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 Pel
6月16日，皮克斯动画电影新作《疯狂元素城》（Elemental）在全球同步上映。影片讲述四大元素风火水土共同生活的城市中，渡阿波（Wade）和炉小焰（Ember）挑战极限的爱情故事。影片豆瓣开分7.5，国内票房三日突破3000万，而在北美的开局表现虽然平平，大众口碑却较为稳健，在第二个周末更是和《蜘蛛侠：纵横宇宙》一起打败众多真人电影，包揽了北美票房的TOP 2。而从《玩具总动员》的美好童真、《飞屋环游记》的冒险旅行，再到《心灵奇旅》的深邃思考、《青春变形记》的代际关系，皮克斯电影陪伴我们已经将近30年。那么，经历了人才的新老交替和行业的技术演进，如今这家动画公司内部是如何运转的？发生了哪些值得留意的变化？
感谢迪士尼官方邀请，我们采访到了在皮克斯工作的中国籍故事分镜师*刘煜 Nira Liu，他就职于皮克斯故事部门（story department），参与了《1/2的魔法》《青春变形记》《不论胜负》等项目。而在《疯狂元素城》中，颇受好评的主角二人水下寻找时光花的桥段正是由他所设计的。他将和学术趴的读者们分享在皮克斯工作的体验。
*storyboard artist：通过绘制分镜，将故事视觉化，使人更好地想象电影成片的主线和细节、情节的变化和高潮、角色的性格和互动，从而使动画制作更容易沟通协作。
Pel：您好，跟我们介绍一下自己吧！您在《疯狂元素城》中负责了哪些工作？刘煜：我的中文名叫刘煜，英文名叫Nira。我在皮克斯担任故事绘板师（storyboard artist），也叫分镜师。我主要做的工作，就是拿到剧本的时候，我们是第一批人把这整部剧本画“成像”的电影。我们大多数时间会画镜头，还会负责（设计）角色该如何表现，有时候还会写一些对话，同时也担任剪辑，所以说算是“一大锅杂烩”的工作。Pel：您最初看到《疯狂元素城》的剧本和设计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影片中的故事背景和文化冲突是否让你感同身受？
刘煜：我感觉特别激动，当导演彼得·孙（Peter Sohn）在公司给我们大家展示这部片的规划和他画的一些东西，我个人就感觉特别特别喜欢。它讲的是一部爱情故事，在皮克斯平常没有很多时候会讲到这个题材，所以感到特别新颖。同时也是关于移民的故事，我从大概14、15岁的时候远漂美国，它里面角色经历的事情和我的个人经历非常相像。还有一点就是关于主角小焰自我成长、自我发现的故事，我也特别喜欢。导演当时画的小焰老爸穿着大裤衩，然后就感觉和我们亚洲、我们中国的老爹特别像。Pel：为《疯狂元素城》创作分镜是怎样的体验？您负责的镜头中，印象最深刻的段落是？刘煜：我的体验就是特别“费脑”，因为我们在皮克斯做故事都会不停的改，每一部片基本上都有8个不一样的“试映”，然后每次试映之前还会有一个“试映之前的试映”，一部片基本上会改十几二十次，特别耗时。但我们都是为精益求精，为了让更多的观众来感到共鸣。我最喜欢的一个段落是我自己做的，就是女主角和男主角下到水中的那一段。当时那一段做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剧本的，所以说是我和导演合作，两个人把那一段的剧情一起写下来。做这段的时候得到了很多挑战和不一样的成长经历。希望大家去电影院看这特别浪漫的一幕。Pel：故事部门和美术、技术等其他部门会进行怎样的沟通协作？刘煜：我们早期就会和剪辑部门合作。剪辑部门等我们画完故事绘板，加上声音和音乐，（这时候）看起来就和电影没有特别大的区别。然后测试故事到底有没有问题。有时候他们（剪辑部门）会提出需求如“能多画几个角色的表演动作吗”。为了让表演更加饱满，他们会有这样的要求。但是在这一部片中，我们作为故事绘板还是很独特的，因为场景是故事很核心的一部分，所以经常我们故事绘板自己也会设计场景，在艺术部门还没有参与的时候，我们已经做了一部分了。Pel：继《青春变形记》之后，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看到一部亚裔导演的皮克斯新作。请问在《疯狂元素城》的制作过程中，彼得·孙导演给您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刘煜：第一点我想说，他是非常让人“嫉妒”的一个人。因为他实在是特别的厉害，他有很强的艺术细胞，还非常谦虚。再有一点就是，他是一个非常真诚的人。他的情感表达非常丰富，比如说有时候他会很喜欢你的作品，说“哇，你太棒了”（然后）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总会从你身上找到不同的发光点，无论你是怎么样的人。还有一点就是特别的接地气，比如说作为导演，跟我们故事绘板师同时都在一个大的办公室——我们叫fish bowl，中文叫“鱼缸”——一起工作，他自己也画了很多电影里我印象特别深刻的场景，所以我特别喜欢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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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皮克斯新片亚裔导演，做动画就像养孩子？
Pel：您最开始是如何加入皮克斯团队的呢？在皮克斯工作需要怎样的特质？刘煜：我是在2017年作为故事实习生加入的皮克斯。从我个人角度观察，身边的人有几个品质是特别重要的。第一个就是他们都对不同的主意（idea）特别开放。然后同时他们特别谦虚，会虚心向各种各样的身边人学习、倾听不一样的灵感和经历。还有最后一点，很多人都很喜欢钻研和探索，遇到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时会“一直钻研到钻研不了的情况”。观察身边这些人，让我自己保持一个非常积极成长的态度，就觉得特别受鼓励。Pel：皮克斯有着众多来自全球各地的员工，人们也有着不同的文化习惯和思维模式，在这种宛如“疯狂元素城”的工作环境中，要怎样才能融洽高效地交流和合作？刘煜：我觉得这是皮克斯最大的优势，因为大家虽然从不同的文化和背景来到（皮克斯），但是大家的目的是完全是一样：大家都想做最棒的电影，然后让身边的人、让家人和朋友为你骄傲。所以在探讨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时候，都会从“怎么样让这部电影成为最棒的电影”的角度出发。虽然我们大家都不一样，但是一致的目标让大家（即便遇到）困难时期，也能更加投入更加激情地创作。
皮克斯近年动画电影Pel：您在皮克斯参与制作了《1/2的魔法》《青春变形记》《疯狂元素城》《不论胜负》，您觉得这些年来，皮克斯内部的创作方向发生了哪些变化，又有哪些地方未曾改变？刘煜：改变的地方，我觉得皮克斯近几年的题材会更多从生活中汲取灵感。因为大家都是有共情的，皮克斯的主旨就是让大家的经历被感受和聆听，然后（结合）我们自己的经历——（告诉大家）我们并不孤独。这是皮克斯一直在挑战的地方，用更加个人化、生活化的灵感让原有的题材升华。没变的地方，就是皮克斯一直在挑战不一样的题材，让皮克斯看起来“更加不像皮克斯”，然后超越自我。这一点我觉得一直没有变。Pel：如果之后有机会在皮克斯主导创作一部动画作品，您会想讲一个怎样的故事呢？刘煜：我个人会想讲一些细腻的关于角色关系探讨的故事，然后同时又会有让人脑洞大开和反思的奇幻背景。所以要找两个电影来合体的话，就是是枝裕和《奇迹》和宫崎骏《幽灵公主》结合的这样一种电影吧！如果能有机会的话，这是我想做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