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过 “知乎体”小说吗？

2023-06-19 01:06

实习记者| 陆彦君

编辑| 王姗姗

图表制作| 程星

你在知乎上读过小说吗？以知识分享起家的知乎，如今又找到了“短故事”这根线索，试图进一步突破问答类社区的内容半径。今年5月，知乎旗下的“盐言故事”App正式上线，集结了用户在知乎主站上UGC的各种小说故事，拥有故事搜索、有声读物和推荐阅读列表等功能。知乎付费订阅会员可获得完整阅读作品的权限。

“盐言故事”App的内容基础，是知乎在2019年推出的“盐选故事”业务。那一年4月，知乎答主“梦娃”在问题“为什么后宫中嫔妃们一定要争宠？”下的一篇回答流量异常火爆，登上热榜，成为站内外热点。根据知乎发布的数据，目前平台上故事类的问题数据超过10w+ 、浏览量破亿。

2020年，还在读大一的生椰和很多同龄人一样，被疫情困在校园里。她在刷知乎时，注意到这样一条问题：如何以“我不想进宫”为开头写一篇文章？这个问题页面浏览量超过96万次，共得到647个回答，全部是用户创作的小说。其中最火的一篇故事，点赞量超过3.5万，网友在评论区催更和发表读后感也有1300多条。

“最开始没什么‘盐选’的概念，很多作者都是‘为爱发电’，单纯觉得用这个形式写小说很有意思。”生椰也在这条回答下面，发了一篇几千字的故事。尽管第一篇小说在完结后只有10多个赞，也没有上架付费的盐选专栏，生椰还是坚持写作。直至今年，她已经有5篇小说上架了知乎专栏，累计点赞超过13万，粉丝超过3.8万。

在知乎发表故事，通常的流程是作者完结一部作品之后，再经知乎编辑的筛选，上架付费专栏。相比其他网文平台，这里的作者往往可以更从容地控制自己的写作节奏。

晴夕是一家手机厂商的产品经理，业余则是知乎的一名盐选专栏创作者。工作性质决定了她无暇在传统长网文平台实现日更，“在晋江，日更3000字是最基础的。在番茄、起点，日更4000至1万字甚至更多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在知乎，我可以慢慢写。”晴夕对《第一财经》YiMagazine说。

2020年12月，晴夕第一次在知乎连载小说《长相忆》时，这类创作还没有形成大规模热潮。晴夕虽然知道要通过持续写作来赢得粉丝认可，但她并不清楚，像知乎这样的内容平台，究竟更适合发表长篇还是短篇故事。

知乎从平台方的角度也发现，用户越来越喜欢篇幅更短的内容。在盐言故事App的产品上线发布会上，知乎副总裁张荣乐表示，短篇故事，是知乎在网文市场上区别于上一代网文平台的一个显著特征。这类作品的体量，平均2万至3万字，90%以上的内容都可以在10至20分钟内读完。和传统网文相比，短故事的篇幅更精简，情节反转和节奏更快。

传统网络文学市场过去一直存在着“短篇内容无法变现”的观点，但用户一直都有阅读短故事的需求。“（短故事）不是一个对长网文用户的简单迁移。相反，短故事是吸引了一批以前非网文的用户。”张荣乐表示，受短视频内容潮流的影响，用户的内容消费习惯也在发生变化，很多知乎用户，以前不看网文小说，但会喜欢看短故事。

在调查用户反馈时，知乎发现，篇幅更短的知乎小说，能够让用户在更短的时间内得到情绪的冲击。知乎的数据显示，一二线年轻的女性用户成为会员后，会重度消费故事内容，时间段偏向于睡前、午休等相对碎片化的时间。张荣乐称，知乎为重度的故事用户推出独立App，目的是为了给用户提供更好的产品体验。国信证券的分析师在研报中指出，盐言故事App将帮助知乎吸引更多社区以外的会员用户，助力会员收入的增长。

知乎目前的营收结构，主要有四大板块：付费会员、营销服务、在线职业教育课程，以及图书和品牌衍生品销售。值得注意的是，2022年知乎的付费会员营收为12.3亿元，同比增长84%，首次取代广告营销，成为对公司营收贡献最大的一块业务，占比达34%。

这一变化的背后，有着双重原因：知乎付费用户的转化率在不断提升，但与此同时，知乎的广告营销收入受宏观经济环境影响而持续下滑。

2023年第一季度末，知乎的付费订阅用户达到1490万，同比增长116%，付费渗透率达 14.6%。单季付费会员实现营收4.55亿元，在公司总营收的占比进一步上升至46%，而去年同期营收占比仍不足30%。

当下，外界最关心的问题在于短故事这种类型的内容产品，长期看会对知乎的付费会员业务做出多大贡献？对此，张荣乐解释道：“从业务上很难区分，因为知乎会员体系里的内容很多，所有的书、期刊、论文大家都能看。但是我们观测到，喜欢故事的比例越来越多，在过去三四年里，整个业务增速很快。”

“知乎体”短故事

“给你10亿美元，但会有一只蜗牛永远追杀你，你干不干？”

“如果霍格沃茨的校长是郭德纲会怎么样？”

“如果你能够穿越古代且有能力带一个人回去/回来，你会选择带谁？”

——知乎作为一个问答社区，至今已集结了超过5亿条提问，其中不乏一些“脑洞”很大的问题，更容易促使用户以“虚构故事”这种方式来回答提问。

2016年，作家马伯庸在“如果你来给《刺客信条》写剧情，你会把背景设定在哪里？”问题下的短篇创作，正是后期他写作《长安十二时辰》的雏形。马伯庸在知乎完成的这种“开放式创作”，随后启发了大量新手作家和文学爱好者。

“知乎体”的短故事的最大特征，就是仍以问答体的形式出现。不过，知乎的创作者们谈论如何能写出爆款故事时，传统网文平台的经验是绕不开的话题。

拥有8年创作经验的网络作者八点半对比分析说，主推长篇小说的晋江文学城，作品讲究“黄金三章”——要在开头最大程度吸引读者留下来，一部成功的长篇小说，需要有讨喜人设、创意情节和圆满结局，精彩的群像戏容易出大IP。但在知乎创作短篇故事时，通常无法拿出更多笔力来塑造人设或刻画群像。

从知乎的视角来看，短篇创作是从阅读趋势和题材进化上的一次升级。“短篇一方面解放了读者，3分钟就可以尽享无穷世界、无尽反转和无限奇妙，降低了对世界观、人物设定、系统设定等元素的认知成本。”知乎官方在一份书面笔答中对《第一财经》YiMagazine表示。

作者生椰认为，“问题”本身的流量很重要，在热度高的问题下面发布回答，能够使小说得到更多流量曝光。同时，短篇小说对节奏的要求极高，生椰曾因为文章节奏慢被制作人提醒，“太拖沓读者就看不下去了。”

产品经理的思维习惯让晴夕把知乎小说比作一个需要一层层完成转化的互联网产品，“最重要的是导语，前50字和前50行足够吸引人，读者才会点进去。再看前500字和前1000字，逐渐吸引并留住读者。”

此外，基于短故事这种形式，紧跟互联网上的热点话题也能让作品收获更多关注。“‘王宝钏挖野菜’用来讽刺恋爱脑的梗有一段时间特别火，网友们就把相关的梗写了个遍。”在知乎写故事有半年多的新手作者云朵分享道。

“非常香”的稿酬

知乎的短故事在收益和算法推荐上，和传统的长网文平台存在显著差异。

晋江文学城的长篇小说，作者和平台成功签约后，每年至少需要更新20万字，章节入VIP订阅后，平均千字3分或5分钱。用户阅读是按照章节付费，据八点半透露，一部20万至25万字、70章左右的作品，用户订阅全书的费用在30多元，但头部作者吸引了平台的绝大部分流量和付费订阅。

与晋江不同，知乎不是与作者签约，而是签约其作品。对每年更新的字数没有固定要求，这就决定了知乎稿费和字数多少关系不大。此外，知乎将阅读权限与知乎的付费会员业务绑定，而不是按单篇网文来订阅。知乎的会员年费为238元，平均每月19.9元，开通后可阅读所有付费内容，不局限于短篇故事。

知乎付给作者的稿费，来自于付费会员收入，阅读点击量是核心计费标准。但是所有受访作者均表示，他们并不完全清楚知乎对稿费的具体计算办法。

“当我对你的服务比较信任时，我知道你每周、每月都会给我提供好内容，我就愿意提前把月费给付出来。”张荣乐表示，针对短故事，付费会员订阅是一种更加适合的商业模式，而知乎故事创作者在收入绝对值和收入转化效率上，都远远高于长网文平台。

“就效率而言，长网文平台可能写了20万至30万字会烂尾，但盐言故事平均2万至3万字，写几千字就能迅速察觉到市场反馈。”据张荣乐称，知乎平台上累计收入超过1000万元的故事创作者已经超过10位，整体作者的平均累计收入中位值超过万元。

“知乎给短篇故事的稿酬，应该说是一个全网非常香的价格。”晴夕在知乎写的小说以长篇为主，累计收入已超过100万元，但她特意提到自己有一篇只有2万字的短篇小说，稿费收入也达到了16万元。而刚入行半年多的云朵，第一篇作品的稿费是1000元，今年4月从知乎拿到的稿费已超过万元。生椰从知乎获得的稿费收入则超过10万元。

流量焦虑

目前，中文环境里的长网文作者规模已经达到百万量级，而知乎的短故事作者规模为“几万人”——从这个角度，张荣乐认为知乎的短故事业务远没有发展到一个成熟的阶段。

高价稿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创作者入驻知乎写小说，但是想脱颖而出也注定会变得越来越难。不少写手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吐槽知乎的算法机制很“玄学”，有的答案一直写到完结也得不到几个点赞。

云朵在知乎最初写了20万至30万字仍点赞数寥寥，直到今年3月，她的作品成功上架专栏，也就是进入付费内容池，点赞反而多起来。“收获的5000个点赞都来自付费会员，可以转化为收益。”云朵觉得，如今在知乎写文已经过了“遍地捡钱”的时候，“作者太多，都满到溢出来了。”

知乎的故事制作人相当于传统内容编辑的角色，负责与作者签约、沟通、把关内容质量，把单篇小说汇总，制作成付费盐选专栏。得到制作人的关注并获得签约机会，是每一个知乎作者都期待的事。为了争取更多流量曝光，云朵也尝试过先把文章投稿给第三方机构，由它们向知乎投稿，过稿几率会变大，不过作者需要和第三方平分来自知乎的收益。

网文作者在晋江这种平台发表作品，想崭露头角主要靠榜单：新人作者在30天内的收藏数、字数和阅读量反响好，积累积分达到一定程度，可以自动登上新晋作者榜，曝光后进一步积累积分，就有机会在其他主题冲榜。

“在长网文平台，上一本爆了，下一本反馈差点儿，至少（积分）有积累，作者有持续收入。但是知乎的算法推荐，可能这一本上架卖得不错，下一本数据起不来，很长时间一个作者的作品可能都上架不了。”晴夕认为，知乎和传统网文平台的流量逻辑完全不同，尽管在知乎写文试错成本低，几千字就能察觉市场反馈，但如果一直没有流量，作者也会格外焦虑。

“刚开始，发回答会是冷启动，算法会根据读者的完读率、互动率等指标，判断这篇内容能否进入下一个流量池，然后给更多的量曝光。”生椰说。但是，根据张荣乐的解释，知乎付费会员看不同的内容，平台会按照看的有效次数，完成创作者收入的分配，“有效次数这里有一套比较复杂的算法，不是简单按照点击、时长、点赞去算。”

除了流量数据方面的焦虑，作家也会苦恼于如何在个人审美与市场趋势之间达成平衡。云朵的爆款文章，写的是古代贫苦女孩的悲剧故事，她试图在创作过程中多一些对人性的探讨。生椰是理工科的大四学生，她自认是斜杠青年，创作两年只写了5篇短故事，现代言情写不顺手就继续写古代言情，“我会继续创作，但是不会把它当成主业。一旦当成主业就是想靠它赚钱，那时肯定会为了数据去焦虑，写出来的东西就变味了。我希望可以写出真正纯粹的、我想写的东西。”

“我写每一篇作品都在以实体出版要求自己，字数会写到18万至25万。只有写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才能持续不断地积累读者，拥有IP改编的可能性。”晴夕的两部作品《长相忆》《招惹》相继登顶知乎小说口碑榜Top1，并签约了实体出版，她在创作时并不拘泥于“短故事”的框架。

网友给知乎最出圈的三部小说《宫墙柳》《洗铅华》《行止晚》评定为“知乎三绝”，其中《洗铅华》已经被欢娱影视买下版权，影视化制作后更名成《为有暗香来》，预计今年下半年在优酷播出。网文产业在积累了足够量的优质作品后，下一步就会向IP产业链的下游探索新的营收空间，知乎也不例外。2019年最早在知乎火起来的那批故事，多集中于现实职业题材，涉及法医、律师、边境缉毒警察、心理咨询师等职业。这些作者本身也都是真实的相关从业者。因此，张荣乐认为，知乎大批专业领域的人写故事，能够更容易吸引到影视公司的定向邀约。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八点半、生椰、云朵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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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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