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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科的医学生,休学去寺庙参透生与死 | 人间

急诊科的医学生,休学去寺庙参透生与死 | 人间

文化


“脱了白大褂,自己变成这份生死痛苦中的一部分,我才看清以前的自己,看清这份工作,多么的无力。”


配图 | 面二



何拜廟堂 | 连载



2020年秋,我从部队里退伍回家,因家人与神佛之事结缘,后游走各方,进出无数寺庙道观,市井乡野的修行人家中。两年时间过去,自己也只能算一个小小灯下人。

与姚姚萍水相逢,我一直佩服她的果敢,她就像一棵屋顶上的树,根扎在水泥砖块的坚硬中,臂膀却向天空生长。




2021年7月,我在温老师的诊所里暂住,跟着他学习中医。温老师也是一位修行人,为人古道热肠,村子里的人求到门前,他一律分文不收,还常常为附近几个寺庙道观里的师父们义诊。于是乎,他的诊所自然而然变成了同修们的会客地,我也有幸拜会了几位非常令我敬佩的师父。

那天,净土寺的圆义师兄正好在寺内做事,见一旁的姚姚脸色突然晄白、额头冒豆汗,当机立断就扶上她开车来到温老师的诊所。

此前,我从未见过姚姚。她来时穿一件白色长袖,外面套着净土寺为义工统一配发的小马褂,头发修得很短,娃娃脸上五官小巧精致,耳朵骨薄得能看到毛细血管,像绣线般贴在耳廓里。温老师切脉时,她露出那一截手腕雪白雪白的,脸上没有血色,眉目间藏着一抹阴郁。

简单询问病情后,温老师马上替姚姚扎了几针。五六分钟过去,她的脸色就缓和下来,后背发了一大片汗。温老师再替她把脉开药,我泡了杯热红茶递过去。

姚姚接过茶,一字一顿向我道谢,面上是尽力维持着的舒展。半晌,她气色好转,人也活跃不少,大家就聊了几句闲话。

聊天中,我得知她是1995年生人,之前在兰州大学医学部念临床医学,已经读到研究生三年级,现在休学来净土寺做义工一年多了。出于惺惺相惜,我自然好奇她为何来寺院当义工,不过当时姚姚欲言又止,我就立马转移了话题。

等到姚姚感觉身体恢复,温老师又细细嘱咐她煎药的注意事项,然后将药包好交到她手中。过了一会儿,姚姚与圆义师兄起身告辞,我和温老师便送他们出诊所。

目送圆义师兄的车离开后,温老师突然问我:“你觉得她是哪儿的病?”

“我看着像有心事,抬头照见第一面,我就觉得这个姑娘心里藏着事,有郁气。”我答。

“对,她这个情况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年年初她也犯过一次病,也是圆义带过来的。吃早饭的时候,她突然就噎住了——这个‘噎’不是噎在食管,而是胃气呕逆,正好堵在剑突下,缓不过来——这次的情况比年初的时候严重多了。上次,我连针都没给她扎,就让她在院子里跳跳,然后教她一手攥拳,一手上冲,就将呕逆给引导出来了,完了,喝点陈皮汤就没事了。”

“有点像‘海姆立克’的那个法子。”

编者注:海姆立克急救法(Heimlich Maneuver)是由美国医生海姆立克研究发明,1975年被美国医学会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一项急救技术,主要用于气道异物梗阻的现场急救。根据适应人群和方法不同,可分为海姆立克腹部冲击法、海姆立克胸部冲击法和婴幼儿海姆立克法三类。

温老师接着说:“这个情绪,对人的身体影响真是巨大。现在城市里生活的人压力大,情绪导致的疾病,有时候要比一些药物或者外伤导致的伤害还要大。姚姚刚来寺里,我去给师父们义诊,一见面就断定她有情绪上的病症,而且已经影响到身体了。后来,我了解了一下,还真是。那段时间,我给她各种开导,寺院里的几个师兄也帮忙。比起刚来的时候,她现在的情绪已经好多啦。”

我又问温老师,姚姚为什么来寺院?温老师摇摇头,说,人都是这样,说到底都是一个“情”字,情感上的病最难解。

听了这话,我以为又是红尘里一段痴男怨女的故事。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这个情字不是爱情。




姚姚做义工的净土寺,距温老师的诊所只有七八公里,温老师去寺里为师父们义诊时,我也跟着跑前跑后。借此,也算是跟净土寺以及院内师父们结缘。

净土寺是当地大寺,道场大,人多,除了当家师父外,底下有法师、执事、班首、香灯、僧值近二十位,还有些义工和挂单出家人(居士借宿住在寺院修行,在佛教中称为“挂单”),主修《无量寿经》《阿弥陀经》《往生论》等经文典籍。四时八节,寺内香火旺盛,当家方丈声名在外,前来祈愿的信众络绎不绝。

寺里几位掌家大师父,要应付众多信众,我义诊时极少能遇上。我只与寺里的圆礼、圆信、圆仁、圆义四位师兄比较熟络。不过,每次我去,圆仁和圆信不是在忙功课,就是在忙寺里大大小小的公差,圆义和圆礼倒是常见,说话自然也多。

四位师兄里,我最敬佩圆礼,他少年天才,出家前是陕西一所一流高校化工专业的博士,在工作上小有成就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出家。可能因着书读得多,圆礼师兄通身透着一股书卷气,光光的脑袋配一副银边眼镜,总让人觉得他不像个半路出家的和尚,反倒是个佛学院的小学僧。

我和温老师两人总打趣他,每次见面就问:“大师父去哪儿?”

圆礼师兄回:“小和尚去大寮帮厨”“小和尚去菜园浇福水(粪水)”“小和尚去敲钟”……

说话时,他总是将一只手抬到太阳穴附近,要么推推眼镜,要么摸摸后脑勺,他的这一个局促,反倒让我和温老师笑得更开怀了。

这次送姚姚来的圆义师兄,则是位在家的居士,年龄不到三十岁,常在净土寺里帮忙,所以才能几次及时带着姚姚去找温老师。

温老师义诊休息时,我也在净土寺前后转悠。净土寺门前有一座唐代遗留下来的牌楼,日炙风吹,其上的祥云、盘龙、繁花和手持莲叶的沙弥都已斑驳难辨。新近修补的棕红琉璃瓦和瓦檐上正正方方蹲着的陈旧脊兽,二者相衬,不由让人叹息岁月悠悠。

过了牌楼,庙门前是托着石碑的赑屃(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龙之九子之六子,形似大海龟,常用于驮碑,据说触摸它能给人带来福气)和两只石狮,踏进寺内,偏左迎面是天王殿,南方增长天王、东方持国天王、北方多闻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司“风、调、雨、顺”,殿中央供弥勒菩萨、韦陀护法。

出得殿门,照例沿中轴线直走,两侧是荐亡坛和消灾延寿坛,再往前左殿是迦南殿,右侧是祖师堂。院子面积广,纬线上设禅堂、客堂及大寮。院中间一口漆黑圆鼎,也不知有多沉。瞧了宝鼎,向前上台阶,大古佛殿殿内奉释迦牟尼、阿弥陀佛、毗卢遮那佛三尊金身像。夏季一脚跨进殿门,室温骤降,黄色莲花经幡从顶梁垂挂而下,四周壁画上书佛国故事,酥油灯火苗跳动,众生合十叩首。佛陀不言语,在莲花台上或坐或卧或结印,与座下众生隔着长卷经文、隔着共业、隔着一恒之河、隔着愚痴执着不醒、隔着数尘世的轮回。

云在青山水在瓶。众生向三十三重天阙朝圣,向浩瀚佛经求知求觉求接引,青山沉海、绿水归川,暗室已明,疑冰顿泮,花蕊给养蜂蝶、田地接纳天雨、青灯照亮明月,是众生解脱了佛陀。


再一次与姚姚见面,是7月末。当天,小院里正好来了两位长途跋涉求方子的人。姚姚和一位女居士过来时,正赶上饭点,我在厨房里满头大汗地切菜,温老师在里屋诊室和患者说话。

我们平时吃的米面瓜菜,大部分都是温老师在诊所院内门前自个儿种的。温老师严格按照出家人的规矩忌口,除了荤腥,五辛也不沾,饭菜调味主要用生姜和盐,香料极少。不过我还没忌口,只是不食荤腥,诸如葱、韭、蒜等,都单独切好装盘。

这样做出来的饭菜,菜有菜味、米有米味,比以往在饭店吃的竟然美味不少。我想,这多半是舌头从复合香精中解放出来的缘故。以前为了伺候好舌头,饭菜里各种谷氨酸钠轮番上阵,现今变成了清水衙门,反倒尝出了水谷本味。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使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做人做事,大抵如此。

姚姚来后,先是陪那位女居士在诊所等待区坐了会儿,随后便摸到了厨房。她掀开门帘和我打招呼时,我刚好被洋葱辣到,两只眼睛红了一圈、冒起泪花。见我这样,姚姚居然捂着嘴笑起来。

“看你们来了,我想着多切点菜,中午一起吃个饭。”我一手拿菜刀,一手弯起胳膊擦眼泪,“屋子里热,你进屋喝点茶,透透汗。”

“这么多活儿,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我帮你一起做。”姚姚说着,走过来帮我洗水槽里的菜。

就这样,在劳动中,我知道了她与净土寺结缘的过往。




本科毕业时,姚姚因为一次义工活动来到净土寺。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寺院、切身参与到寺院生活中。

寺院带给姚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方式。这里有固定且严格的一日生活制度,诸如早课香、早板香、午板香、晚课香、养息香等——“香”在佛教里指的是时间,古人讲一天十二个时辰,古代计时法中有一种就是以香计时,这个被寺院作为佛教科仪继承下来,以此规定僧人们一天的事务。义工们也一样,随着师父打板声响,凌晨3点50起床,穿好海青去大殿上早课。

净土寺的早课是站课,姚姚给我说:

“刚开始,根本站不动。我在家娇惯了,头一遭吃这份苦,我们义工低头站在师父们后面,大殿上都是旁人专心念经的声音,抬眼一望,一尊法相庄严的大佛就坐在高台上。那种氛围下,我大腿都要抽筋了,也不敢乱动,一是怕管教师父批评,二是想较劲——我想,大家都是义工,我站不过寺院师父,也该和其他义工一样才对。凭什么,我站不过其他人?”

“那天早课,大师父讲说《金刚经》,内容是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注意力全用来和自己较劲了,就像大一新生军训一样,我把站早课当作站军姿了。结果,早课没听进去,前一个礼拜全用来锻炼身体了。”

早课结束,终于到了早饭时间。寺院早饭也叫“过堂”,“过堂”时不允许说话,从进大寮到出大寮,一切都在静默中完成。吃的通常是一份粥、两样小菜,为了照顾姚姚这些食量大的年轻人,香积厨专门加了馒头和花卷。

打饭时,众人需要拿着自己的碗排队,轮到你的时候,打菜师父会轻轻敲三下盆口。在寺院里吃一日三餐,碗底不允许有剩饭,所以大家会端着碗舀点水,用筷子轻涮碗周,再将碗里的水和残渣晃一晃喝掉。这个水也叫做“惜福水”,保证每一颗粮食都不会被浪费,就像每一个生灵最终都会找到它应有的归宿。

用完早饭,便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寺院给每个义工安排的活儿都不一样,打扫香堂、去大殿或者各个偏殿做擦拭、去香积厨做帮厨……也会根据男女体力的不同,分工时予以照顾,但都是劳动,没有高低之分。

“我运气就比较好,第一次公差是去后院山坡地上和几个师兄一起打理菜园。”姚姚笑着说。

“那是我第一次拿着屎瓢子给菜浇肥。当时面对正在‘出粪’的师兄,我完全怔住了,一边是风景秀丽的山间菜园,一边是散发着剧烈气味的农家肥,我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直到圆礼师兄把一个红色屎瓢子递给我,还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笑,然后又装作如无其事地教我干活儿——我敢保证,那种在一派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中,挥舞一把红色屎瓢子的感觉,简直了……”

“屎瓢是用一个建筑工人的废弃安全帽穿了铁丝箍在木把上搞的。圆礼师兄教我怎么巧妙地操纵屎瓢,给各个小菜苗均匀浇灌,之后他又教我怎么给西红柿、豆角做支架,好让它们挺立在土地上。圆礼师兄说:‘别嫌弃这些污秽肮脏,再怎么肮脏,它也曾经存在于我们的身体中,是我们每天产出的一部分,天地仁慈,万物归化,这些豆角啊、辣椒啊、茄子啊、西红柿啊,它们才不觉得我们的排泄物肮脏,可比我们心胸开阔多了。这就是轮回、慈悲。’”

姚姚说,当时听了圆礼师兄的话,她整个人都有一种被打开的感觉。从那之后,她发现自己对菜园子的感情越发深沉,对屎瓢子也不再抗拒,从心底里认可了这件法器。

每一次站立在土地上,看着四周的群山和群山包裹下的净土寺,看着黑色屋瓦照映田野,姚姚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在这种宁静中,她一手抹汗,一手飞甩屎瓢,俨然一位对大地和蔬菜传法的高僧大德。

“我也是在菜地的劳动中发现,原来屎并不是只有单纯的臭味。一般出家师父用的那个茅房,它的臭和外面游客用的公厕是两个不同的臭。两个厕所的化粪池是分开的,圆礼师兄带着我挑粪的那段时间,我鼻子特敏感,一靠近公厕的2号粪化池,整个人都要原地炸毛。圆礼师兄瞧见我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奇怪,他给我解释说,因为师父们饮食比较单一,且不吃荤腥、五辛,所以排遗物并不会有特殊的刺激气味。外面的游客当然就不同啦,大油大腻的东西,吃得多了就容易生病,粪便发出的强烈臭味,其实也是人身体在产出毒素。”

我对这个点深有感触。脾胃是后天之本,现在的人不仅吃得好,还吃得奇怪,什么都敢吃,这不得病才怪。在医院住院部,尤其是内分泌科室,我们总会闻到一些特殊的气味,其实那就是“病味”,像糖尿病病人的酮症酸中毒时,呼气会散发出烂苹果的臭味。人的排遗物是最直观的健康指标,身体好不好,看屎就知道。

姚姚继续说:“有一段时间,我感觉我的鼻子坏了,往常下地干活总觉得臭味难忍。但一段时间后,我竟然觉得屎不臭了,甚至会有种非常细微的檀香味。我把这个变化告诉圆礼师兄,结果他居然一点也不奇怪,反而对着我开玩笑说:‘姚姚不错啊,这么快就有实证了。这种奇妙气味是‘粪香’,你刚来菜园干活的时候,心里面有障碍,导致你施展不开。现在好了,等你回去后给其他人吹嘘,说我们在菜园里种了月季,邀请他们一起来闻花香。’我听了这话,都快笑得蹲到地上。”

人类排遗物中含有一种叫做甲基吲哚的东西,俗称粪臭素。当这种物质被高度稀释后,会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香味。我想,姚姚当时闻到的,应该就是被稀释后的粪臭素的气味。

寺院的义工生活,不会让一个人立马有多么大的蜕变,也不会让一个饱受痛苦的人刹那间了悟,但或许淌淌汗、伸伸腿,换个环境磨磨心性,会让人沾染些正气,摒弃些恶念。说不定,也能像姚姚一样体会到香从臭中来的奇妙。




结束义工生活后,姚姚去兰州大学读临床医学硕士,与寺院的缘分也未结束。读研时,她所有能请到的假期,都是在寺院里度过的,甚至两度休学。

姚姚屡次来到净土寺,并不是因为繁重的学业,而是家庭压力以及对未来从医的害怕,还有一个永远无法绕过去的愧疚。来净土寺,是她想忏悔。在这里,她才不会心慌、不会感到无能为力、不会看见病人向她呼救,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一般,临床专硕的三年,医学生也是规培医生。比起本科实习,姚姚的读研生活基本是一头扎进医院的科室里,晋升为“最强打工人”。在医院里,规培医生处于科室鄙视链的底层,干活不少,一个月补助才800块钱。这些对姚姚来说都不算困难,她性格要强,父母也都是医生,她以前抱定未来要考入一个三甲医院的志向,所以规培时,一直是同期里最能吃得下苦的。

严格、肯吃苦、要强,这几个词语叠加在一个医生身上,是好事也是折磨。过刚易折,对于姚姚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临床医生,日常最大的难关,不在于遇到的疑难杂症和复杂耗时的研究课题,而是每天要直面人世间的真实——推开急诊室大门跪倒在门外的患者,拿着收据单排队等待缴费的愁眉苦脸的家属,撕扯急诊医生白大褂、泪流满面地匍匐在已经撒手人寰的老娘身上的彪形大汉。流干的眼泪、深陷的眼眶,在走廊上一遍遍拨打电话,掩在口罩下的悲伤,这一切,在任何一个医院,每一天都在演绎着。

旁边的副主任医师已经让护士叫来下一个患者,开始忙碌,而胸前挂着规培医生的蓝色塑料牌的姚姚,虽已经过本科三年课堂学习和两年医院见习,但面对疾病以外的情况,仍旧手足无措。对她来说,进入医院的第一课并不是认识疾病,而是认识与病共生的人。

带教老师是个经验丰富的医生,曾多次开导过姚姚,告诫她不要过多被情绪干扰,不要受患者家属的情绪影响:

“要是每个医生都像你这样,来个患者,感情比家属还要丰富,看到家属哭,你也把心里的不好受表现出来,那患者和家属还怎么信任你?”

“要记住,你穿上白大褂站在这里,你就是主心骨,所有的一切都得由你主导。你怎么说,患者和家属就得怎么做,你要稳得住。急诊科不是那么好待的,你经手的每一次出诊都是和生命拔河。”

这一关,姚姚过得很吃力。她天生敏感,每天进急诊室前,她都会努力建立起一个心理屏障,但一个突如其来的病人,立马就能把她击倒。姚姚自嘲:“我这种柔弱性格不太适合干医生,最起码不适合急诊,可我又能怎么办?考研调剂到了急诊专业,要想跳出去,可能一切得重头开始。”

对于一个医学生来说,重新开始的代价太大,是整个职业规划的掉头。姚姚也安慰自己,可能干着干着就干习惯了,也就没事了,直到她遇上一次意外急救。




2020年12月21日,这一天,姚姚永远记得。

那天中午,她刚刚躺上床准备午休,就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名中年妇女几近嘶吼的呼救。她意识到不对劲,立马从床上弹起,套上一件小薄长袖,踩上凉拖急冲冲走出门,合租室友也是医院的规培医生,同样从隔壁卧室里惊慌地出来查看。

两人一开大门,邻居芮大姐就抓住姚姚的手开始大声哭泣:“小妹,我知道你是在医院上班的,你快看看我爸,我爸不行了——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小妹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姚姚立马反应过来,邻居老人发生意外了。“不能慌”,姚姚第一时间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握住芮大姐的手安抚,请她快点带着她俩去家里看看。她们迅速到了芮大姐家,一推开防盗门,就看见一个老人正俯身倒在卫生间的地上,胸口磕在卫生间门口的小台阶上,头露在卫生间外。

姚姚当时租住的是个老职工宿舍小区,没有电梯,一梯三户,户型设计极其不合理,特别是芮大姐家住的这种中间户型,逼仄窄小,一进门即对着厕所,往里西边是卧室,东边是小客厅加厨房。

芮大姐边哭边说:“我爸刚刚上厕所来着,我正在厨房做饭呢,听见厕所里有响动,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女儿彤彤就喊:‘妈妈,爷爷摔倒了,爷爷摔倒了!’我跑出来一看,就看见我爸倒在地上了。我吓坏了,不敢动他,想起之前社区招志愿者,小妹你们两个是医生,采过核酸——小妹,你快看看我爸,爸,爸,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姚姚简单判断了情况,就请芮大姐赶紧找两条被子来——得赶紧想办法把老人从卫生间里抬出来,因为老人胸口正好卡在卫生间门口的小台阶上,非常容易憋气窒息。

姚姚又问老人有没有脑梗、心梗这类的疾病,芮大姐慌乱地回答:“有,有脑梗。”

“快找硝酸甘油片。”姚姚着急道。

说着,姚姚准备上手抬老人出来。舍友却拉了她一把,给她使眼色,又小声说:“你别上手抬,让她抬,咱俩在旁边帮帮忙就行,容易出事儿。”

姚姚懂舍友的意思——这种事,真有什么意外,嘴磨出血也说不清。她登时犯了难,可下一秒,芮大姐已经抱着被子跑过来,所以姚姚还是对舍友喊了:“快帮我,从两个腋窝下扶住他。”

厕所小门也窄,没办法容得下两个人,姚姚只能站在厕所里面,小心翼翼地抬起老人的胯用力往外送。老人是俯面倒地,裤子半褪到膝盖,一些排遗物沿着臀沟流到了大腿根,姚姚这会儿也顾不上太多。可舍友身形纤瘦,根本抬不动,姚姚无奈,喊芮大姐赶紧来帮忙。芮大姐又哭又喊地上手,正抬呢,又说:“小妹,我不敢使劲,我害怕,我浑身发软。”

这关键时刻,姚姚一反往常的脆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非常镇定有力地下达命令:“用力——抬!”

姚姚、舍友、芮大姐,三个女人一鼓作气终于将昏迷在地的老人移到了棉被上。老人虽身体瘦削,但是人昏迷后肢体不配合,三个人又使出浑身解数,才堪堪合力将老人翻过身,仰面朝上。

之后,姚姚让芮大姐去拿硝酸甘油片,喊舍友拿手指骨按压老人脚下的涌泉穴,她则将老人的头转向左侧卧,然后蹲在老人颈侧,手指伸进老人嘴里,将咽颚垂上黏黏的一团黄痰抠了出来,又清理了他鼻子里的异物。

芮大姐将硝酸甘油片递给姚姚。姚姚将药片蘸了点水,滑进老人嘴里,放置在他舌下。

“姚姚,没反应。”舍友这时突然说。

“我拿针扎试试。”

“姚姚,你有把握吗?你、你会扎针?小心出事儿——这可是要担责任的啊。”舍友欲言又止,“要不等等救护车,电话我已经打了,应该马上就到。”

姚姚定了定心,说:“你快做心肺复苏,我回房间拿我的针灸盒去。”

“我不会,我怕处理不了。”舍友战战兢兢地说道。

姚姚看了一眼舍友,深吸一口气,随即跪在老人左侧(按照标准,应该是跪在右侧,但当时条件限制),开始对生机几乎快要断绝的老人做起了心肺复苏。做人工呼吸时,因为没经验,一张嘴,姚姚就被老人嘴里的浊气冲晕了一下,当即心里直犯恶心。她缓了一下,立马又继续。

姚姚单薄,做心肺复苏是体力活,没几分钟,她就满身大汗淋漓。芮大姐站在一旁,急得要发疯,要不是被姚姚提前喝住,此刻怕是早就昏厥。芮大姐看见姚姚每做一次人工呼吸,她爸干瘪的肚皮就像充气的皮球一样鼓起来,然后再瘪下去。随着姚姚不断地按压,老人的嘴唇渐渐回过血色,芮大姐惊喜地大喊:“小妹,我爸的嘴唇变色了,他好过来咧,你看他是好过来咧不?爸爸,你睁眼睛看看我,你不能走啊,爸——爸——”

这时候,原本眼仁外翻的老人似有所感应,他张开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哼哼”,但过后又没了动静。

“你喊他名字,让他不要睡。别停,让他回过神来!”姚姚嘱咐道,“给他搓搓手心脚心,用劲按合谷穴和涌泉穴!”

姚姚说完,继续打起精神进行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的警鸣在单元楼下响起。这十多分钟里,她一刻也不敢停,哪怕累得快要跪不住了。




很快,两个120的医生上来了。姚姚想停下心肺复苏,一个男医生摆摆手,说:“别停,继续按。”

舍友把情况大致和两个医生说了一遍,姚姚随即补充道:“还给老人含服了一片硝酸甘油。”

听完,医生喊芮大姐:“家属、家属!赶紧再找一床棉被,赶紧往下面抬,车在下面等着呢。”然后就站在一边了。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芮大姐慌里慌张地找棉被,几个人又使了一阵大劲儿才勉强将老人挪腾好,然后就往下送。那两个医生没上手,没办法,还是姚姚和舍友抬。楼道窄,她们吃力地将老人抬下台阶,却在转角处卡住了,转不过身。

一行人挤在楼道里,芮大姐和两个男医生搭不上手,好不容易挪到三楼,舍友实在撑不住了,连忙喊停:“抓不住了我,停一下姚姚,往下放放,快停一下!”

姚姚在前面,舍友在后面一松手,她被冲得险些跌倒。芮大姐连忙替换上来,一行人又往楼下走,到二楼时,姚姚右脚的拖鞋被挤掉了,她喊:“我拖鞋掉了,后面的给我捡一下!”她不敢松手,也不敢喊停,没办法,只能光着右脚咬紧牙关继续往下抬。北方的腊月,寒冰彻骨,姚姚每下一级水泥台阶,脚上都钻上来一股刺痛。出了单元楼,好不容易将老人送上救护车,姚姚全身都是冷汗。芮大姐却带着哀求的泪眼抓住她的手:“小妹,姐姐求求你,陪我一起过去,我现在连我自己都拿不稳。我害怕,你帮帮我,小妹。”

芮大姐慌乱异常,只会哭诉和喊叫。姚姚见了很是不忍心,安慰道:“姐,你放心,我肯定和你一起过去,走,赶紧上车。”

舍友跑着给姚姚送来拖鞋。姚姚拿过鞋,来不及说话,120的医生就拍了拍车厢。几人上了车,司机一脚油门往医院飞快赶去。一路上,芮大姐几近崩溃。


到了医院急诊大厅,一个中年大夫接的诊,他翻看了一下老人的眼睑,拿听诊器听了听心音,然后直接说:“人已经没了。”

芮大姐和姚姚双双愣住了。救护车司机拍了拍芮大姐的肩膀说:“大妹,人没了,你抓紧往家送吧。我这有车,能马上给你上车拉走,车上还有白孝(寿衣等白事用品),都是新的。你趁老头身子没硬,抓紧给他穿上,再等会儿就穿不上了。”

芮大姐整个人六神无主,她抓住急诊大夫的白大褂问:“大夫,你再给看看,我们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还有气儿,这个小姑娘给我爸急救的时候,我看见他还有气儿呢。”

“你家老人已经走了,你看——”急诊大夫走过来,以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口气说,“我扒拉他的眼皮,拿手电筒照他的眼仁,你看到什么没有?”

芮大姐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她的天塌了。

“一点点反应都没有,角膜反射和心跳都没有了,人已经走了。你要是不死心,你现在就做决定,我们拉到ICU给你再抢救一下。”医生看芮大姐一眼,叹了口气说,“即使他现在还有气,那也快不行了。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那就再抢救。家属过来签字,把责任书签了,我们就抢救。”

说完,急诊大夫又着急忙慌地去救治下一个病人了。旁边其他几个医生摆了摆手,说:“现在家属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想要抢救治疗都可以。来,过来签字吧。”

芮大姐喃喃道:“我要救,我要救我爸,签字。笔呢?笔给我,我签。”

医生将笔和纸递给芮大姐。她拿在手里颤巍巍的,两条胳膊往下坠,身体抖着,签不成样,写废了一张责任书,医生又拿了新的给她。芮大姐将责任书垫在她父亲躺卧的病床脚,再举笔试了好几次,完全写不下去。

“小妹、小妹,姐姐求你,你帮姐姐签字,写我的名字,我拿不住笔了。”说话间,芮大姐扑在父亲已经毫无生机的身体上,嚎啕大哭。

姚姚帮她签了字,交给医生。这时候,从急诊室内门走出来一个女护士,对芮大姐说:“家属,你看怎么着?你要是确定抢救,赶紧拿上身份证去收费窗口把费缴了。”

芮大姐泣不成声,护士提醒了几次,芮大姐才睁着两只泪泡眼把头抬起来。

“小妹,这是钱,你帮姐姐吧。”芮大姐递过来钱包。




姚姚光脚穿着一双凉拖,穿过冗长的医院走廊,穿过各色人群前去收费窗口排队缴费。

我问姚姚当时的感觉,她说:“那时候,我也没主意。我以为自己只是去扮演一个医学救助的角色,把该尽的责任都尽好、尽完。可没想到,现实里远远不够。我们这些规培生扎在医院里,只要身上穿着白大褂,就会站在一种非常理性的角度去看待病人的生死和疾痛,没有多余的感情产生,因为这身白大褂,清楚地提醒着:那不是我们的事,和我们没关系,那只是病人的事,就是这么自私。可那天,我光着脚,身上只有一件睡衣,站在医院大厅里,感觉自己就像坟包上的野草,光秃秃的,四面八方的风,谁都能把我吹倒——脱了白大褂,自己变成这份生死痛苦中的一部分,我才看清以前的自己,看清这份工作,多么的无力。从那天起,我就不愿意再继续上学了。”

等姚姚缴完费再回到急诊大厅,她看着芮大姐和一动不动的老人,心里涌起无限悲伤。她走到床边,心里默念一句“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随后把老人眼皮轻轻合上。

芮大姐仍在哭,身边围了两三个抢生意的司机,都在一个劲地游说:“赶紧的吧,我告诉你大姐,你这是白费劲”“这人还没缓过神来呢,还不信,等待会老头凉透咯,她可就急了”……

“没事,让她慢慢磨蹭吧,待会儿有她求爷爷告奶奶求着用车的时候。”末了,有司机双手插裤兜悻悻道。

听到这些话,芮大姐无动于衷,姚姚心里怒骂了一句,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在心里虔诚地为老人默念《度亡经》,希望他的灵魂少受点罪,度过中阴,早日去他应该去的那个地方。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突然闯进来,看看姚姚,又看看病床上的老头,再看看芮大姐,眨巴眨巴眼,试图挤出两三滴猫泪,“咚”一声跪倒在地,铆足了劲喊:“爸爸呀!我的爸爸呀!你不能走——”

这一声响彻寰宇。芮大姐见自家男人终于赶到,又哭又喊:“你怎么才来,咱爸没了,我的爸爸没了。”

听见这话,芮大姐丈夫头埋在她怀里,为老丈人嚎啕大哭。这一幕,急诊大厅的人都看到了,大家纷纷围拢过来,开始窃窃私语。

“孝子,这是个孝子。”

“看样子是女婿。”

“啊?女婿,这女婿是个好人,多好的女婿,这老头也算是高高兴兴地走了。”

男人听了这话,哭得更辛苦了,姚姚却看得不寒而栗。一番哭孝过后,男人起身换了一副表情,对姚姚表示感谢,然后开始和周围几个司机谈送丧的价钱。

姚姚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她瞅了瞅,觉得芮大姐已经不需要她了,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医院。在西北萧瑟的寒风中,她独自往租住的老小区走,因为装束着实奇怪,引来路人围观,姚姚对我说:“你是不知道,我过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周围人看我的眼神,还有几个举手机给我拍照录视频的。”

“人没救回来,我难受得要死,可我没法说。我厌恶待在医院了,没过多久,我就办了病退休学来寺院待着,现在感觉身上又有力气了,能够勉强混到毕业。看来,我这辈子注定只能待在寺院这样的地方。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我就好好做义工,好好修心去障。”

我又问她:“你老实讲,你现在还有没有后遗症?”

姚姚歪过头,圆圆的脸上眼睛转了几圈,有些困惑地说:“说老实话,我是有的。”她俏皮地噘嘴,叹气道:“可能我悟性差,到现在,也还没有走出自己的这个心障吧。我总感觉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医,其实对治病救人一点帮助都没有。我这么说,不是要反对医院、反对医生们,但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们现在这样的医疗模式是不对的,根本不是以人为本,以病为本。”

“医院不是治病的地方。医生受到各方面的限制很大。医生才是最大的病人。在现在这种医疗体系里,医生是看不了病的,被病人消耗、被医院里各种不合理不合法的制度消耗、被大大小小的科室利益关系消耗。医生反而成了医院里最没有话语权、最无奈的工具,逐渐就和冰冷的仪器越来越相似了。好医生有吗?有,但又能有多少。我们国家人口多,用少的可怜的医生去服务治疗这么庞大的一个人口,时间一长就要出问题,医患矛盾就是这样出现的。可这些问题,医生是没有话语权的,他们也只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病人。”

我也是刚刚站在医学门口的一个小学生,门内的环境,我目睹过、参与过,也无奈过,我说:“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医院太讲科学和效率了,在医院,好人都会变成病人,‘人不是人’。临床上是没有心灵治疗这个概念的,只有心理治疗。可我们治疗疾病,不仅仅是在确定所谓的一个简单病名病症,我们看的是一个人的所有,尤其是心灵精神方面,把人当人,把疾病和人的状态结合起来观察,或许是现代医疗最大的难题。”

“这是个大课题,需要大宏愿,我是个小沙弥,我还需要取经。”姚姚叹道。


听圆义师兄说,姚姚在净土寺里颇受大家喜爱,她腼腆温柔、吃苦耐劳,对任何人都尊重亲切。聊天时,她总是先低头,然后稍稍仰起圆圆的脸,用一双清澈的眸子与我对视。和她说话很舒服,我们本来年龄差距就不大,聊天的内容漫天乱飞,从不拘束。

我想,她信佛及诸佛菩萨吗?我不知道。我能感知到的是,她想对自己人生的来去找寻一个究竟。而这个究竟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寻觅答案的过程就是修行。

何拜庙堂?庙古字写作“廟”,庙堂里的众神佛是泥塑之身,第一个把神明塑造出来的匠人,或许只是做一种记录,日久岁深,神明慢慢变得越来越具象,石雕泥塑所承载的东西越来越丰富,像为法传,像为法承,人是需要归宿的动物。像为自己掘墓的大象一样,人也需要寻找一片净土。




去年,我和姚姚又见了一面。许久不见,她的气色好上了不少,依旧是小小个子圆圆脸,身体倒不似先前那般羸弱了。

这次见面,姚姚偷偷讲给我芮大姐父亲那件事的另一些晦暗。原本她想把这些一直深埋心底,可时间尖锥一日日地凿,会疼,久了就会穿。姚姚说,是时候把内心的房子打扫干净了。

于是,我便听到了另外一个故事,也是姚姚真正的心结。

“至今我都不知道芮大姐父亲的死是不是我的过错。”她说,“在那次急救中,我好像压断了他的骨头。”

“当时,我慌得不行。我虽然经过三年院校教育和三年临床实习,但真正面对生死,自己做急救,却是第一次。我给老人做心外按压到后面时,大概是距离救护车来的4分钟前,我手底下有个感觉,好像是胸骨断裂。我知道老年人胸骨骨质比较脆弱,心外按压要求是每次下压在5厘米之内,临床课上也不乏有进行胸外按压时将胸骨按断的案例。胸骨断裂不可怕,可怕的是骨折之后的端口,再按压可能会扎破肺脏,那可是要命的。

“有这个感觉后,我第一时间停了下来,脑海想起合租舍友提醒我的风险。那时候,我真是个书呆子,除了一腔热血,什么社会经验都没有。停止的那个空当,我怕极了,冷汗从手心里往外冒。好不容易挨到120的医生来,可他们竟然没有上前查看病人的意思,除了让我不要停止按压,其他什么都没有做。我害怕,不敢再按,我怕我的举动会害死一条人命。我又不敢把这些真实情况讲出来,我不敢抬头看急诊医生,只好装模作样地继续按压。

“最后老人死了,我都没法确认是不是和我有关,后来那段日子,我总是做梦,都是一些不好的梦。我开始胡思乱想,好几次都在半夜惊醒,然后把脸埋在被子里哭。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无处查询,可能唯一的答案就是彼时彼刻我心中所想。我后来的两次休学,也和这个事情有关,如果这个事情不解决,我这辈子都再也做不了医生了。白大褂,对于我来说,是永远的恐惧。”

“那你现在有答案了?”我说。

姚姚面色平静,点点头:“所以,我现在能把这些话都讲出来了。我现在才感觉真的自由了。”

(文中人物名、地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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