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强则国强——日本首批赴美女留学生
【写在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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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一百多年前，日本明治政府就开始意识到，国家的进步需要学习西方先进理念，并且首先就要从女性开始。
美国学者贾尼斯·P·二村在《武士的女儿》一书中，记录了最早的三位日本女孩——山川舍松、永井繁子、津田梅子的故事，讲述了她们如何在命运的捉弄下跨洋、跨洲来到美国，经历长达10年的留学生涯。
论出身，她们纯然都是武士家的女儿；论成长，她们却是不同文化融合的产物。
在海外生活成长的十年中，她们逐渐变成了故乡的陌生人。
《武士的女儿》
明治天皇：少女强，则国强
明治政府派遣女留学生访美的计划，最早起因于北海道开拓使黑田清隆向政府提出的一封建议书。黑田原本是典型的萨摩藩武士，在经历了外国蛮夷对家乡的炮击后，他目睹了西方人的军事实力，这促使他意识到“攘夷”不是国家发展的路径，只有向强大的西方学习，才有益于日本的壮大。为了学习西方工业文明，黑田游历美国参观煤矿、木材厂和啤酒厂，观摩美国农垦和开矿技术……
在开拓行中，黑田不仅观察了美国男性，同时也看到了美国女性不同于日本女性的生活状态，并感到十分惊讶。这些女性对事情有自己的见解，她们陪同丈夫参加社交活动。男性为女性让座，向女性行脱帽礼，还会帮女性做杂务。显然，美国女性比日本女性要幸运得多。为什么会这样？黑田认为，是教育的差别。
黑田清隆
回到日本后，他勇敢地向明治政府提出了一份建议书。他强调，如果将日本的未来只交付于男性是无法实现强国的目标的。日本应当重视女性教育，因为母亲对孩子头十年的教育至关重要。为了学习西方先进教育理念，当务之急是招募随使团一同访问西方的女孩。
招募令发布后，无人问津。也是，谁愿意把一个尚能在家里帮衬的小女儿送到美国那么远的地方？况且等女儿回国后，不仅错过适婚年龄，还会对家庭事务一无所知。
女孩们拜见天皇
随着使团出发的日子逼近，黑田不得不再次发布招募令。这次，他们收到了几个申请，就立刻接受了所有申请者。5名女孩即将踏上旅美之路，她们都是武士家的孩子，不论是在偏僻的会津，还是在繁华的东京，原本的生活范围大体上被禁锢在家宅院墙之内，但几个月后，她们被重新包装亮相在公众面前，迎接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即将到来的曙光。
临行前，天皇特设国宴为使团送行，并亲自下达命令：“你们的使命是学习西方文化和规则，学成后归国协助培养将要领导国家的新一代开明日本人。”日本政府意识到，国家的进步少不了女性的参与。
少女们的明治维新之旅
1872年，一个薄雾笼罩的清晨，一艘载着一群有着特殊使命的人们的蒸汽船缓慢而庄严地驶入旧金山港湾。明治政府开拓使选派的5名女留学生随五十多位岩仓使团成员正式踏上美国。
使团
对初出茅庐的女孩们而言，美国是全然不同的国度，不仅语言上，生活和文化上都需要重新适应。5名女孩中，年龄最大的吉益亮子由于身体状况不佳提前回国。与亮子年龄相近、性情也相仿的悌子也流露出非常想家的状态，她也与亮子一起回国。最后，只有3名女孩留在美国，这便是前面提到的山川舍松、永井繁子、津田梅子，当时的她们分别只有11岁、10岁、7岁。
作为日本第一批公派留学生，一踏上美国的土地，女孩们立刻成了名人。留学期间，三人寄宿于不同的美国家庭生活学习，虽相隔甚远，她们却通过信件始终保持着密切的互动。《武士的女儿》一书中，详细记录了女孩们十年间通信的细节。
瓦萨学院合照
“三姐妹”中的舍松寄宿于纽黑文市的牧师家中，莱昂纳多·培根是纽黑文知识精英界的支柱，一位多产的作家、编辑。在良好的教育环境下，舍松的英文进步得很快，在学校中成绩优异，顺利地被瓦萨学院录取，成为第一位在美国获得学位的亚洲女性。繁子是三人中最有艺术家气质的一位，同样也进入瓦萨学院学习，专攻音乐。最小的梅子寄宿于华盛顿的富人家庭，这位被美国父母宠坏的小妹妹完全忘了家乡的一切，变成了一个典型的美国女孩。但让人意外的是，回国后梅子却成为了三人里对日本女性教育做出最大贡献的人。
津田梅子学位照
人在故乡为异客
对于已经习惯了西方思维、礼仪、观念的女孩们来说，故乡的一切显得是那样的陌生，她们已然成为了故乡的陌生人。况且，当时正逢日本复兴儒学思想、民粹主义抬头，要推行新式西方思想举步维艰。然而，在重重阻力下，女孩子们依然坚定信念，踽踽前行。
回国后，舍松发现在日趋保守的祖国，无论是找工作，还是提高女性地位都困难重重。她于是一边做私人英语老师，一边学日语，成为师范学校的教职人员。但是，每天站在讲台前给学生上课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舍松回国后照片 被誉为鹿鸣馆之花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封求婚信寄送至舍松位于东京的住所。求婚者是当时明治政府最有权势的男性之一——大山岩将军。大山是战场上的老兵，胸前挂满了荣誉勋章，40岁，妻子刚去世，有三个女儿。他还是萨摩藩人：会津人的宿敌，而舍松则出自会津。
鹿鸣馆妇人们
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舍松最终答应了大山的求婚，因为成为大山夫人不仅意味着有保障的生活，她更相信能借助大山之力为国家做更多的贡献。两人的婚宴舞会在当时东京最时髦的建筑——鹿鸣馆中举行，这里是高层社交圈享受西方时尚乐趣的重要地点。嫁入“豪门”的舍松在高层社交圈如鱼得水，不久后，她有了一个新称谓：鹿鸣馆的贵妇人。婚后的舍松活跃于政界，不断为推动日本外交出力，并协助创立了日本红十字会。
永井繁子童年照
三人中，繁子回国后的生活最为顺利。她嫁给了与自己有着同样留学背景的海军将领瓜生外吉。凭借着美国的音乐学位，繁子得到了官方的教职工作，成为了当时知名的音乐教育家，为日本引介西方音乐教育做出巨大贡献。
在两位挚友相继结婚后，单身的梅子并未受社会异样眼光所限，相反，她不断为日本女性争取高等教育机会而奔波。梅子曾受伊藤博文之邀，于华族女校任教。在积累了足够的人脉和资金后，梅子先后创立女子英学塾，以及日本知名学府津田塾大学。
年幼的梅子与德隆夫人合照
1915年，政府褒奖梅子在推动女子教育上的贡献，授予她勋六等宝冠章。
这些女孩的故事是日本时代巨变的缩影：她们身上记录了文明与传统的冲突，身份认同与价值认同的冲突，自我表达与自我压抑的冲突，自我认知和自我实现的冲突。
与女孩们惺惺相惜的美裔日本媳妇
或许有人会问，这段被尘封了百年的历史是怎样被挖掘出来的？
这都要归功于一位哈日的美国女孩。
作者肖像
《武士的女儿》的作者贾尼斯·P·二村，本科就读于耶鲁大学，痴迷于日本文化。之所以有个日本名字，是因为在大学期间她与一个日裔美籍男孩交往，最后成为了一位日本媳妇。二村夫妇曾于毕业后三年旅居日本。
回到美国后，二村重返校园，于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攻读19世纪日本近代史。某一天，在纽约社会图书馆的地下室，她无意中发现了一本名为《窥视日本》绿皮书，作者是一个名叫爱丽丝·梅布尔·培根的美国人。
爱丽丝像
这本书记录了培根于19世纪80年代后期在东京生活的一年。为什么一位终身未嫁的美国女子会在100多年前只身前往日本教授英语？19世纪的美国女性怎么会有日本朋友并保持数年的通信往来？
这太奇怪了！
往下读，二村发现，日本政府曾在明治维新期间派遣女留学生访美，其中一位女孩就寄宿于培根家中。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培根与这些来自大洋彼岸的女孩子一同成长，一同面对生活的烦恼，成为惺惺相惜的挚友。
舍松与外国友人合照
这个故事深深地烙在了二村心中，她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与女孩们何等相似：都在异国他乡生活过，没有语言基础，努力想要融入当地家庭……她可能也未曾想到，与《窥视日本》的邂逅会开启一段奇妙的旅程——再现少女们的明治维新之旅。
在创作的过程中，作者走访了日美多家博物馆、档案馆、学术机构搜寻相关资料，访问了主人公的后代们。扎实的学科背景、大量的档案资料、长达10多年的信件往来，二村细心地串联起信件和档案文件，使得真实的历史读起来犹如小说。《洛杉矶书评》评论道：二村实现了很多历史学家们无法企及的成就，她的这部作品得到了学术专业读者和非专业读者的青睐。作者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叙述了三位女性的传奇经历，展现了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日本社会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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