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打工，我的第一堂职场课

2023-07-21 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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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古男

前一阵子和大姑视频聊天，很自然地聊到了大姑的大孙子，刚刚结束了今年的高考，这几天在等待录取结果的这段时间里，大姑说，这孩子已经找了一家奶茶店，打了将近一个月的工。

跟大姑撂下电话后，我拨通了我这个按年龄来算是我小弟的电话，他没接。到晚上，他才给我打过来电话说哥，下午店里太忙了，没功夫给你回电话。我和他寒暄几句之后，问起了他的近况。他说自己在奶茶店干得很开心，说自己再干一段时间甚至都有可能当店长。

我这个小弟属于典型的社牛，开朗外向一直是他身上的标签，所以他能说出这番话来，我的心里是毫不怀疑的。我问他现在一个小时工钱是多少，他说13块钱，每天两班倒，早班从早上7点一直到下午三点，晚班从下午三点到晚上11点。如果没有迟到早退的现象，也没有请假，每个月的满勤奖金是300块。他说，哥，我算了一下，我这第一个月能开3400多块钱，到时候请你撸串。听得出来，他很激动。

《暗格里的秘密》剧照

撂下电话后，我的思绪倏忽飘回了十年前，我高考结束。只记得那一年的六月很热。面临即将到来的多达两个多月的暑假，我觉得自己应该干点儿什么才行，总之不能待在家里。我知道我的同学之中有人在高考后的第一时间就坐上了去往祖国各地旅行的飞机，于我而言，这是不现实的，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允许我这样做。简单来说，就是缺钱。既然缺钱，那么我就去打工挣钱吧。也是因为如此，从我开始打工的第一刻起，我就尝到了职场打工人的艰辛与不易。

我暑期找的第一份工作是散发传单。说起来，这个工作的得来竟然不是靠我自己主动求职得来的，而是得益于我的大姐。当时，我的大姐在一个家具城当售卖员，和老板熟悉。我大姐在有一天回家吃饭的时候，知道了我的想法，就跟我说，她们店里最近正要搞店庆，需要人上街发传单，扩大影响力，一天给一百，你要想去，明天我跟老板说。反正也是雇人，雇谁不是雇。

第二天我去店里，老板只看了我一眼就说行，我通过了人生的第一次非正式面试。只是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仅如此，等我在社会上工作几年后——是的，我有点儿傻——我才恍然间明白过来，很多工作机会真的是可以靠人脉解决的。虽然当初我的那份工作算不上正式，也谈不上普世价值观中的高大上，但是我稀里糊涂的靠着我姐的这层关系，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那个机会。想到当下年轻人找工作卷到离谱的情形，我的感慨更深了。

《北京女子图鉴》剧照

十年前的一百，对于我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一笔巨款，所以薪资我是很满意的。但这钱我只能挣三天，因为老板只给了我们三天的宣传时间。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早上去店里领当天需要散发的传单，有很多，每一张传单很轻，但是聚集在一起，很沉重。我隐约记得，每天我要散发的传单的数量能装满2个我们在大街上经常领到的那种免费手拎袋。

想要把这活儿干好，当时的我，需要克服两个困难。一是放下脸面，因为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的人们心目中，发传单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工作。好像现在也是如此。我的职业观念多多少少会受一些影响，但是我既然决定干了，就得勇于“不要脸”。

第二个需要我克服的，实打实的属于工作范畴内的困难。原本我以为发传单这种活儿一点含金量都没有，是个人就能行。可当我拎着袋子即将离开店里的时候，老板给我和其他应聘成功的人宣布了工作规则，简单来说就是必须保证亲手发到人们手中，并且不可以找犄角旮旯把传单扔掉，发给人们的时候，也要确保每个人只给一张，不可以多给。

《安家》剧照

原来发传单也有这么多说道，这是我以前根本想象不到的。老板最后又补了一句话，我会派人监督你们，但是你们不会知道这个人在哪里，是谁。我知道，不管真假，老板只是想让我们本分工作。

我和几个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一起出了店门，上了一辆车，是店里给我们派的，司机负责把我们拉到对应的街道。下车后，我手里拎着两袋传单，站在熟悉的街头，可心里又感觉到说不出的陌生。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与大街的关系发生了变化。那条我走过无数次的街道，如果以前是我的战友，那么此刻，当它成为我完成工作达到目的的一个载体时，我与它陌生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觉得，我好像是第一次站在那里。

我没想到想要散发传单的最难的一步，就是物理意义上的需要勇敢迈出去第一步。路是我自己选的，况且已经到这儿了，而且还是托我大姐的关系才获得的的工作，加上还有所谓的“密探”监督，不干肯定是不行的，我弯腰从袋子里用两根手指抽出了一小摞传单，向着与我迎面而来的第一个人走了过去。

我弯腰，伸手，把传单递了过去。

《都挺好》剧照

现在，我早已记不清第一个接过我传单的那个人的模样，但是我仍旧十分感激他。无论他是否需要买家具，也许他拿那张传单可能是用作在公园里的石凳子上休息时垫屁股，总之，当初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传单，的确开启了我的“传单生涯”。那一天，从他接过我的传单之后，我迈出去的步伐越来越大，越来越自信，我不断地把传单递给街道上的来往的人们，男女老幼，形形色色，那些人以前是我所不关注的，而那一天，却成为了我的服务对象，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就是我的顾客。

当然，不是所有的路人都愿意接过传单。有的人脚步匆匆，看上去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处理，我递过去的传单，往往会被拒收，而且是那种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拒绝。还有的人双手拎着满满的东西，根本腾不出手来接传单，我也不会去给人家添麻烦。

发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就摸清了发传单的门道，哪些人我给出去大概率是能接受的，哪些人我不应该给，哪些人我给出去大概率不接受，我基本上做到了心中有数。我甚至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大街上走路时遇到我不感兴趣的传单基本上一眼不看的情形。虽然身份转变，作为发传单的人员，我希望大家都能接，从这一点上考虑，我似乎应该在以后的压马路生涯中接受别人递过来的传单。不过这种想法只在我的脑袋中出现了一瞬间。

《闺蜜嫁到》剧照

作为路人，有不接受传单的权利。作为散发传单的人员，有被拒绝的权利。

我终于在天黑之前把活儿干完了。我必须承认，到下午的最后关头，我还是偷了点儿懒的。当时我手里的传单还剩一小摞，有一个骑三轮车收废品的大爷迎面而来，我向他递过去一张，又递过去一张，后来索性把剩下的全给他了。这个做法，的确很不道德，为此，直到现在，我一想起来当年的事，就觉得心里有愧。虽然我的做法没有造成直接的严重的后果，但是如果去问问罗翔老师，他一定会说我违反了《劳动法》绝对是既定事实了，以后他的经典作案人“张三”们之中，恐怕会多一个我。

第二天和第三天我没有偷懒，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工作。第三天结束的那个傍晚，我们几个人在店里领到了工钱，三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其他人都走了，我在店门口站着，把钱揣到裤子兜里，一只手伸进去紧紧地攥着那三张薄薄的又厚厚的钱，一会儿把它们摊平，一会儿把它们窝卷，等着我大姐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