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说种族歧视，是真有「歧视」还是反应过度？

过去3 年疫情期间，我们在新闻媒体报导中，看到亚裔在西方国家成了众矢之的，种族歧视、甚至是种族仇恨犯罪的事件层出不穷。因此，在加拿大生活多年的我，也自然常被问到「在加拿大会有种族歧视吗？」的问题。

长久以来，加拿大被视为是一个拥有多元文化及对移民十分友善的国家。依据加拿大移民局官方统计：「外来移民对加拿大的劳动市场有着几乎100% 的贡献，约有75% 的境内人口成长，归功于外来移民。」

同时加拿大官方还预估，直至2036 年，外来移民的总人口数将占加拿大总人口数的30%，而这个数字还不包括在这里出生长大的第二代。那么，生活在如此多种族裔人口的社会，还会被歧视吗？

在加拿大，种族歧视是属于人权（Human Rights）议题范畴。2017 年爱德华王子岛博物馆及历史资产基金会执行董事长Matthew McRae ，在加拿大人权博物馆（Canadian Museum for Human Rights）发表的《华裔人头税及排华法案》（The Chinese head tax and the Chinese Exclusion Act）文章中，完整地描述了这段加拿大人不太愿意提起的过去。

19 世纪时，加拿大引进大量中国移民，以协助修建加拿大首条横贯全国的太平洋铁路。不过在1885 年铁路完工同时，加拿大联邦政府则立即通过《中国人移民法案》（The Chinese Immigration Act），要求中国移民每个人需再支付政府50 加币的人头税。相关人头税到了1903 年，还提高至500 加币，直到1923 年才取消课征此税。

只是，加拿大政府却在同年通过并实施新的中国人移民法案，就是大家后来熟知完全禁止中国移民申请进入加拿大的排华法案。这项法案从1923 年开始实施至1947 年才被取消，期间导致许多来自中国的夫妻及子女，被迫长达24 年以上的时间分隔两地。

时任加拿大总理的哈伯（Stephen Harper）（图右）与时任美国总统欧巴马（图左）会面。图／Wikimedia

经过许多华裔加拿大人多年的努力，2006 年6 月，时任加拿大总理哈伯（Stephen Harper）终于在国会正式代表加拿大，向所有中国移民道歉，并宣布赔偿当年曾支付给政府人头税的中国移民每人2 万元加币，同时他也向所有族裔的后代做出保证，歧视的历史不会重演。

除道歉及赔偿外，政府还另外提拨了3,400 万加币的经费，希望教育全体加拿大人民有关华裔人头税，以及各个不同族裔在种族主义下所造成的影响。

然而，当种族主义（Racism）与种族歧视（Racial Discrimination）正式成为人权议题浮上台面被讨论的时候，真的有让我们这群居住在「加拿大」的「外人」感觉好一些吗？

卡加立牛仔节（Calgary Stampede）是卡加立每逢7 月时的重要节庆。这个为期10 天的牛仔节活动，在疫情前几乎年年都会吸引超过百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朝圣。

也因为参与人数非常多，因此很多人从凌晨就会带着折叠椅进入市区，希望能在周五早上9 点游行开始前，抢到一个舒适的好位子。某年我们大约早上7 点30 分到达，前面路边二排已经都摆满椅子，所以我们只能把椅子摆在第三排。

约莫8 点多，突然有几名印度妈妈带着小孩们突破管制线出现在路边，这些妈妈们指示孩子直接坐在第一排椅子前面的地上。此时，早在第一排坐定的白人见状，脸上便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但仍是有礼貌地请这些孩子们离开。这些印度妈妈们与加拿大人言语来回争论了一会，也许是因为这群印度人太多，不太可能全部站在路边，最后他们选择离开了。

只是，过了约莫15分钟，第一排又出现了一对男女，大声地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由于先前占到第一排的白人，都已经找到自己的位子，使得这对中国男女站在人与人间小小的空隙中，显得相当突兀。女子东张西望似乎有些心虚，男子则是故作镇定不管旁人的眼光。眼看游行即将开始，第二排有一名白人小孩忍不住开口，请这对男女离开，因为他们挡住了后面所有人的视线。

卡加立牛仔节（Calgary Stampede）是卡加立每逢7 月时的重要节庆。图／Wirestock Creators@Shutterstock

随后该名女子开始辩解说：「选择站着是我的权利。」孩子的父母耐心地试着与她沟通，没想到这二名中国人，竟然当场对这孩子的父母大吼大叫，甚至和他们吵了起来。直见吵着吵着好像觉得自己理亏，两人于是便转过身去，很自我的站在第一排，丝毫不理会其它人的眼光，直到游行结束。目睹过程的人们相互对望，止不住地摇头，却也只能无奈接受。

后来游行结束了，市区电车因为大量游客同时涌入，变得相当拥挤。由于离我们看游行地点最近的电车站，是离开市区的最后一站，所以每班电车车厢，当次最多只能容纳再多5 个人上车。当时我们等了约30 分钟，终于排到下班电车一来就可以准备上车的位子。那时排在我们后面是二名年轻女孩，理论上我们一家三人再加上后面二名女孩都可以搭的上这班电车。

不过，等到我牵着当年还在读小学的儿子上了车后，发现二名年轻女孩并没有搭上车，反而是我和儿子中间，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一名黑人男性，而当时牵着儿子另一只手的老公，也差点上不了车。车门关闭，电车开始行驶，我听见身旁一名白人妈妈开始向这名黑人男性说话。

原来黑人男性为了要挤上电车，先把他大约10 岁左右的儿子推上车，接着也把1 岁多的女儿强行拖上车，在这推挤过程中，不小心弄伤了白人妈妈的女儿，这名黑人男子的女儿也差点受伤。白人妈妈露出无奈的表情向他说：「你这样的行为相当危险，你应该把你的女儿先抱起来的。而且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别人受伤吗？」

未料这名黑人男性却回答：「我并不觉得。」接着开始为自己找借口，却连一句对不起也没说。女孩妈妈开始有点生气，但口气仍然和缓地说：「你确实弄伤了我的女儿。」但黑人男性则是回骂了一句脏话后，便转过身去，当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在读完短短3 小时内发生的3 个故事后，你有什么感想呢？多年来我在加拿大观察到，其实这些都并非偶发事件。这3 个族群，作出比上面故事更夸张的行径其实多到说不完。然而，他们也是最常抱怨加拿大人种族歧视的族群，而这也不禁让人思考，诸如此类的事件，真的是他们自己口中的种族歧视吗？

记得几年前，养护机构经理和居民家属在开每年例行性照护会议时，家属有很多的抱怨，但所有的报怨似乎都是针对白班。而其中一个抱怨，则是提到居民听不懂我们非英文母语者所说的话。

经理找我讨论这些事情前，说一定要先给我一个拥抱。接着她问我：「妳与这名家属在相处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我回答：「还好，只是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与她联络时，她就说会再打给下午班的护理师确认。而我每次跟她打招呼时，她也不太理我。」

经理则告诉我：「依公司程序，我需要与团队所有人访谈后回覆他的抱怨。但是找你谈之前，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因为白班团队中很多都不是白人，讲白了这就是个种族主义问题。之后她如果有对你们说什么歧视的话，或对你们态度不好，除了要详细记录在病历上外，也一定要告诉我。家属这样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在加拿大，言语霸凌的行为会受到调查及处理。而这样的情况却仍然见于医疗场域。图／Antonio Guillem@Shutterstock

执业这些年来的经验中，确实有少数几个居民对待非白皮肤的我们，与有着纯正英文口音的加拿大同事态度大不相同。甚至有人曾经对菲籍的照护助理（Health Care Aid）说：「你们根本不配来这里生活。你们只适合从事这些最低下，把屎把尿的工作。」

虽然类似的事件相当少见，但一旦发生，我们多以言语霸凌（Verbal Abuse）的意外事件来进行举报（Incident Report），并详实记录在居民个人的病历上。然后如同在换日线另一篇文章中提到的，言语暴力在加拿大人眼里是件严重的事，会被进行详细调查与处理。

我曾与几名加拿大当地的白人朋友聊过，当时我和他们说：「我身边有不少非白种人的朋友，都觉得你们喜欢自己搞小团体，都只跟同样是白人的人在一起。」不过，这群加拿大朋友们回答的答案，却也清一色相同，他们说：「请你看一下抱怨的这些人，他们是不是也只与自己同族裔的人在一起？他们总是讲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这样算是对我们友善，或有尊重我们吗？」

「种族歧视」在各省政府机关的人权法典中有明确条文规范（Human Rights Code），因此加拿大人是相当严肃地在看待这件事。然而，这个词汇却常常在非白种人们口中听到，因为有不少其他种族的人，常会把种族歧视拿来当成个人保护伞。像是曾有同事自己在职场上犯错被解雇，却说是雇主种族歧视。导致原本单纯的解雇事件还有律师介入，而那名同事最后因为诬告，个人执照还差点被撒销，相信这绝对是值得我们警惕的。

与其它西方国家相比，加拿大面对不同人种的居民算是相对友善。当然我并不否认仍有种族主义的人存在，而我们也都有可能被种族歧视。然而，多数时候是不是我们自己不愿意跨出自己所设的那个框架，试着融入当地的社会呢？而不管是加漂族，或是漂流于其它国家，或只是去旅行，我们也都应该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因为你的表现，都可能形成他国人对中国的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