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药版“药神”？“女高材生制售救猫药”为何被判15年

▲ （视觉中国 / 图）

近日，“女高材生制售救猫药案”又一次上热搜。2022年胡某等人因涉嫌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罪被羁押。2023年6月30日，上海铁路运输法院一审判决被告人胡某有期徒刑15年，并处罚金4000万元。对这一判决，网友分歧明显，争论激烈。

猫传染性腹膜炎（“猫传腹”）是一种冠状病毒引起的传染病，据称病猫普遍存活时间在15-60天。

2022年案件曝光后，诸多媒体采用的一个叙事是：2013年，胡某进入复旦大学化学系读研究生（复旦大学化学系公开声明，予以否认）；2019年春天，她在网上查到GS-441524分子式后，便做实验，调试配比，制出实物。根据胡某自己统计，其对病猫治愈率超过90%。成功合成GS-441524后，她用自己制出的药给患猫治疗，被某个圈子称为猫药版“药神”。

除了复旦大学高材生身份被证伪外，这一叙事的主体成立吗？我们逐一捋清相关问题。

首先，胡某因什么被发起刑事调查与起诉？

据上游新闻报道，2023年4月7日，胡某案在上海铁路运输法院开庭，参加庭审的多名旁听人员介绍：检方在证据中提供了一组胡某的聊天记录，胡某对团队成员说，她卖到1000元一盒，其它药商卖四五百元一盒，必须把他们“搞下去”才能挣钱，“同时胡某供述，为此她还曾指使第三人向警方报案，至少有4人因胡某打击竞争对手的行为被刑事立案”。

对此可以有两点解读。第一，胡某与她的竞争对手卖的兽药都含GS-441524，这说明，胡某并不是第一个或唯一合成GS-441524的，且她的竞争对手卖得还比她便宜。第二，胡某为了垄断这一细分市场，举报了她的竞争对手，至少有四人因她策划的举报以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而被判刑，“借白黑吃黑”，盗亦无道。

上游新闻报道，胡某被刑事立案后，其委托生产的药企20多名企业负责人、个人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该药企李姓负责人说：“我们有证据怀疑，这20多人均与胡某打击竞争对手后遭到报复有关。”也就是说，胡某在通过举报把同行送入监狱之后，也大概率遭到了竞争对手的报复（检举、揭发之类），“以治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终也落得一样的下场。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涉嫌犯罪，她的同行都很低调，偷偷摸摸干，一起闷声发大财，也以期法不责众。胡某则不然，借助举报干掉同行，成为这一细分市场“最靓的仔”，光彩夺人，就算同行不举报，也很难逃避警方的注目，真是有些高调。

其次，胡某一审为什么会被判这么重？

上海铁路运输法院（2020）沪7101刑初139号刑事判决书中的多名被告即为胡某的竞争对手，见上海高级人民法院网-裁判文书。

判决中提到，自2019年8月起，被告人冯某在未取得兽药生产许可证和产品批准文号的情况下，与被告人陈某1合谋后，自行配制治疗猫传染性腹膜炎的“GS441524针剂”共同批发销售给被告人陈2，销售金额达7万余元；由陈某1批发销售给被告人刘某某，销售金额达5万余元；冯某另通过他人对外销售，销售金额达8万余元。被告人冯某、陈某1生产、销售针剂共计20余万元。

冯某犯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被判二年，缓刑二年，并处罚金十二万元；陈某1犯与冯某同罪，被判一年，缓刑一年，并处罚金八万元；陈2犯销售伪劣产品罪，被判处八个月，缓刑一年，并处罚金八万元；刘某某犯与陈2同罪，被判六个月，缓刑一年，并处罚金五万元。

可见，这四位被认定的涉案销售金额都不高，且判得都不重，全部是缓刑。因为胡某的竞争对手用的是传统分销模式，出厂-逐级批发-零售，故而生产商与批发商被认定的销售金额都不高。

而胡某采用的是委托生产+自建团队销售模式。警方查明：胡某为非法牟利，伙同他人生产含GS-441524化合物针剂，以每瓶约1000元的价格向国外加价销售牟利；同时委托他人在江苏南通设立窝点将“传腹康”清瘟败毒片片剂以1000-1200元不等的价格对外销售，一盒出厂价20余元，在国内销售金额总计达1000余万元。案值高，故而被判得重。

刑法第140条（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规定：生产者、销售者在产品中掺杂、掺假，以假充真，以次充好或者以不合格产品冒充合格产品，销售金额五万元以上不满二十万元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销售金额二百万元以上的，处十五年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或者没收财产。上述两个案件的判决显然符合这一法条。

最后，GS-441524的有效性与安全性究竟如何？

这一化合物是核苷类似物，病毒在复制过程中使用了假的建材就组装不成完好的新病毒，这是其作用机制。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Niels Pedersen教授与多人联合发表的《核苷类似物 GS-441524用于治疗自然发生“猫传腹”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使用其治疗31只年龄、病情各不相同的病猫，其中26只患渗出性或干性到渗出性“猫传腹”，5只患非渗出性“猫传腹”，12周后有26只猫康复，只有5只死掉或被安乐死，疗效（83.8%）还是较为显著的。要说“药神”，舍他其谁？当然，这是非常初步的实验，例如并没有设立对照组，也没有盲法。

在胡某“传腹康”清瘟败毒片引发争议之后，有人告知了Niels Pedersen，他为此发了一个声明，称GS-441524的有效性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确认。这是其成为合法兽药必要步骤。

就中国而言，原农业部颁布的《兽药临床试验质量管理规范》第44条“临床试验方案应符合有关试验指导原则”第四项为：“试验总体设计及类型，如试验动物的感染方式、对照方法、随机化分组方法、设盲水平、试验单元的选择与依据等”。

注意，在对胡某和她的竞争对手的两个刑事判决中，援引的都是刑法第140条“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而不是第141条 “生产、销售、提供假药罪”，绕开了含GS-441524成分的兽药是否为假药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