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王澄澄

火起来曾是王澄澄的梦想，但这一天真到来时，她疑惑、恐慌并迅速注销账号，300多万粉丝也随之化为乌有。

一同消失的，还有她面对媒体的勇气。

抖音平台检索“王澄澄”时，会有很多蹭热点的小号蹦出，但那个真实的王澄澄不再出现。

在新加坡留学时，王澄澄学的是传媒。回到国内，在传媒公司加持下，拥有美貌和财富的她曾在互联网上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但当“炫富”表演转向“炫父”告白，“澄黄”了。

早期将王澄澄从零粉丝带到100多万粉丝的，是自称“小镇做题家”出身的编导韩小野。

韩小野是化名，他真名叫韩野。2022年7月18日晚，韩野告诉南风窗，炫富，是他当初给王澄澄定下的“人设”。

韩野说，王澄澄家境殷实，但没有视频拍摄中那么富有，“那是人设的拍摄需要，网民不能把她拍戏表演等同于现实生活。”

王澄澄在互联网“翻车”后，韩野感到惋惜。在他眼中，王澄澄就是个“傻白甜”女孩，对人热心而有礼。

王澄澄，真名王宣澄，1991年8月7日出生于沈阳。下月7日，她将迎来31周岁生日，但没什么值得庆祝的，她精心经营两年的抖音号已无奈注销。

这一切，也因她而起。

“炫富是把双刃剑，玩得好，流量可观。玩砸了，风险很大。”韩野告诉南风窗，两年前，王澄澄开始玩抖音时，让一家名为及时行乐（辽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帮忙包装、打造。

这家公司后来找到韩野负责对接服务王澄澄，韩野在当地小有名气，也曾帮助不少网红成功打造个人IP。

“我2020年7月末开始对接服务王澄澄，前后给她拍了6条片子，创意、文案、内容、声音以及剪辑等，都是我负责。”韩野告诉南风窗，一开始是拍王澄澄闪婚，通过制造悬念、演绎强烈反差等手法制造冲突，吸引流量。

6条片子发布后，王澄澄的抖音流量从零变成超百万，韩野由此拿到4000块钱报酬。

韩野不服，他找到这家公司负责人富淞皓，“我希望能从王澄澄的流量收益中获得小部分的分成。”韩野说。

富淞皓不同意，韩野记得很清楚，“当时富淞皓说，我给你分成，那我不就成了给你打工的了吗？”

不欢而散，合作没有继续。韩野说：“但后续拍摄，他们其实也沿用了我的创意和思维模式，只是换声了。”

王澄澄继续在抖音上展示和表演她的精致生活。比如，她对自己提出“挑战”，让公众跟着镜头看她进入当地一家商场后，“花光30万元需要多少时间”？

再比如，她拍摄二线城市一个女网红（王澄澄自身）一天的成本是多少钱，最后统计显示是15050元。

王澄澄还以“一个人住400平的房子是一种什么体验”为主题，拍摄了“自己的住所”……

互联网上，王澄澄尽情展示一个美貌与财富并存的海归女孩的精致生活。

她的抖音号主页面显示，她只关注25个人，但关注她的有335.5万人，点赞近5000万个。

在填写个人简介时，她“立志要当世界上最好的闺蜜”。在个人年龄方面，她将年龄调低5岁，变成26岁。看起来非常完美。

及时行乐（辽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官网上，王澄澄也是其重点推介的成功样板。2021年1月5日，该公司官网“个人IP孵化”专栏特别介绍了“闪婚王澄澄”的案例，后来“闪婚王澄澄”的抖音号更名为“王澄澄”。

不过，当王澄澄在抖音上“炫父”引发舆情后，及时行乐（辽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删除了她的案例。

王澄澄粉丝达到300万以后，再增长很乏力，为此，及时行乐（辽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曾再度找到韩野谈合作，但韩野拒绝了，他说：“公司太抠门了！”

这是韩野单方的说法，南风窗拨通及时行乐（辽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了解情况时，该公司没有就此回应。

受聘服务王澄澄期间，炫富的人设和主题是韩野定的。他说，赋予她炫富的人设定位，主要考虑到两点：一是这样容易刺激公众情绪，带来流量和关注。二是炫富、奢侈等“高端”定位，有利于以后在商业变现时，吸引奢侈品、高端汽车和楼盘等“高端”商业广告。

王澄澄为什么能火？韩野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天时地利人和”使然。

“当时互联网流行的趋势是什么？我们的网感能不能抓住，这很重要。”韩野说，此外，他提出创意后，王澄澄及其包装公司可迅速调动各种场景所需要的拍摄资源和道具等，这也非常重要。

拥有300多万粉丝的王澄澄，不管是否因此获得巨大商业价值，但她确实吸引不少人关注。但这种关注最终变成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

这得从今年7月15日说起。这天12时55分，王澄澄发了张与父亲合影的照片：黑色背景衬托下，白衣、黑裤的王澄澄双手轻放在着一身警服的父亲身上。

看上去，这是非常令人羡慕的幸福家庭。

照片下方，王澄澄配文：“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我爱你，爸爸！”南风窗记者看到这张照片时，已有超26万点赞，3.2万条留言，1.8万条转发。

评论“炸翻天”，结合王澄澄早前发布的个人精致和奢华生活视频，很多网友猜测，王澄澄“奢华”的背后一定和她父亲有关。

对此评论，王澄澄也很生气，因为在她19岁时，父亲就因病从科级领导岗位退出，即便到了今年2月退休，父亲也只是二级高级警长、三级警监警衔。

“在公安系统，这不算什么官。”公安系统一位朋友在回答南风窗记者询问时说：“二级高级警长对应的是二级调研员，意味着他可以享受处级工资待遇。”

发酵还在持续，网友对王澄澄的攻击没有就此停下，她干脆就在抖音号的视频上方置顶了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评论区为什么是这样子……我的车，房，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有公司有企业，22岁以后没管家里要过一分钱，我不知道评论区为什么这么酸……清者自清。”

王澄澄在抖音向公众展示自己的年龄是26岁，网友结合她早前在抖音发布的奢华生活视频，话中有话地嘲讽她：“清正廉洁的父亲，女儿经商天才，22岁毕业以后自我创业，4年靠自己的努力买了400平的房子，买了保时捷的新能源，奢侈品全身，你知道她这4年怎么过来吗？”“子女从商报备了没？”“我的警察爸爸”……

最刺眼的是她在拍摄短视频时，拍到“沈阳”二字的公安救援直升机，这引发外界对她所能调动的权力和财富的想象。

评论“炸”了，王澄澄有口难辩。如果她正儿八经去解释，相当于承认自身不富，炫富的人设不仅破灭，还涉嫌造假，欺骗公众。此外，年龄对女孩来说也是个敏感问题，本来她31岁，但公开说26岁。

假如网友认为，王澄澄早前的奢华生活只是拍摄需要而表演出来，但当她真的和某种可以代表权力的警察父亲出现时，网友内心和猜想也变得愈加复杂起来：人们更愿意相信，那是王澄澄本来就拥有的生活，而不是演出来的。

王澄澄终于翻车，她也从一开始的敢怼，到后来无奈注销抖音账号，同时拒绝接听和回复记者的电话和短信。

针对互联网关注的问题，今年7月17日，沈阳市公安局及时回应。比如通报称，“王澄澄”的父亲王某江2010年因病退出科级领导岗位。再比如2017年“王澄澄”创业时，其父王某江已按规定将女儿创业经商的情况进行报告。

对“王澄澄”拍摄视频所用背景直升机的问题，通报也称，这是辽宁通飞通用航空有限公司所属H155型民用直升机，该飞机停放于法库县财湖民用机场，日常管理维护由公司负责，沈阳市公安局仅在承担特殊任务时租用。但“王澄澄”拍摄视频时，该公司总经理鲁某未经批准擅自同意其拍摄，对此集团公司决定免去鲁某总经理职务。

在韩野看来，这主要还是王宣澄没能把商业化中的自己和生活中的自我，很好地区分开来造成的。“比如炫富表演时，她没必要过多植入或强调个人私生活。”韩野说，这样在网上展示，一旦回到现实，真假纷扰难辨时，当事人容易踩雷、翻车。

韩野曾到王宣澄的奶茶店多次和她沟通，“感觉她为人还不错，我也喝过她店里的奶茶好几次，但味道一般。”韩野笑言，她就是“傻白甜”那种类型的女孩，但对人挺有礼貌，他对她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这家名为“一杯钻石”的奶茶店由沈阳一杯钻石餐饮管理有限公司运营，位于沈阳市浑河北岸的沈阳新世界博览馆K11里。这家店由王宣澄2017年筹备，2018年6月15日正式对外营业。

天眼查显示，沈阳一杯钻石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注册资本是500万元，于2017年11月15日成立，法定代表人王宣澄。沈阳迩湾餐饮管理有限公司占股70%，王宣澄占股30%。

彼时，接受采访时，王宣澄谈了自己的人生历程和未来创业发展的考量。

从沈阳市第一二六中学初中毕业后，16岁的王宣澄于2007年出国前往新加坡留学。十年后，即2017年，王宣澄从新加坡南洋艺术学院毕业，同时，获得英国埃塞克斯大学荣誉学士学位。

据王宣澄介绍，在新加坡学习传媒期间，因偶然喝到一杯好喝的奶茶，她就励志自己要开这样的一家奶茶店。

“别人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她却用8年时间跑遍大半个地球，从路边2块钱一杯的冲粉奶茶，到喝上百块的法国五星级酒店茶饮，沈阳90后女孩王宣澄为的是将最好的奶茶带回沈阳。”当地媒体这样描述她的梦想和韧劲。

2018年7月，王宣澄接受采访时表示：“预计2018年底，公司旗下所有业务板块实现利税1000万元，明年拟实现利税2000万元。”

王宣澄的梦想很大，她希望今后在北京、深圳、上海，甚至德国、英国等地的热门商圈，也会看到“一杯钻石”的品牌店。

计划赶不上变化，奶茶店后来倒闭了。2021年7月28日，沈阳一杯钻石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注销了，前后存活3年多。

不过，期间王宣澄的一些义举也曾被当地媒体多次报道。“近年来，王宣澄积极回报社会，多次参与公益活动”，当地媒体称，比如2020年7月，河南水灾时，王宣澄给鹤壁市浚县捐赠价值近8万元的4500箱饮用水。

2020年3月，王宣澄向沈阳市第六人民医院暨辽宁省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集中救治中心一线的医护人员捐赠奶茶，水果等慰问物资。

“能靠颜值吃饭的她偏偏靠才华”，当地媒体曾这样称赞王宣澄，“不仅颜值爆表，更是才华横溢。”

这是另一个“王澄澄”，和她在短视频平台所展示和表演的完全不一样。

    编辑 | 苏米

排版 | 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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