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之后,我的一次短途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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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做了甲状腺癌手术。习惯难改,身体康复的标志是喝咖啡、散步、四处游走。
阆中古城,十年前来过。十年后再抵达,已是另一番面貌,有了旅游城市的气象。不变的是,古城人依然平实。向古城居民问路或者询问民风民情时,他们平铺直叙,干脆直接,并不把游客当作富矿。
▲更多旅行笔记:斯里兰卡小妞:三十岁我在北极旅行。
酒店后门直通古城,林木繁盛,蝉鸣聒噪。房间外的小小庭院布置一池金色锦鲤,将街道隔开,既利于风水,又降低了噪音分贝,果真风水之城。
古城也有了一些商业气氛,可喜的是这里仍是一座活着的古城。离开商业集中区域,依旧是学校操场;居民吃瓜纳凉、生活如常,岁月的痕迹藏在嘉陵江的涛声中。
张飞镇守之地、川陕苏区的重要部分保留着强烈的拥军精神。居民多有军属,随便一处旧书摊,也陈列红色连环画;举人状元之乡,游人身着古装,在清朝所建的贡院外拍照留影。
居民也把家中多余房间提供给旅者歇脚,漫不经心地经营真正的“民宿”。
猫咪掌柜坐在“住宿请登记”的牌子前,懒洋洋地瞥一眼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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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回忆起2010年,独自旅行至川南李庄古镇。
这座在抗战时期发出“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给”电文,接纳同济大学和众多科研机构的小镇,可谓义薄云天。
川滇咽喉,水陆码头。要抵达此处,还需渡江。彼时小镇并无旅游气氛,也无酒店客栈。就是一座质朴小城,散落砖木结构民居,偶见三两红底白纸的“住宿”招牌,以及本地名菜“李庄白肉”的标识。
傍晚时分,古镇早早休憩,街头巷尾竟几乎无人开灯。穿着一双帆布鞋跋涉四方,此刻还未找到落脚处的我,在黑暗中顿时慌张起来,突然留意到:每个黑暗墙角都有人用川音交谈。适应光线后我定睛一看:原来古镇居民并未入睡,只是熄了灯,坐在墙角纳凉。
找到一处“民宿”,就是本地人家空闲待客一间房而已。他们竟把我一个人放在家中,大门也不上锁,就径直出去打麻将了。我翻来覆去不敢睡,担心万一有小偷入户,该如何是好,如何交待?
直到听到主人归来,我才敢落入梦乡。
你看,川北古城和川南古镇,居民质朴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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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还去了滇西,一波三折抵达腾冲和顺古镇,又以这里为起点,去了芒市、畹町和瑞丽,并在瑞丽跨过国界。
我吃的第一碗饵块,记得是在腾冲。年少的我坐在有年代感的滇西民居里,嚼着饵块和老婆婆聊天。她指着墙上照片,给我口述家族宗祠故事,滇西抗战历史的碎片在滚烫的面汤里升腾。
▲更多旅行笔记 候机的时候,我旁边坐着一位妙龄女孩。
2010年的我是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小女孩儿。长得不美,眼神懵懂好奇,一只背包、一双帆布鞋就敢走四方。所有未曾抵达之处都想亲眼看看,“世界”这个词汇,具象为一条叫做“间隔年”的路,在我脚下铺开。
再后来,我越走越远,足迹慢行4大洲30多国;从独行者,变成三个人一起走。
年少时的旅行教给我很多:从云南边界至缅甸、从马来西亚到巴厘岛;饮食风物、男女着装,我朦胧看到中华文明和印度文明对亚洲的影响和塑造;我在俄罗斯凝视那国徽上的双头鹰,思考“当普罗米修斯被缚在高加索山上,他的面孔应该是向西的”。
我在曾经的奥匈帝国,梦魇般地追寻茜茜公主作为女人的悲剧一生;摩洛哥的柏柏尔人曾教我说法语,一位沙特人告诉我:伊斯兰角、基督教、犹太教同根同源,并郑重补充“创世之门从未关闭”。
在希腊旅行,感受欧洲文明的三大基石,我也看到了很多优雅的中年人。他们身姿轻盈、笑容和煦又克制,眼中里带着沉淀,和这个古老的国度气质一致。
当时我想,从容不迫的举止、遇事温柔的心态比咄咄逼人更能让人折服,这种姿态也更难养成。年少时的凛冽可以被宽容,因为从石头到美玉,也需要时光的打磨雕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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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选择停留在一个叫做“斯里兰卡”的地方。
马可波罗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座岛屿。它位于古老的海上丝绸之路,茶叶、香料、宝石和丝绸在此中转贸易,东方和西方在此融汇贯通,但又植根于东方。
我在年少时游历东西,并带着对世界的个人化理解,最终向东方回眸。
有一个人告诉我:“你看到的学派和思想,都能在中华文明的古书里找到类似线索”。
他每次的谈话都气象磅礴,世界像是一册在他手中簌簌翻动的书,我需要用我的旅行经历去印证和理解,去捕捉他那册书中飞起来的蝴蝶。
柏拉图和庄子,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应该是一致的。我想。
在岛上禅林,在库鲁内阁勒湖边的树荫下,一位着褐色僧袍的尊者,以最古老的方式向我分享佛学智慧。他说,科学昌明至此,人的专注力和思考力却不若古人。“在文明的纷争之中,那片小小岛屿或是有福之地。”
旅行的意义在于抵达那些似乎不可触及的距离,亲眼去触摸传闻和故事里的人物足迹。原来不同维度的两个世界,像是一张白纸上,两个相隔遥远的黑点,在纸张折叠那一瞬间突然重叠。
此刻,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和遇见的人在某个异域空间如同虫洞穿越,化作窗外碧波中突然游来的一尾金色锦鲤。
欢 迎 探 讨 合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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