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县城,正“一条龙”式送走日本人
作 者:正风
来 源:正和岛(zhenghedao)
现如今,言必提“不确定”似乎成为了一种潮流。
比如,在各种场合的演讲中,嘉宾们开头的第一句话往往都是在环境不确定、趋势不确定或者发展不确定的大背景下,要如何适应,怎样改变等等。
但如果把眼光和时间轴拉得长远些,你会发现,也有很多事情是确定的或者说注定的,甚至想改变都没法改变。
比如人的生老病死,细想想,生老病死这4个字有哪个字是你能改变的?没有吧,都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而这4个字背后所衍生出的生意,在所谓的不确定性之下,就显得十分值得关注了。
像巴菲特为什么如此钟爱吉列?就是因为只要睡觉前想到全世界的男人即使在睡梦中胡须也在悄悄长长,他就能睡得很安稳。
这就是当下越来越多的人所追求的确定性生意,利润或许不高,但胜在稳定。
不过,对我们的邻居日本来说,像这样的确定性生意,有很大一部分只有眼馋的份了。
举个例子,在处理后事的殡葬业上,日本就一直有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每一个日本人都逃不过被中国人送走的命运。”
尤其是去年7月,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遭遇枪击身亡后,关于这一话题的讨论,更是在日本社交网络的热搜榜上久居不下。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猛然发现,负责火化安倍遗体的,竟是一家中国人控股的企业。再一查,整个东京70%的火葬业务,竟都是这家中资企业来操办的。
这让部分日本“民族主义者”惊呼:“中国人,正垄断东京火葬场!”
当然,说“垄断”肯定是夸张了,但必须要承认的是,东京乃至整个日本的殡葬业,的确充斥着越来越多的“中国身影”。
勇闯日本市场,他什么来头?
先来聊聊“垄断”东京火葬场这件事。
作为一个火葬普及率接近百分之百的国家,日本目前有着5100家左右的火葬场,几乎所有日本人在死后都会用火葬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遗体。
而这些火葬场的经营则被纳入公共服务业的范畴,大多由地方政府负责,私人机构想要开设火葬场必须要经过当地政府的审批核准。
但东京有些例外,东京一共有9家火葬场,除了2家是公营之外,其余均为民营。而这7家民营火葬场中,有6家都由同一个公司运营——东京博善株式会社(下称东京博善)。
这家于1887年创建的百年企业,不仅包揽了东京下辖23区内70%的火葬服务,还顺带承接了附近几个县市的火葬业务。
而其母公司广济堂的实际话事人正是一名中国人——罗怡文。
罗怡文
罗怡文,何许人也?
他出生于上海,毕业于上海财经大学。1989年,正值中日外交蜜月期,不少中国人去日本淘金,罗怡文便是其中之一。
而从其后续的创业和发展历程来看,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具商业头脑。
来到日本后,罗怡文在横滨国立大学攻读经济学研究生。不过,由于日语不熟练,平时读日文报刊他总是半懂不懂,很是苦恼。但很快,他就从中嗅到了商机。
罗怡文想到,一定还有和自己一样不熟悉日文的中国留学生,于是便创立《中文导报》,找人来把日本报纸的内容翻译、整理成中文,然后再卖给在日的中国留学生。
由于赶上了赴日留学潮的黄金期,《中文导报》一经发售就迅速打开了留学生市场。
当年那批赴日留学生中,很多人不见得多了解《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但一定知道罗怡文的《中文导报》。
报社的成功为他带来了人生的第一桶金。2006年,罗怡文又成功转型,创办上海新天地株式会社,卖起了家电。
而让他名声大噪的,则是那场轰动一时的苏宁收购日本老牌家电品牌乐购仕(Laox)一案。
2009年,正是在罗怡文的牵线搭桥和不停游说下,苏宁和乐购仕之间才达成了收购协议。经此一役,罗怡文也被任命为苏宁东京大区总经理和乐购仕的社长。(乐购仕就是那个当年中国游客在日本疯抢的马桶盖品牌)
可与外界想象的不同,刚接到罗怡文手中的乐购仕早已风光不再,而是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作为一家上市公司,乐购仕此前已连续亏损了9年,利润甚至比不上一些普通企业。
怎么办呢?罗怡文把“起死回生”的药方押在了免税店上。他看中了日本的旅游市场,决定将乐购仕转型为一家免税店。
“做了这么多年的家电,怎么说换就换?”面对老员工们的质疑,罗怡文没有太多回应,只是顶住重重压力,将决策推行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按照罗怡文命令行事的员工,突然发现公司开始盈利了。到2015年时,乐购仕的净利润高达80亿日元,销售规模足足增长了20倍,堪称商业版的“医学奇迹”。
罗怡文的投资眼光和战略定力可见一斑。
读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说,讲了半天好像与殡葬业没什么关系啊,不是要说“垄断”东京火葬场这件事吗?
别急,接下来就是罗怡文进军东京殡葬业的故事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智取东京殡葬业
2020年,随着新冠疫情的爆发,日本旅游业大受冲击,尤其是中国游客的锐减,让乐购仕的销量出现明显下滑,全国一半的门店悉数倒闭。
压力再次给到了罗怡文。
但疫情之下,罗怡文略显回天无力,他实在看不到还有什么产业值得投资,直到电视中弹出了一则新闻——日本前首相麻生太郎的家族企业“麻生集团”正大量抛售“广济堂”的股份。
当时,广济堂的主营业务还不是旗下的东京博善火葬场,而是印刷。
或许是觉得印刷业务不好干,2021年开始,麻生集团开始不断抛售广济堂的股份,这引起了罗怡文的注意。
当然,罗怡文“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番调查后他发现,这家看似平平无奇的印刷公司,旗下的东京博善竟捏着东京最大火葬场的命脉。
毫无疑问,拿下广济堂就是拿下整个东京最大的火葬业务。
于是,罗怡文开始了他的收购之路。在多方努力之下,罗怡文最终成功的收购了广济堂25%的股份。2022年,他又对广济堂进行了注资,使之股份超过40%,一跃成为广济堂最大的股东。
自此,广济堂正式成为中资企业,罗怡文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东京博善的幕后老板,在东京殡葬业站稳了脚跟。
而罗怡文一上场便尽显其实干派的作风,大刀阔斧的对日本殡葬业进行了一场改革。
比如,长期以来,日本的火葬和殡仪都是分开来办的,死者家属只能委托殡仪馆进行火葬,而火葬场也要支付费用给殡仪馆。这让殡仪馆在行业中处于优势地位,火葬场甚至一度要靠殡仪馆赏饭吃。
而当罗怡文控股后,东京博善直接选择与当地一家大型殡仪公司成立合资公司,将原来殡仪和火葬分开的做法合二为一,形成了火葬、葬礼的一条龙服务。东京博善不仅开展火葬业务,还与佛寺和神社有业务往来,可以承办大型法式。
如此一来,殡葬产业上下游全部打通,过去那些处在中间的殡仪公司,再也没法在亲属和火葬场之间两头吃了,东京博善也凭借优秀的服务成为日本殡葬业内的一枝独秀。
像安倍的火化仪式,就是在东京博善旗下的“桐谷斋场”进行的。
数据显示,2022年,东京博善的销售额高达93亿日元,约合人民币4.5亿,净资产更是达到了惊人的335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7亿元。
从日本土地短缺的现实条件以及近乎不可逆的“超级老龄化社会”来看,短时间内,东京博善几乎不会有任何竞争对手,至少在东京殡葬业,其龙头老大的位置可以高枕无忧。
而看着这么一大笔钱被中国公司赚去,也有些日本人心里酸溜溜的,他们表示“自己不会被一家中国公司烧掉”,大不了不去这6家火葬场。
但坦白说,即便不去东京博善,不去中国人控股的公司,在料理后事上,日本人可能再怎么样也绕不开中国。
比如谁都离不开的棺材和墓碑……
曹县,拿捏着日本的棺材自由
其实,早在中国资本进入日本殡葬业之前,中国的殡葬产品就已经渗透到日本殡葬产业的“毛细血管”了。
有数据显示,如今日本90%的棺木、80%的牌位和60%的骨灰盒,竟都来自中国。
比如被誉为“宇宙中心”“北上广曹”的“一线城市”曹县。
2年前,一句魔性洗脑的“山东菏泽曹县666,我的宝贝”让这个山东小县城瞬间成了网红城市。虽然诸多叫法只是一句调侃,但在一些具体产业上,曹县的兴旺却是实实在在的,比如棺材制造业。
在曹县,单是从事棺材出口的企业就有2000多家,上下游从业人员有上万人,年创产值更是过百亿,不可谓不“豪横”。
而曹县能将棺材打造成支柱产业,与日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日本,棺材素来被认为是送给逝者的最后一个礼物,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少,火葬时也要连着棺材一块儿烧掉。
所以和我们不同的是,他们对棺材的材质要求不是千年不腐,而是皮薄好烧。否则不仅浪费燃料,还变相延长了火化时间,导致排队要排得很久。
而桐木棺材正是最佳选择,不仅易燃,质量也轻,还不易变形,燃烧时的味道也特别小。
但长期以来,日本的桐木棺材一直都是靠进口为主,一口桐木制成的棺材往往要卖到一两百万日元,折合成人民币要5-10万元,非常贵。
于曹县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曹县的水土格外适合泡桐树的生长,不仅产量高,而且成熟速度极快。所以自从20世纪80年代起,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曹县,就开启了泡桐木家具和工艺品加工这条路。
2000年开始,当主打物美价廉的曹县棺材出口到日本后,瞬间就征服了日本殡葬业的中间商。
价格上无需多言,坐拥100多万亩,300多万棵泡桐树的曹县,其出口到日本的桐木棺材比之前低了十分之一不止,这种动辄几十上百倍的差价,直接碾压了日本同行。
更重要的是,曹县不只是靠价格优势,它还把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曹县木雕应用到了棺材的制作上,牢牢抓住了日本客户的心。
比如,在曹县木工师傅精湛的雕刻手艺下,当地的棺材企业就走上了“个性化”定制的道路。
不管是奢华的镀金棺,还是网红款的粉红棺,又或是刻上哆啦A梦的二次元棺,在曹县,棺材的颜色、风格、图案统统可以根据喜好定制,对日本同行来说,这无疑又是一场降维打击。
不止如此,为了更好地了解客户的需求,曹县人还会定期组织团队去日本调查,有些老板甚至会送自己的孩子去日本留学,回国后打理家业,成为一名真正的“棺二代”。
2019年那会儿,网上还流传着一位曹县棺材铺的老板,以八家网店为嫁妆在网络上给女儿海选赘婿的消息。
入选条件也非常简单——没房没车没彩礼不要紧,日语和跨境电商必须拿得起,以便日后继承这份“条件尚可”的家业。
不得不说,这就叫专业。
如今,从曹县和“棺二代”们身上,不少精明的中国人也嗅到了日本殡葬市场中的巨大商机。
因为门槛低,投资少,一些在日的中国留学生,也开始从自身的专业转身到了日本殡葬业。
这些中国合伙人们创业开办的白事一条龙服务,以敬业态度和低廉的收费在日本扎下脚跟并大受好评。
惠安墓碑,
送日本人“最后一程”
如果说中资企业进军东京的火葬场,是看中了日本殡葬行业的市场,山东曹县向日本出口棺材,是发挥了自己的原材料和工艺优势,那么殡葬一条龙服务中,火葬、棺材之后的墓碑,则确确实实是日本人求着中国制造的。
帮了日本人这个大忙的又是一个中国县城——福建惠安县。
这个泉州市的下辖县,承包了日本90%以上的墓碑制造,有800多家墓碑石加工企业,从业人员近10万人,年产值超300亿。
惠安墓碑于日本有多重要呢?
举个例子,2020年初,惠安各大石雕工厂受疫情影响停工,一家长期采购当地墓碑的日本石材店因此弹尽粮绝,无货可卖,最终闹出了过世客人排队等墓碑的悲剧。
或许是过于抽象,连朝日电视台都忍不住报道了此事。
这里可能有人会问,墓碑又不像棺材需要大量的木材,日本即使资源再短缺,起码石头总是有的吧,怎么连墓碑还要依赖进口?
原因无他,惟技艺精湛尔。
和曹县木雕一样,惠安石雕也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迄今为止,惠安石雕已有1600多年的历史,是国内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品种最齐全的石雕出口基地。
2015年,惠安还被世界手工艺理事会授予为“世界石雕之都”,其墓碑生产能力堪称地表最强。
惠安的石雕手艺有多牛?
这么说吧,同行的石雕作品,接缝如果在1厘米,已经很不错了。而惠安人做的石雕,接缝能小于1毫米。
对于一向注重丧葬礼仪的日本来说,墓碑可不是简简单单刻上几个字就算完事了,还要进行图形和花纹的雕刻,字体也有严苛要求,普通的石材加工厂根本无法满足日本人对墓碑华丽美观的需求,唯有工艺精湛的惠安墓碑是最上乘之选。
当然了,这么好的雕刻技术,惠安也不只是用来做墓碑,事实上,我们所熟知的诸多纪念碑和石雕,均出自惠安人之手。
比如人民大会堂的柱础、人民英雄纪念碑雕刻、毛主席纪念堂石雕、长沙橘子洲的“青年毛泽东艺术雕像”甚至连华盛顿的马丁·路德·金雕像都是惠安人的作品。
这么一看,从火葬到棺木再到墓碑,日本的殡葬产业,确实也算是被中国人一条龙式包揽了。
见此,一小撮信奉阴谋论的日本人说这是来自中国的报复,当然,更多人则感慨:
“不管你愿不愿意,人生的最后一程注定是要被中国人送走的。”
结语
其实啊,哪有什么阴谋论一说,白事一条龙服务的背后,无非还是一种“商业之美”——你得实惠,我有钱赚。
而如果非要从更深层次分析点什么,我们想说的是,中国进军日本殡葬业的故事,无疑是给曹县木雕和惠安石雕这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发扬和进步指了一条明路。
只有让这些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文化和精神食粮尽快商业化,让非遗传承人们吃饱、吃好,给足了物质激励,这些文化遗产才能得到最好的传承,而不再成为束之高阁的濒危手艺。
如此,也能让更多中国人民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过上好日子,创造出更多像曹县一样,从贫困县翻身为示范县的经济奇迹。
当然了,于日本而言,无论作何感想,在殡葬产业上与中国合作或许的确是最佳选择。
毕竟,在送日本人“最后一程”这件事上,可能真的没有谁会比中国人做得更认真、更有动力了。
参考资料:
[1]. 《日本最赚钱的殡葬业,都被中国人承包了?!》 凤凰生活报告
[2]. 《火葬场、棺材、墓碑中国全垄断,中国是如何一条龙送走日本人的?》 扒拉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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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武小周
编辑 | 星辰 轮值主编 | 孙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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