或许会好奇,这壁垒、沟堑和塔楼究竟是怎样配置的呢?首先对于外墙,史料中有写为“壁”的,如《汉书·赵充国传》记载的“止必坚营壁”,《汉书·韩信传》记载的“开壁击之”;有写作“垒”的,如《后汉书·公孙瓒传》记载“盛修营垒”,《汉书·英布传》记载“深沟壁垒”;又有写作“垣”的,如《汉书·胡建传》记载“穿北军垒垣以为贾区”《汉书·郦商传》记载“攻其前垣”。虽然仅仅三个近义字乍一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根据解字著作仍可以得知一些信息,如《说文解字》称“壁,垣也”“垒,军壁也”,简而言之,三个字说的都是一个,即垣,而它在《说文·土部》中段玉裁的注释中解释为不高的大墙:“垣自其大言之,墙自其高言之”由此可以得知军营的壁垒为粗厚(若排除高,墙的大则只能理解为厚)的矮墙。墙的材质、样式、高、厚的具体数据已不可靠,若参考河西长城,墙基大约宽达1.5-3米,高度大约4.5米以内,其材质应为夯土版筑、夯土夹砂石、红柳、芦苇混筑。至于其上无女墙、射箭窗的问题,因缺乏记载与遗址,目前无从考证,仅能参考汉代坞堡模型推测,坞堡的墙体基本都配有瓦楞顶盖,均无女墙,大多没有射箭孔,有少数在墙上开有射击孔(许三湾汉墓的坞堡);而一些坞堡有飞阁(武威雷台汉墓坞堡),飞阁两边也无女墙等设施;女墙仅在一些塔楼上得见(黄陂滠口镇三国坞堡)。
▲左上坞堡墙面有射孔,右上坞堡有飞阁,左下坞堡塔楼完全无女墙,右下塔楼围墙有女墙大概了解了壁垒以后,我们再来看看沟壑与塔楼。二者都缺乏尺寸、样式的记载,前者在史料中仅有“深沟”一词让我们大致知道沟壑不浅,但具体是垂直沟还是倒三角,里面是否插有木桩灌有水就不得而知了。幸运的是后者可以通过观察坞堡模型了解一二:塔楼整体呈方形,类似房屋,顶部铺有四角瓦楞顶,墙面有高窗或射孔便于观察和射击。塔楼通常在方形围墙的四角和整片区域的中央架设,但也有围墙内侧设有多个塔楼的情况,中央的塔楼通常最高,且为多层,其材质从光滑的表面看应是夯土制作。
▲留存至今的夯土墙由此,由墙垒、沟壑、塔楼组成的设防营地的形象便相对完整的呈现在我们眼前了,不过这只是汉军扎营的选择之一,艰苦的行军后要修建工事完备的营地而且第二天就拆了,未免过于为难军人。而且与匈奴作战,机动性是第一位的,慢慢吞吞的只能在匈奴骑兵屁股后面吃灰,于是一些将领便大胆的用车辆取代墙垒,组成临时营地,最出名的便是卫青远征漠北时候构建的武刚车营,以及李陵在出征匈奴时于两山之间搭建的大车营。前者所用专为设防需求制作,根据《文选》注:《孙吴兵法》曰:“有巾有盖谓之武刚车”再结合后世《明史·兵志》对武刚车的描述来看,这是一种“四围箱板,人处其中,下穴铳眼,上辟小窗”的封闭式火力平台,专门为射击提供保护。后者史无明言,可能使用了辎重车建设,故而记载李陵部队并非站于车上而是列阵营外。不论是什么车,车营确实很符合汉军的需求,它构建起来简单省力,经济实惠,应付攻坚能力不强的敌人绰绰有余,是向前或向后快速机动的绝佳选择。
▲后世所绘的武刚车,与文字描述相比较简陋,不过尚能提供火力平台与掩护,大体符合定义经过介绍,相信读者们都对汉代营垒的构建情况有了充分的认识,一言以蔽之,汉军将领对扎营的重要性虽然各有其辞,具体怎么设置,如何布防也是样式不同,但现实的经验让不少汉代将领仍然充分意识到扎营的必要性,以至于这些擅扎营垒的将领均以其治军的精神青史留名。参考书目:
《管子》、《六韬》、《汉书》、《后汉书》、《湘军兵制》、《石羊河流域汉代边城军屯遗址考》、《四川昭觉县四开坝子汉代遗存的调查与清理》、《昭觉蜀汉军屯遗址应为诸葛亮“军卑水”的指挥部考论》、《说文》、《西汉河西长城与罗马哈德良长城比较研究》、《坞堡式民居特征初探》
作者|冷研作者团队-微漫烟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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