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大事

活了38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接生婆。

家里猫咪怀孕差不多两个月，小陈每天都惦记着猫咪什么时候生。说起来，比我生小孩那会他要上心多了。生妹妹时我每天焦虑到睡不着，忧虑预产期都快到了，怎么还没动静？小陈总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该来的自然会来。

猫咪天天肚子大起来，小陈经常一边抱着一边安抚：生吗？今天生吗？你怎么还不生呀？

他给猫买了猫产房，生育急救包，月子营养补充剂……令人愕然，让我忍不住质疑：喂，我生小孩的时候你怎么不上心呢？他说：你生我帮不了，猫我可以帮啊。

掐指一算，到7月1号，差不多已经60天了。

2号，因为天气不错，小陈带着孩子们出发去南汇，他找黄牛买的天文馆票，还打算去南汇入海口滩涂玩玩。临走前，艾文宣布，他不去了。

因为艾文觉得，猫咪可能要生了。

我端详着看起来无事发生的猫咪，没什么啊，应该不是今天吧。

好说歹说，劝走了艾文。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和我盛大而甜蜜的寂静。我打开了文档，正准备噼里啪啦开始打字，猫忽然叫起来。

她看起来有点喘，还有点着急，迅速指引着我走到我的衣柜。她在里面一只放满运动裤的收纳箱里躺了下来。

这里面几条裤子是我孕期和产期的常备居家裤，舒服，好穿，好穿到我一直没舍得扔。偶尔拿来当睡裤和坐飞机穿穿。

“你不会是要生了吧？”忽然间我精神紧张，听说很多猫都喜欢在衣柜里生小孩。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那副样子你就知道，她准备好了，大概是要生了。

我坐立不安，在家到处找隔尿垫，一次性手套，给猫补给营养的猫条……猫时不时站起来走一走，她的屁股后面，有一团红红的东西，看起来不太妙。

后来才知道，这团东西出现，说明猫咪已经进入产程。

此时小陈已经人在南汇，等他开回来，猫已经生完了，也就是说，我只能一个人单身作战。这种慌乱程度，好比你一个人住在大山里，你女儿竟然要生了。

怎么办？虽然我生过两次，都是顺产，我实在不太清楚，人的经验有多少猫可以用上。这事倒是可以提前告诉你，那就是，基本上完全不通，可以说是隔行如隔山。

小陈远程指导我，你去拿生产包啊，你准备好剪刀啊……我听到他那边嘈杂的吵闹声，心想猫可能是故意的，故意挑了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间。谁也不想在车水马龙的环境下生小孩吧？而且还证明了一件事，本人确凿无疑是家中最受猫咪信赖的人。

说得也是，除了我，家里也没人生过一个以上孩子。

艾文有个女同学，家里也有怀孕的母猫，上次来家里玩，拿手摸摸猫猫的肚子，告诉我，应该是两只小猫。当时我大为惊奇，这孩子竟然这么厉害，哪还用读书，完全可以开始执业做兽医。

我准备迎接猫咪的两只小猫，拼命在网上刷着接生视频，越看压力越大。这些视频里小猫刚出来就要被拿出温水下冲洗干净，再用电吹风吹干，然后送回母猫身边。专业程度很高，看起来跟私立医院产房没什么两样，可是我完全没把握能做到这些……

正不知所措着，在猫窝里（收纳箱太小了，给她换了宽敞的猫窝）躺着的猫咪，忽然坐起来，埋头不停对着屁股舔来舔去。

舔了一会，她站起来换位置，我才发现有一团黑乎乎像老鼠一样的东西。难以置信，这么美丽的母猫，生下来的孩子竟然像只老鼠。没一会，第二只老鼠也出来了。我替猫咪感到失落，就像当年在产房里为自己感到失落一样，怎么没一个长得像自己呢？

但它处理起来非常干净利落，几分钟后，舔干净的小猫已经就位开始吃奶。造物主太神奇了，猫咪从来没生过孩子，竟然知道如何处理孩子。

我一会怕惊扰到她，走开到自己的工位上，一会又怕出什么事，走回到猫窝旁。这天在家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千步。

第二只猫崽显然比老大更有活力，一直发出小老鼠般吱吱乱叫的声音。两只猫崽在猫咪身体底下钻来钻去，她屁股下看起来不太对劲，我把猫腿拿起来一看，不得了，又来一个。

而猫可能是生懵了，前两个还知道怎么处理，到第三个，大有一种爱过过，过不下去离的架势。我套着一次性手套，迅速把那只浅色猫咪连着胎衣和胎盘，放到母猫面前。她才回过神来，俯身舔起了老三的胎衣。

这下总差不多了吧，三只哟，三只可爱的小猫咪。

此时她身下的隔尿垫，已经满是脏污。猫爱干净，我等她舔完，把她放到另一只猫窝，换掉脏的隔尿垫，铺上新的，算是打扫战场。一边铺一边思忖，哦，原来这就是猫生孩子。

然而刚抱开猫，发现老三的胎盘还连着，她连咬都没咬。

从第三只开始，我终于开始进入接生流程。此时的猫，累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第四只小猫生出来就没活，第五只是最大的一只，金黄色，看起来占据了子宫里所有的营养，刚下来虎虎生威。第六只还是白色，比同色系老三大那么一号。

老五，老六，都是我从猫屁股那里抱过来，剪开脐带，让猫妈妈赶紧舔一舔。她累得不行，我也累得不行，怎么会生那么多？

朋友可是信誓旦旦说，猫咪头胎最多就两三个，你放心吧。

然而我家的英雄猫咪生了六个。

此时在宠物医院工作的邻居，远程指导我，你按按她肚子，看看变软没有？

我按了，顿时胆战心惊，肚子里还有一个。怎么会这样？看起来她已经进入休息状态，那些多余的胎盘，她一个都没打算吃。据说，猫吃两个胎盘，也够了，再吃会吐。

该怎么办？最后一只是难产了？是不是得赶紧送医院？

还好，20分钟后，最小的一只猫咪出生了，它小得一塌糊涂，比最大的块头小了三分之一。事实上也是如此，最大一只90多克，最小的只有60多克。

忙活一下午，猫终于生完了。我作为接生婆，有一个感想最为强烈，一次就够了，以后再也不要生了。

在文明世界里，生育总是显得那么残忍，野蛮，不合时宜。

小猫很可爱，神奇的是，猫咪的生育很像是物竞天择，七只猫活了六只，而猫身上恰恰是六只能吃的奶头。

小陈回来后，听说猫咪吃了两个胎盘，很是好奇。我感慨说，你说会不会，很久以前人也是这么生小孩的，在山洞里生下小孩，把孩子舔干净，然后吃下胎盘。

知道么？猴子也是，一手抱着刚生下的孩子，一手吃掉新鲜的血淋淋的胎盘。

生命果真令人敬畏，令人啧啧称奇。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