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吃人，是因为牙口不好吗？

俗话说牙好，胃口就好，食肉动物的牙齿反映了许多信息，比如它们吃过什么，以及一些更为复杂激烈的冲突。

比如，在大型动物多的环境，狮子的牙齿磨损和崩裂的几率更高，可能是因为啃咬长颈鹿和非洲水牛的大骨头，或者在捕猎中遭到反击而“满地找牙”。斑鬣狗是非洲食肉动物里牙齿磨损最为严重的，这不仅是因为它们高度适应啃骨头，也可能是因为有些鬣狗啃食大象骨头，而这些大象可能是被人类（比如盗猎者）打死的。

狮子吃“牛排” © Bernard DUPONT / Wikipedia

大自然中没有牙医，随着动物年龄增长，磨损和破裂的牙齿日益增加，捕食和咬架也日益艰难。因此有一种常见的观点，大型猛兽老了、牙口差了，就会攻击人畜。

生活在印度的英国人科比特（Jim Corbett），击毙过多只袭击人的虎和豹，他认为，食人虎常常是断了牙或者被豪猪刺伤了口腔，才去吃人的。非洲的本地居民如果丢了牲畜，经常会归罪到“这里有一只老掉牙的狮子”，然后把狮子打死，以防它攻击人。

菲尔德自然博物馆（Field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的派特森（Bruce D. Patterson）带领的团队，对此有不同的发现。

他们比较了两组狮子头骨：一组是来自三家博物馆的狮子头骨，代表“正常”的狮子；另一组是来自东查沃国家公园（Tsavo East National Park）的狮子头骨，它们是因为攻击人畜，被野生动物管理部门击毙的，代表“行为异常”的狮子。

他们发现，可怜的狮子会罹患好几种口腔疾病：牙齿磨损、断裂，牙槽骨磨损、颌缘凹陷、因为牙齿磨损导致牙髓腔露出并感染，还有头部受伤导致的咬合畸形。

奇怪的是，“行为异常”的狮子牙齿损坏几率为23%，是最少的一组，这也许是因为它们的年纪轻。来自肯尼亚国家博物馆（National Museums of Kenya）的头骨，损坏几率达到50%。

野生动物牙齿损坏非常普遍。派特森总共检查了153个狮子头骨，63个有坏牙，82%的老年狮子都有坏牙。所以一只狮子袭击人畜，你看到它有坏牙，就说它是牙口不好才吃人的，很可能搞错了因果关系。

河北驼梁拍到的犬齿断裂的豹 ©猫盟

实际上年轻的狮子发生人兽冲突的几率可能有上升，因为大型猫科动物的生活史是年轻雄性向外扩散，寻找新的领土（猫盟的老朋友豹子也是如此），这就可能进入人类生活的牧场等地。

再来看看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人兽冲突例子之一：查沃的食人狮（Tsavo Man-Eaters）。1898年，肯尼亚查沃地区，两只雄狮频频袭击修建铁路的工人，引发了极大恐慌，最后被帕特森中校（John Henry Patterson）击毙。这两只狮子的头骨还保留在菲尔德自然博物馆，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材料。

顺便一提，帕特森中校记录道，食人狮吃了一百多人，但同位素分析显示它们吃了约35人。

桑德蒂斯（Larisa R. G. DeSantis）和布鲁斯·帕特森（Bruce D. Patterson）检查了查沃食人狮的头骨，还有1991年，赞比亚的姆富韦（Mfuwe）击毙的一只食人狮的头骨，希望能找出它们的健康状况，与它们攻击人行为的关联。

其中两只狮子有很大的口腔问题。一只查沃狮子的一个下犬齿折断，有严重的根尖周脓肿，还掉了一个下门齿。姆富韦狮子的下颌右侧严重骨折。另一只查沃狮子的左上裂齿（食肉动物特化变得锋利的臼齿，能像闸刀一样切开肉）断裂，但问题不那么大。

这又一次证明，并不是所有吃人的狮子牙口都很差劲。桑德蒂斯另一个耐人寻味的发现是，狮子牙齿上细微的磨损痕迹。她提出了一个假设：如果狮子抓不到正常的猎物（所以才攻击人），它就会被迫啃食动物尸体的骨头，所以牙齿磨损的痕迹应该更多。然而查沃食人狮的牙齿痕迹很少，更像动物园里养的狮子（吃的多是纯肉，所以牙齿磨损少）。

啃骨头的狮子 ©wallpaperflare

也许是因为牙疼严重的查沃狮子无法啃骨头，也许是因为人们到了白天，会尽量给狮子咬死的人收尸，狮子没机会啃到人尸体的骨头。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牙口有恙无法捕猎”和“攻击人畜”的关系并不是充要条件。

影响人兽冲突的因素有很多。大部分猛兽攻击人的案例，都是由于意外受到了惊吓，只有少数是为了捕食。现在比较主流的观点是，猛兽食人是“猎物短缺”，和“猛兽把人当成猎物”，两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在查沃狮子袭击人的时候，当地刚刚发生了一场牛瘟，杀死了很多有蹄类动物，这可能是它们攻击人的原因之一。

牙齿上的伤痕也可以透露出动物被人类伤害的信息。脊椎动物学家沃肯伯格（Blaire Van Valkenburgh）等人，检查了赞比亚的卢安瓜河谷（LuangWa Valley）和大卡夫生态系统（Greater Kafue Ecosystem）收集的112个狮子和45个豹子头骨。她的目标是用一种低成本、高效的办法，测定陷阱对于动物生存的威胁。

当地使用圈套陷阱来盗猎和“报复”可能攻击人畜的猛兽。野兽被圈套陷阱套住之后，会啃咬铁丝，在牙齿上勒出痕迹。这种伤痕非常好辨别，普通的牙齿磨损痕迹是竖的，铁丝刮出来的痕迹是横的，所以能成为动物遭遇陷阱的明确证据。

研究者发现，41只狮子和22只豹的牙齿上有铁丝刮痕，大卡夫生态系统45%的狮子头骨，都有铁丝刮痕。还有其他遭人类攻击的痕迹，比如头骨被霰弹击中，还有断脚。

这个研究使用的头骨来自战利品狩猎，也就是说，它们是作为活的动物被打死的。那些无法挣脱套索而死的动物，或者被盗猎者抓走的动物，没有记录进来。豹子个小，更不容易挣脱套索，这可能也是豹牙上出现铁丝刮痕几率比较小的原因。在卢安瓜河谷甚至发现过被铁丝勒得肠穿肚烂而死的豹。

沃肯伯格不无担忧地总结道：卢安瓜河谷和大卡夫生态系统是赞比亚管理水平处于一线的自然保护区，如果这里的动物，仍要与陷阱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其他地区动物的命运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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