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岁的娃卷进英国富人区的“学术型”幼儿园

教育

2023-06-08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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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王大各

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躺平，有孩子的家庭们却还在努力挣扎着继续“卷”孩子。毕竟让一个人承认“自己孩子是普通人”要比承认“自己是普通人”晚上那么几年。

我们一家居住在英国伦敦一个传统富人区的不那么富的地段。在国内朋友从备孕开始就为下一代购置一线城市学区房的时候，我们早已下定决心，不参与这项竞赛。

《上学第一天》剧照

是的，英国也有学区房，那些最优秀的公校往往辐射区域非常小，学区房的价格比一街之隔的邻居贵上一倍。本地人打趣，从学校扔块石头能砸到你家玻璃，才能被录取。更有甚者，斥巨资买了距离学校大门30米的房子，却未能获得录取，因为学校的录取范围是以校园中心点为圆心划片，校门位置稍远，竟把他们划出去了。

我们作为外国人，懒得研究每年忽大忽小的划片，也不那么热衷于投资学区房升值，比起公校，私校似乎简单得多，教育质量也更有保障，学费也能够承担。出于这些考量，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私立学校。没想到，从此全家走上了一条更卷的道路。

《再见我们的幼儿园》剧照

英国的小学统一从4岁开始入学，但幼儿园开始的时间不同，有的托儿所从3个月龄起收，也有的从2岁开始，小学的附属幼儿园大多只接受3至4岁的儿童就读。

女儿王小各出生后6个月，我们就把她送到了一家口碑很不错的托儿所。但从一岁开始，她似乎对这家托儿所格外抵触，看到幼儿园的大黑门就开始哭，后来发展到一踏上幼儿园所在的那条街，就哭闹不止。

孩子实在不喜欢托儿所，也学不到什么知识，于是我们计划把她转到一所久负盛名的2至4岁的幼儿园。那时正值疫情期间，幼儿园取消了开放日的实地参观，改为线上介绍会。幼儿园位置有限，先到先得。与会的其他家长有的正处于孕期，有的孩子刚出生，还有家长提问“正在备孕，可以报名吗”。而王小各已经1岁半了，我心里一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了名。

《加油！妈妈》剧照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有些家庭因为疫情暂时搬出了伦敦，没想到报名后王小各居然真的收到了录取通知。我们赶紧接受了offer，每个月奉上2500英镑，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2岁入学前，幼儿园发出了全班15个小朋友和家长的姓名及联系方式，爸爸八卦了一番，家长年龄大约在35至45岁，大部分是金融行业的高管，小部分是律师医生，此外还有几位企业主，以及普通的我们。现在想来，幼儿园学生的家庭背景十分符合“学术型”幼儿园的定位，不同于那种名人云集，演艺圈人士扎堆的“名校”。

那一年的9月，王小各开启了她的“学术生涯”。

《三十而已》剧照

两岁的小朋友能有什么学术表现？出人意料，幼儿园居然每周计划出满满一页A4纸的教学大纲，包括文学、数学和认知世界三个方面。除此之外，每周的课程表还包括户外学习、戏剧课、体育课等等。每个学期还邀请医生、警察、消防员、奥林匹克运动员来给小朋友们讲座。

说实话，我不确定王小各能不能理解、能理解多少，毕竟每天放学当我问她今天又做什么了之后，得到的答案不是沉默就是屁屎尿。但神奇的是，她上幼儿园再也没有哭过，我猜“学术型”幼儿园起码不会让她觉得无聊，也算解决了我们的烦恼。

一直到准备小学入学考试之前，幼儿园的生活还算波澜不惊。

《宝宝大过天》剧照

英国的小学满4周岁入学，我渐渐了解到，这所幼儿园的家长全部都是以顶级私校为目标的。虽然不需要学区房划片，但顶级的私校也不是交钱就能上的，要在入学前一年，也就是3岁时考试，数百人竞争二三十个位置，录取率5%左右。对于小时候在国内6岁才上学的我们来说，3岁考试简直是天方夜谭。国内的孩子刚要开始哭天抹泪地上幼儿园小班，王小各就要被独自送进考场面试1-2个小时了。如何做到不哭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幼儿园园长和老师确实专业，在升学考试前一年就召开了全年级家长的“高考”动员大会。详细解读升学考试的流程、考试内容、对孩子的要求、备考指南等等。之后还和每个家庭进行一对一深入交流，分析每个孩子的优势、性格、可能适合的学校，并确定“报名志愿”。

没在国外养过孩子的话，我也不敢相信，原来国外家长“鸡娃”卷起来毫不逊色。英语是一种可以拼读的语言，比复杂的中文方块字简单多了，因此王小各3岁就可以自主阅读了，能自己磕磕绊绊地读出不太复杂的整句话，进而阅读一本十几页的书（每页一句话）。

《小舍得》剧照

她在幼儿园属于学术表现非常好的孩子，语文、数学、写字画画都比较突出，体育运动能力有待加强，但性格比较慢热。所以老师建议备考主要是需要“鸡”社交能力。社交能力怎么“鸡”呢？多报课外班，参加课外活动，和不同的小朋友playdate等等，总而言之就是人为“社恐”变“社牛”。

儿童课外班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王小各先后尝试过体操课、游泳课、芭蕾课、做饭课、音乐课、足球课、舞蹈课、歌唱和表演课等等，甚至参加过表演学校组织的演出活动，在偌大的剧院里一脸茫然地站在舞台上。经过多番尝试，我确定了她几乎在所有这些活动上都没什么天赋，虽然和外国小朋友比起来还是内向、慢热，但在接触新环境时淡定坦然了许多。

估计她的同学们也需要被“鸡”社交能力，幼儿园的社交活动这一年骤然繁忙了起来。我们每个周末都奔波于各种生日派对和playdate之间，中年人沉寂无聊的社交生活，被王小各带入了新的高度。

《请成为我的家人》剧照

我们也由此认识了许多新的家庭，根据我的不完全统计，幼儿园的种族构成非常有意思，印度裔、犹太裔白人和华裔是人数最多的。我私下和老公开玩笑，入学时是疫情期间，没机会观察学生的种族构成，万万没想到，世界三大卷王在王小各的幼儿园会师了。怪不得幼儿园的“学术成绩”这么出色！

在各色生日派对上，我们仿佛窥见了未来十几年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交生活。那些有哥哥姐姐的同学妈妈，动辄谈及赞助学校的烟火大会、组织同学妈妈们喝酒跳舞、安排孩子的各种聚会出游。爸爸那一边，聊的是温网F1、独栋别墅拆了建建了拆的工程、数千万英镑的小资产是否需要投资顾问……这时，我才理解之前有朋友跟我说上了私校家长压力大，开紧凑型小车去接孩子，恨不得假装成保姆。如果妈妈这边的话题还算勉强能跟得上节奏，我问老公，爸爸那边的聊天他是如何参与的，他倒是心态非常好地熟练应用 “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三件套。

《小鬼当家》剧照

除了周末的生日派对，私校大大小小的漫长假期更是孩子们拓宽视野的好时机。我相信三岁的孩子们无心攀比，自豪地与同伴分享假期生活只不过是他们日常交流中的一部分。每个寒假、暑假、春假都有孩子去海边游泳、高山滑雪，小小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国。

有一次，王小各指着世界地图上的山地大猩猩（金刚那种），跟我说：“妈妈，我想去非洲看大猩猩。”我很欣喜她和我们一样喜欢野生动物，可能在幼儿园听到了关于非洲动物的知识，于是坐下来，仔细地跟她说：“爸爸妈妈以前去非洲追踪过山地大猩猩，要爬很高的山，徒步很远的距离，向导还要带着武器保护我们。你现在太小了还不能去，等长大就可以去了。”结果王小各反问：“那为什么我们班小A能去？”原来小A在刚刚过去的期中假去非洲大草原巡航了（国内小朋友期中考试，国外小朋友期中放假）。她肯定在非洲看到了许多其他精彩的动物，回到幼儿园开心地与朋友们分享了她的见闻。由此可见，这群孩子们确实在假期努力增长见识，老师也鼓励他们积极分享见闻、主动表达观点。

《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剧照

最近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幼儿园开放参观日，接王小各放学的路上，一位陌生的女士拦住了我的去路：“打扰了，请问你的孩子在这所幼儿园上学吗？感觉怎么样？”我想了想，告诉她：“这是一所很好的学校，老师和蔼可亲，课程设置丰富多彩，孩子过得很开心，也确实能学到很多东西。”她继续道：“孩子和家长压力大吗？我邻居的孩子之前在这里，后来大人和孩子都受不了每周带回家的各种project，退学转去公校了。”

听到这话，我也不禁沉思，我们幼儿园到底在卷什么？能不卷吗？回首看转幼儿园这两年来，王小各和我们生活都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巨变，仿佛身不由己地卷了起来。“不卷”可能只是一个最初的美好愿望，可是现实生活中的竞争无处不在，如果无法避免要参与竞争，不如提早帮助孩子准备。我们不要求王小各永远争第一，但是希望她勇敢自信，不害怕竞争，也不畏惧失败，永远对世界保持好奇。

在参加小学开放日时，校长被问及学校竞争激烈，孩子是否感到压力大。她回答：“我们的孩子学术成绩表现很好，但同时也很快乐。我们不提倡孩子们互相竞争，而是与自己竞争。等到要离开学校时，你会发现他们都非常有竞争力。”

《加油！妈妈》剧照

在这两年里，我们仿佛与“卷”和解了——“快乐卷”看起来是我们想走的道路。这里的家长虽然“卷”却不焦虑，相信孩子，也相信自己。家长也无需和其他家长竞争，在和更富有或不那么富裕的家庭交往时，都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有自己的文化自信，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就足够了。我甚至很开心地从王小各的同学家长身上学到了很多，从几位西欧妈妈身上看到了对孩子更多的宽容和理解，从一位印度妈妈身上学到了幽默松弛的“社牛症”，也从一户富豪家庭身上看到了他们代代相传的上进心和谦逊。

我们全家在这个“卷王”社区，一起成长着。

在搬到这个区域之前，我们在伦敦另一个富人区住过几年，那里是英国本地人和西欧国家移民喜欢的区域，生活相对悠闲。连夏天飞进家里的苍蝇都行动缓慢，随便挥挥拖鞋就能打死它们。

搬到现在居住的区域后，我发现打苍蝇都变难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近会打苍蝇的居民比较多，飞得慢的苍蝇基因恐怕难以流传下来，长此以往，连此地的苍蝇都进化了？不过，回想一下以前在国内，我从来没打到过苍蝇。

排版：瓶子 / 审核：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