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多样性:以间断平衡理解竞争公众号新闻2023-06-25 08:06通常,我们对“非主流”经济学家的观点很感兴趣,这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大多具有创新性,迈克尔·佩罗曼就是其中之一。佩罗曼是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经济学教授。他对竞争的理解与主流经济学家大不相同。在他的《市场的天生不稳定性》中,他运用了历史与理论相结合的方法,清晰地解释了经济自身运行的方式,重新反思了市场经济最基本和无可置疑的原则——竞争越多,社会发展越好。主流经济学家假设竞争力量总是处于支配地位。他们把竞争的程度看成是相对稳定的。伴随着经济增长的旺盛竞争被认为是正常情况。在此基础上,他们把竞争看成是相对温和的。“竞争论”影响之大,以致于投资界皆奉为圭臬。然而,佩罗曼认为竞争并不总是有效的。竞争只在衰退和萧条期内起作用。当竞争剧烈的时候,它可以不加选择地对正当和不正当的事物都进行破坏,从而对社会造成严重损害。为此,他发现生物进化论者史蒂芬·古尔德的“间断平衡”理论与他对竞争的理解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间断平衡”的内涵主流经济学家喜欢使用生物学的隐喻。比如,将老的、过时的产业称为“恐龙”。根据这个隐喻,曾经统治这个世界的恐龙因为出现更适应的生物而灭绝,这些生物使恐龙“过时”了。但是,佩罗曼指出,我们必须有所保留地看待这个隐喻。实际上,恐龙可能非常适应它们的时代。它们统治着地球的表面,因为它们有适宜的能力保证它们在这个环境中繁荣兴旺。实际上,恐龙灭绝可能与它们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根本无关。大多数科学家同意恐龙是由于一个全球的环境灾难而成为牺牲品的。那时,一颗巨大的小行星撞上了地球,导致环境大范围的突然变化。现代生物学的一个学派指出,周期发生的大灾难,像那些使恐龙灭绝的灾难,可能在进化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传统的生物学上的竞争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稳定、渐进的改善过程,而这个学派却不这么认为。它认为进化可能会在以千年计算的较长时期内停滞不前,或者以令人难以觉察的步伐前进。在这样的时期内,一些物种总是不断灭绝,而存活的物种根据生存的环境不断的分化,但这种变化的步伐相对比较缓慢。最后,某些灾难事件导致环境发生深刻的变化。然后在一个相对较短的时期内,会爆发大范围的进化活动。灭绝的比例提高了。大多数的进化演变都集中在这些较短的时期内。生物学家把这种模式称为“间断平衡”。少数经济学家认识到,间断平衡对经济来说可能是一个合适的模型。根据间断平衡理论,渐进进化时期会突然被快速和广泛的物种灭绝所打断。地球已经经历了五个大范围的灭绝时期。在每个时期过后,都会发生全新生命形式的爆炸性繁殖。然后整个体系会进入另一个平稳期,大多数物种逐渐灭绝,而剩下的物种会变得对新环境更加适应。最后,系统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间断平衡理论与传统进化理论有一定的相似性,但也存在着明显的不同,特别是在适应性方面。传统进化理论一般都把在较长时期的进化看成是一个抓住微小机会的微妙过程。结果,在这个框架下,更近期的物种,比如人类,应该比如古代的物种更复杂和精细。间断平衡理论反对这种观点,用史蒂芬·古尔德的话说就是:“生命的历史是在一个大范围淘汰后在少数存活的物种中分化的故事,而不是传统的稳定地增加优异性、复杂性和多样性的过程。”不断发生的大范围灭绝表明,许多生命形式可能走的是一条难以长期持续下去的路线。也许像恐龙一样,它们可能是适者,甚至是非常适合它们的生存环境,但它们缺乏弹性去适应可能会发生某些全球性重大变化的环境。我们可以把弹性看成是适应性的一个重要方面,但进化好像对大多数的“通才”都很残酷。在“正常时期”,专家似乎能够战胜通才。然而,一旦发生大范围变化,弹性就会更有优势。正因为这个原因,古尔德推测说,在侏罗纪时期,未来是属于某些在恐龙世界中很卑微的居民。比如,如果水塘干枯,“拥有鱼肺(以前是较高级的鱼类嘲笑的话柄)的那些卑微的老家伙可能会度过难关”。古尔德的例子还表明,进化在一个不稳定的世界中如何能够把一个种群引入歧途。如果当时有一位生物学家监测进化的过程,拥有鱼肺的鱼的灭绝可能毫不被注意。如果它们能够在新的条件下竞争生存的足够长久,那么许多与恐龙一起灭绝的看起来不适应的动植物可能会被证明是特别适应的。但是相反,对生存的无情追求让这些遗传试验品灭绝了。在地球经历过几次大范围灭绝的条件下,我们还是不能确信地说,生存斗争使最适应的物种生存下来。竞争机制的效率部分地取决于大范围灭绝于在相对稳定时期动植物进化的比率相比发生的频率;即,如果巨大的环境变化发生太频繁了,那么进化的适应性就会显得太缓慢而不会产生太多积极的效应。间断平衡讲述了整个生态系统内部进化的故事。古尔德提供了一个不同的理由来解释一个特殊物种内进化可能会如何进行。从他对化石记录的研究中,古尔德声称,停滞,即条件相对不变,是很普遍的现象。当然,还是有变化发生的,但速度非常缓慢。此外,大多数物种在它们生存于地球期间,并没有表现出定向的变化。在化石记录中,它们刚开始的样子与它们灭绝时非常相似。因此,形态上的改变通常是有限而随意的。古尔德推测说,一个物种不是由它们的祖先稳定转变而逐渐出现的;它出现时就完全成型了。古尔德不否认在某些物种中可能存在渐进的进化。达尔文十分确凿地证明了,鸟喙的形状会根据可获得的食物供应类型而随时间逐渐演变。古尔德所指的形态变化是物种出现后基本结构的变化。也就是说,我们的啮齿动物祖先并不是逐渐进化成有相对拇指的两足动物的。相反,先是出现一个回旋的“有希望的畸形生物”,它们大多数没产生什么影响就灭绝了,但少数存活下来成为全新的物种。古尔德关于有希望畸形生物的描述同传统进化理论的差异并不是十分显著。在两种理论中都有变化发生,那些有进化优势的物种更有可能存活下来。但是,在传统进化论中,进化幅度是很小的,也许甚至是不可察觉的。一个物种的小变化会促使其他物种产生一系列不同的小变化。结果,我们就可能会看到一个渐进的进化过程。相反,随着有希望的畸形生物连续出现,进化演变可能会变得更有问题。这些不幸的生物进化的方向错了,因此进化将会比传统理论让我们所相信的情况显得更加混乱。即便如此,根据间断平衡理论,在平常时期进化的速度也是很缓慢的。推测起来,大概畸形生物很少见,有希望的畸形生物就更稀少了。而在动荡的时代,畸形生物虽然仍然会很少见,但新的环境将会增加畸形生物恰好适应新条件的概率。■ “有希望的畸形生物”佩罗曼趋向把偶然发现的技术看成是“有希望的畸形生物”的相似物。在一个著名的例子里,3M公司的研究员努力改善一种粘性很差的粘合剂。另一个研究员阿特·弗赖伊感到很沮丧,因为他的书签总是从他的教堂赞美诗中掉下来。他突然意识到没有粘性的粘合剂也可派上用场,这便有了便签簿的广泛使用。这个故事表明了生物学的进化和经济学的进化的主要区别。假设便签簿是一个新的生物物种,其建立在与其他粘合剂完全不同的概念基础上。而其他粘合剂存在的价值全在于其强大的粘合力。作为一个生物实体,便签簿是自己跳出实验室的。作为一个经济创新,它要求某人正好机警地发现它的经济功用。如果不是弗赖伊,粘性差的粘合剂只不过是另一次失败的尝试而已,而不会成为一种新产品。实际上,技术的历史充满着偶然的故事,甚至是错误,相当于“有希望的畸形生物”,而这些事件最终都被证明在各种科技的发展中是很重要的。约瑟夫·熊彼特强调说,经济发展的关键就是这种企业家的机敏——在别人发现它时能看到其可能性的能力。后来尼古拉斯·乔治斯库-洛根注意到,熊彼特和古尔德在对待有希望的畸形生物上,两人的看法之间存在联系。用乔治斯库-洛根的话说就是:“要探寻熊彼特洞察力的深度,我们应当注意到由当代生物学最伟大的头脑之一——古尔德最近所复兴的物种形成的解释,其认为是由于畸形生物的成功存活而产生新的物种。”乔治斯库-洛根提醒他的读者注意熊彼特对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间断性至关重要作用的理解。为使别人认识到他的看法,乔治斯库-洛根指出,“火车头与邮件马车相比较就是一个成功的畸形生物。”影射熊彼特的著名格言:“随你高兴连续增加多少辆邮件马车,你也永远不会因此得到火车。”然而,熊彼特关于间断性的洞察力,今天基本上都被遗忘了。佩罗曼认为,工业似乎是可以与间断平衡模型类似的模式来发展。一个不成熟的产业比较典型的情况是有许多厂商,产品的差异性很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产业确立了一个或多或少处于支配地位的模式,这个模式的发展相对比较缓慢。1908年,有超过500家公司进入了汽车行业。到1920年,已经有超过2,000家企业进入这个产业。在汽车的早期年代,这个产业试验用了各种可能的技术。例如,在1900年,估计在有57家美国企业的4,000辆汽车中,蒸汽和电力的汽车占了大约3/4。起初,蒸汽发动机似乎处于有利地位。它没有汽油有效率,因为燃烧不是能量的直接来源。蒸汽需要较少的设备,因为它不用变速箱。然而,蒸汽车还是消失了。它的主要因素既不是技术的缺陷,也不是敌对利益的共谋,而是由于这样的事实:即它的命运掌握在小厂商的手里。当这个产业把内燃机确定为处于支配地位的设计时,大规模的生产就成为可能,这就能够产生较大的节约,并排除其他可能的途径。例如,福特T型车的价格从1908年的850美元降到1916年的360美元,销售量增加了50倍,市场份额在1909年为10%,到1921年已经增加到60%。结果,越来越多的公司中途倒闭了。到1926年,这个产业只剩下59家公司了。在一定意义上,早期汽车产业的发展更像古尔德的另一个故事——布尔吉斯页岩动物群的历史。在那里,古生物学家发现了在5.3亿年前所谓的寒武纪大爆炸时代出现的生命形式的繁殖,当时新的生命形式开始增值。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化使这些生命尝试中的绝大多数灭亡了,而存活下来的物种适应了不同的环境。在2.25亿年前二叠纪时代结束时,一个空前的大灾难使多达96%的海洋生物灭绝。在这次大面积灭绝之后迸发的大发展时期,相对的没有新的门出现,只有几个新的纲出现。同时,这个时期经历了基于现存生命形式的大范围的创新。我们可以把这种变化比作汽车市场上在产业确定了一个基本的设计后出现的颜色选择或附加物的增加。■ 一个现实主义元素早在1915年,经济学家索尔斯坦·凡勃仑就阐明了整个经济的情况有点像二叠纪过后进化减速的情况。凡勃仑声称,德国经济实力能够超过英国,是因为英国利用的是早期的技术来发展经济。英国的铁路轨距太窄了,老式的英国城镇也不适合现代工业体系运输的需要。对蒸汽和汽油的过高投资阻碍了英国的电气化进程。结果,英国“付出了先行的代价,并因此指明了前进的道路”。十五年后,利昂·托洛斯基又回到德国经济成就这个话题。托洛斯基认为,德国和美国经济刚开始的落后是一个优势,可以使这些国家最终超过英国。后来,在20世纪60年代,当原先亚非拉的殖民地国家似乎要进入现代化时,亚历山大·格申克龙又复兴了凡勃仑的理论。他表明,在有适当制度框架条件下,后进的经济体能够取得较快的经济发展速度。在更近的时期,爱丽丝·阿姆斯登指出,东亚国家在70年代和80年代取得的经济成就部分原因就在于其发展的后发优势。这一观点包含了两个平行的思路。第一个思路是,落后的经济体可以通过模仿领先的经济体而取得快速的进步。第二个思路是,领先的国家被它们自己过去的成就绊住了。第一个思路类似于凡勃仑关于“过去的投资结果变成障碍”的观点。这一条思路可能更有吸引力,但似乎是违反经济逻辑的。资本货物的拥有者怎么还会成为不利的一方呢?凡勃仑指出了答案。他把现代工业体系称为“一个连锁的机械过程”。现代经济学家更倾向于使用“网络效应”这个词来表达。一个公司是不会主动替换旧火车头的,除非铁路是按照现代的样子设计的。只要大多数的火车都是按照在现有的铁路上行走进行设计的,公司就会拒绝拆毁它们旧的、轨距窄的铁路。实际上,经济是不会很容易变成“有希望的畸形生物”的。所谓的累积社会结构,指的是经济拥有一套法律结构、一套劳工组织系统以及许多其他的安排。一个特殊的商业可能对一种特殊的累积社会结构非常适应,而一旦条件发生变化,它就会失去竞争力。实际上,使它在一个时期繁荣的那些特征可能会在后来恰恰导致了它的衰落。例如,亨利·福特的个性使他只卖黑颜色的汽车,这在他那个时代是适应的。后来,当汽车市场发展变化以后,通用汽车公司通过销售各种样式的汽车获得了巨大的利润,而福特不变的态度却几乎使公司破产。每个累积社会结构似乎有大约半个世纪的寿命。严重的萧条似乎会导致这些累积社会结构的消亡,并为新结构的产生铺平道路。这些累积社会结构的沉浮产生了与间断平衡理论相似的情况。然而,很少有经济学家吸收间断平衡的理论。相反,他们顽固地坚持竞争的传统印象,认为竞争以某种方式导致了经济进步的稳定演变,并始终保证存活者的适应性。也许在一定层次上,这种抵制是合理的。毕竟,我们不能很好地引导我们的进化来适应一个不确定灾难的未知效果。在下一次剧变发生之前,可能上万年甚至上亿年已经过去了。因此,经济学家假设在我们历史的这个阶段大范围的萧条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们选择忽略间断平衡理论。在经济理论认为经济会很容易调整到均衡位置时,历史却表明了完全相反的结果。事实上,过去的100年大部分是在战争、衰退和萧条中度过的。在生物学的间断平衡理论中,外部力量不时地产生灾难。相反,在经济学中,竞争本身就会产生灾难。实际上,灾难是一个真正竞争的经济很可能的结果。经济学家相信竞争会以某种形式自动地淘汰掉无效率的部分,但其实他们从来没有对此给予更多的思考。萧条很可能会毁灭一些在某种意义上十分适合生存的公司,但并非会反常地淘汰掉最有效率的企业而让那些无效率的公司繁荣。相反,许多掉队的公司从任何客观的标准来看确实都是无效率的。萧条的破坏风潮并不是必定淘汰那些不适宜的公司,而是当时所有脆弱的公司都有被淘汰的危险。随着萧条的突然发作,竞争只能加剧了。从1929年到1933年间,美国1/3的制造类工厂倒闭了,而在比传统产业更集中的汽车产业中,这个数字是一半。如果竞争具有稳定的影响,我们在萧条期间就不会看到工厂倒闭的高峰。戴维·奥得斯报告说,从1950年到1970年间,500强的1/3被取代用了20年的时间。而从1970年到1980年间,这些公司的1/3被取代只用了10年的时间。在下一个10年,从1980年到1990年,这个过程继续加速,每5年就有1/3的公司从名单上消失。斯蒂芬·古尔德曾经把自然选择比作一次大屠杀,他的话也适用于一个竞争激烈的经济体。在一次经济大屠杀的过程中,我们没有理由相信,通过加强适者生存的方式,竞争必然会达到提高效率的目的。确实,许多弱小的公司面对竞争会消亡,但在选择过程中许多将来会有巨大生产潜力的公司也可能被毁灭。更糟糕的是,萧条却可以使所谓的恐龙公司变得更强大,而我们可能会期望自然选择以淘汰这些公司为目的。虽然大公司可能在萧条的碾压之下也会变得风雨飘摇,但同时通过萧条的作用减少了潜在的竞争对手,一旦危机过去,大公司的竞争地位反而会加强。萧条产生的纯粹经济破坏远不止把温泉式公司淘汰掉。间断平衡虽然只是一个隐喻,却是一个非常有用的隐喻,因为它为传统经济理论的渐进主义观点提出了一个相对抗的观点。渐进主义的潜在思想遍及大部分经济理论造成了一个虚伪的自我满足感。如果今天没有发生什么麻烦事,那么明天也不可能发生。间断平衡的隐喻引入了一个现实主义元素,提醒我们的经济基础比它表面上看起来要脆弱得多。如果古尔德的间断平衡观点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想象,就在一次大面积灭绝爆发前夕,世界还可能会显得比长期看来更稳定。作者:姚斌来源:在苍茫中传灯版权声明:部分文章在推送时未能与原作者取得联系。若涉及版权问题,敬请原作者联系我们。联系方式:[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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