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校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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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近来出了一件很搞笑的事情。
大企业SG集团受到了“压迫工人”的指责。有一位SG的员工尝试成立工会，但是遭到了停职的处罚。他不服处罚去法院打官司，法院判决停职违法，要求企业给他复职。
但SG集团完全不把法院当回事儿，复职是复职了，却给这工人老哥换了个工作地点，通勤时间由30分钟变成了3个小时，生生逼得他“主动”辞职了。
事情在最近被曝光之后，大家都骂SG的老板李义范太缺德。其实，企业对工人的压迫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李义范之所以被骂得狗血淋头，是因为他本人是“86世代”学生运动圈出身（60年代出生，80年代上大学），曾经热情参加学运和工运，高呼工人解放、人民解放，反对资本主义……当年的李会长为了搞工人运动，那真是呕心沥血。1983年，刚刚大二的李会长在九老工业园区担任工人夜校老师，并负责反侦察卧底警探的工作。为此，年轻的李义范多次被捕，甚至遭到首尔大学无限期停课。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为站在资本权力巅峰的老板，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过去一扫而光。曾经为工人而战的他，现在却带头压迫工人，比谁都厉害。更可气的是，李会长直到今天依然四处吹嘘自己的（学生）运动圈出身。这不成了苏联笑话了吗？认为应该解放工人的同志请坐到左边，认为应该压迫工人的同志请坐到右边，结果中间有个原地一动不动的，就是他李义范会长。当然，乌鸦也不想在这儿讨论左翼的叛徒，因为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李会长当了转向者这事儿不稀奇，他当上会长这事儿才真稀奇。由于曾被停学，1988年李会长才成功拿到毕业证，但毕业之后，毫无背景的他就轻松进入了韩国电信公司工作。而且，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就完成了升职、跳槽、创业的步骤，最终在2000年上市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12年，从本科毕业进入职场到成为上市公司创始人，这速度简直和财阀二代有一拼，甚至比财阀二代都要快。李在镕1991年加入三星到当上经营企划组常务，也用了10年时间；比李在镕小10岁的表弟洪正道，从大学毕业到当上JTBC高管用了12年。当86世代进入职场，正好赶上了韩国在80年代至90年代初的三低好况（低利率、低油价、低美元），经济极度繁荣，各个产业以极快的速度扩张，不但用人需求暴增，所谓“是人就要”，还确保了这些人入职之后的晋升之路。也许像李会长这么一飞冲天的不会是多数，但86世代人基本都在10年内晋升到了中高管的级别，所以当1997年的金融危机到来时，他们大多数人已经有了面对风险的能力。而且，那还是一个终身雇佣制度存在的时代，一个存2-3年的工资就可以买房的时代，财富、地位、资源被86世代出身的人轻松获取。根据一份2017年的调查显示，韩国排名前100家的公司，它们的董事会成员中有72%出生于1960年代。作为对比，生于1970年代的只占不到10%。为什么？因为人家86世代已经占住了位置，你们97世代当然就没有升职空间了。在公共行政领域，86世代也很了不得。他们进入职场的年代，韩国大学生没有考公务员的风气，毕竟企业都在高速发展。86世代们考公务员都是考高等试验，也就是检察官、外交官、高级行政官员。当年一个堂堂大学生如果去考低级办事员，那是遭人白眼的一件事。86世代大学生里甚至有句话叫“要无所事事不如去做面书记（村行政负责人，最低级公务员）”。换句话说，如果一个大学生真的考了相对低级别的公务员，那他的升职前景怎么能不一帆风顺？可以想见他们都取得了怎样的发展。根据统计数据显示，韩国高级公务员中，出生于1960年代的占比超过70%，公共团体领导中，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首尔大学社会学教授林东均认为，一个人在青年时期的经历决定了他一生的视角、敏感性和政治态度。学生运动的许多领袖在政治上脱颖而出。86世代在韩国最开始得名“386一代”，因为不少学生领袖在30岁就戴上了国会议员的徽章，而他们的代际扩展性也是前所未有的。一共300席的韩国国会，第18届国会里有68位86世代出身议员，第19届国会中增加到了105席，第20届国会则创纪录地选出了132席86世代议员。这还不算完，在2020年选出的21届国会中，1960年代出身的人竟然达到了174个。当然，这些人毕竟曾经用十足激情点燃过韩国的街头，可以说正是他们用血肉之躯加上主体思想（辅以燃烧瓶和钢管）推翻了全斗焕军事独裁政权。他们许多人20多岁就全国知名，最终将这种知名度兑现在选票上，也不算是多么过分的事情。然而，他们在经济领域建立起的世代垄断地位，绝对是百分之百的不平等。论学历，86世代出身者多半都是本科，而在韩国职场卷得极其痛苦的后辈们，则不少都是研究生。要说那个年代本科多么值钱，也并不见得，因为朴正熙末年到全斗焕初期，韩国就开始了大规模的扩招，1985年升学率便突破了35%，这样的本科学历很值钱吗？论学术和专业水准，这就更没法儿提了。86世代出身的大学生，大一主要写横幅，大二主要负责做燃烧瓶，大三开始成为学生会各种部长在示威时打头阵和警察互殴，大四则去各种工会和市民团体当地下工作者。就不说被捕被抓导致停学的，哪怕一个人能在这种生活方式下按时毕业，他真的有时间去上课吗？事实上大部分人都不是学神啊，86世代出身著名政客、文在寅的青瓦台参谋长任钟皙1985年入学汉阳大学，因为各种被抓被通缉被定罪，1995年才修完学分毕业。其实说修完学分也是瞎掰，他老人家90年就下大牢了，93年才出来，哪有时间修学分……都是靠校长网开一面。校长为什么对他网开一面呢？92年校长去监狱里探望任钟皙，兴高采烈地对他说：“钟皙啊，就因为你，咱们汉阳大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了，报考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托你的福，我在全国校长联席会议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说话都响亮起来了！你可真是咱们汉阳大的功臣啊！”这也充分说明，不管什么工作，一个智力正常的普通人完全可以零经验上手，靠企业培训就行了。86世代的人大学四年都用来示威，也完全不影响他们取得职场成功。而如果企业开始提高学历要求，强调能力和经验，导致年轻人无法就业，唯一的原因就是经济不行了，不是求职者水平不行……当86世代攫取了社会的大部分资源，年轻人却在职场卷得死去活来，韩国社会对于86世代的观感，自然越来越糟糕了。86世代参与学生运动时普遍信仰金日成主体思想，所以他们那个年代的斗争歌曲很有革命味道，从曲调到歌词，都是牺牲感十足。在YouTube上这种歌曲往往很火爆。而在这些歌曲的评论区，可以看到韩国的世代对立有多么严重。比如著名的学生组织歌曲“全大协进军歌”，86世代的老头子们在评论区里回忆“激情燃烧的岁月”，画风都是“某某年某某月，全大协什么活动，我在现场！至今回忆起来都会流泪。”“救国的钢铁队伍——全大协！”而年轻人的留言则是：呵呵，当年为了反特权反独裁而斗争的人，如今都成了新的既得利益者。86世代毕竟是在街头斗争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他们对自己有极强的道德自信，认为自己先天就站在韩国的道德制高点上，年轻人不听我们的，说明他们都被法西斯洗脑了！当然，如果86世代只是享受了好年景带来的时代红利，占据了社会统治地位，但自己能站得正立得直的话，年轻世代未见得会有这么大意见。但是86世代在缺德方面实在是无可匹敌，以至于整体观感完全崩盘。比如文章开头所说的李义范会长，自己成天吹嘘当年如何为工人运动献身，自然就会因为今天镇压工人而现眼。他们每天在文化领域代言进步，说自己多么多么支持女权主义，结果韩国Metoo运动一爆发，18个翻车的文艺界名人里，11个是86世代出身。他们在政治上号称反特权、社会公平，结果闹出了曹国大乱……最令广大年轻人感到受伤的是围绕曹长官女儿“享受入学特殊照顾”的争议。曹长官的家人利用其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网”，在女儿上高中和大学时期为其积累各项“资历条件”，比如在学术期刊以第一作者名义发布论文，帮助她顺利进入大学和医学专业研究生院，成了这场争议的核心。那些无力积累“资历条件”的年轻人深感愤怒与受挫，感到了巨大的被剥夺感。如果只是曹国闹出丑闻，86世代倒还有救，但整个86世代竟然在这等丑闻爆发之后选择头铁，如果年轻人反对他们，他们就说年轻人是极右法西斯。从地方大学毕业的李惠利强调，在围绕“入学特惠”的风波中，比起曹长官的女儿，自己更多是对86世代感到愤怒。在丑闻爆发后，不少86世代的名人通过社交媒体表达了他们对“朋友”和“同事”曹长官的支持。对于这种情况，李惠利反问，曾经勇敢抵抗独裁政权、为国家争取民主的86世代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她说：“他们通过学生运动、政治参与等运动为韩国确立程序上的民主主义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在此之后，他们却没有为实现正义社会做出足够的努力。”年轻人一致认为，在“泡沫”破碎后看到的“86一代人的真面目”其实与“保守既得利益者”并无大的差别。全南一所大学毕业的崔贤植（化名，29岁）表示，“是否拥有特定信息，是区分一个阶层和集团的标准，这起事件将既得利益阶层与普通阶层对立的社会结构暴露了出来”，“进步的价值丧失殆尽，86一代人已经变成利益关系网”。韩国政治学院院长金万钦表示，“曹国面向青年讲课时曾经批判过韩国社会当前正在收入、资产、教育、居住地点等方面沿袭着世袭社会的旧习，这起事件让人看到，他是多么的虚伪”，“86一代人一直标榜为社会弱势群体奉献自我的进步主义价值，但在背后，他们却也在想方设法利用资本主义的漏洞为自己谋利”。“86一代人不仅享有既得利益，还拥有从20多岁开始积累多年的人际关系网络，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关系网。他们集体无视年轻人，只想对年轻人进行所谓的 ‘洗脑启蒙’，这种做法大大刺激了年轻人的愤怒。”根据一份调查显示，20多岁的人普遍认为，86世代不尊重年轻人。对于自以为是的86世代来说，年轻一代不是值得尊重的一代，而是缺乏正确思想的一代。60.2%的年轻人抱怨他们的问题没有得到重视，51.3% 的人认为人权问题亟待解决，这些问题被86世代忽视了。许多年轻人对提升自己社会地位的可能性表示绝望，同时他们对跌落到较低阶层的可能性非常恐惧。60-70%的年轻人认为他们的希望破灭了。无疑，世代矛盾已经成为了韩国社会矛盾中无法忽视的一点，值得引以为戒的是，吃到时代红利的既得利益世代一边享受着自己的“奋斗”成果，一边还要说年轻人之所以不如意是因为不如他们“努力”，不如他们有“思想”，这样下去，矛盾能不大吗？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乌鸦校尉（ID：CaptainWuya）《时事杂志》：586运动圈出身的老板，如何变成资本主义的化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