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鹰的搏斗」

作者 邱彰 律师 

我有个好朋友是移民律师，10年前有一天他忽然跟我开口借钱，我说，「我把你的案子写成文章，登在世界日报上，让客户找你吧！」

文章登出之后，我很兴奋，他竟然无动于衷，我这才发现他们家是三藩市最有钱的家族之一，他根本就是在开玩笑。

但是我看了那些血泪交加的移民案件之后，决定继续写、不停的写，从1793年的种族歧视诉讼写到2009年的种族歧视案件，奥斯卡得奖编剧蔡国荣老师替我的书取名「龙与鹰的搏斗-美国华人法律史」，这时是2012年。 

龙与鹰的搏斗 繁体字版与简体字版

这是我选举的照片

书不在卖得多，有贵人则灵。身为台湾人，我知道台湾人不看书天下闻名，所以我乾脆印了三百本送人。

结果只需一个读者就颠覆了我的后半生--台湾历史博物馆馆长张誉腾，他来电说希望我以这本书做一个美国华人女性的展览。

我从没做过策展人，但我喜欢这个挑战。

策展 Herstory，建立「镜宫」

从为展览的取名 “Herstory-美国华人女性法律史”, 到如何在展览中呈现出一向被人漠视的华人女性历史，我获得许多艺术家的无偿帮忙，例如吴季璁、张瑞频、吴经纶等等，他们设计出一个9公尺直径的镜子宫殿，我也很幸运的找到由林肇锥、杨明和主持的台湾玻璃团队的协力，建立起一座光彩夺目的「镜宫」。

上图 男生为林肇锥，下图为 Darren Johnson

张瑞频在「镜宫」内部的地上，铺满了三吨的玻璃沙，沙下埋著上千朵LED灯，华人女性的故事则被刻在一片片的玻璃版上。境宫内部的声效是由赖佩霞讲诉她身为「亚美混血儿」的故事，她的声音经过镜子的反射，播出时如怨如泣，相当震撼。

整个「镜宫」造价超过15万美元，由各方赞助而成。

Herstory 于2015年6月19日至8月2日在台湾的国立历史博物馆展出。馆长张誉腾博士说，他每天只要有空就会进来转一转，「镜宫」所呈现的氛围，不到现场是感觉不出来的。

在45天的展出时间中，共有五万名观众来现场参观。

这是镜宫，炫吧！

Herstory 在台北展完，随即巡迴到台南的公会堂和彰化美术馆。我当时一心一意地想把「镜宫」带到美国展出。但是第一站的三藩市图书馆馆长好意的跟我说，「美国社会跟台湾不一样，美国有游民，他们一到『镜宫』裡就不会肯出来了，而警卫在拉扯时，游民可能会受伤，图书馆就会被告得没完没了。」所以Herstory到美国就成为图片展了。

几个被拒绝的经验

我自以为聪明，心想在美国展就应该找美国在台协会(AIT) 共同主办，一定会顺风顺水吧！AIT 裡负责策展的是一位女士，她在看完Herstory 的十个故事以后说，「我们很愿意作为你的共同主办人，但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们会安排你在每个小学演讲，你讲完之后，我们就会上来说，她刚刚讲的都是错的！」

这位女士现在已经高升为国务院的策展人了！

我的好朋友吴建国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他说应该去上海展才对，上海可是艺文宝地，他跟一家知名的艺廊很熟。

艺廊有位小姐热情洋溢说，「这麽好的展览一定要在我们这儿展，展览就一定要宣传，我们双方一起来募宣传费吧！」我问她 ，「宣传费要多少？」她说6百万美元吧！我想她小时数学一定没学好。

在美国展出的场所主要是各地的重要图书馆，像是美国最大的纽约公共图书馆、芝加哥图书馆、洛杉矶图书馆，一直到今年为止，Herstory 总共在40家图书馆展出，从2016 年3月至今的八年半期间，看过Herstory 展览的人应该有至少十万人吧！

亚美混血儿的心事

展览中有个故事是「亚美混血儿」的故事。

缘起2014年，朋友跟我讲一位得奖的摇滚乐歌手王汤尼，41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只知道爸爸在美国，云深不知处。我最喜欢挑战，立刻就拍胸脯说，「我来帮他找。」透过网路找到46个同名同姓的，都在美国，我也就打了46通电话。

最后脸书有一个驻台美军设的网站，它的主持人跟我说，「我知道王汤尼爸爸在哪。」

有了电话号码，却多了疑惑，万一问爸爸不肯回电话，怎麽办？王汤尼说她妈妈跟爸爸有个暗号，我就播了电话，说了暗号，第二天一早爸爸的电话就来了。

父子两人在网路上，深情对望。随后不久，爸爸就来台湾看儿子了！看到他们两人的热烈拥抱，在场的人都湿了眼眶。

王汤尼和父亲

我那次回到美国，就打电话给当时最红的电视节目 Ellen! 的製作单位，她们听了我叙述亚美混血儿的故事，立刻拒绝，因为「亚美混血儿」会负面影响美国大兵的形象。

美国大兵啊，在行动之前，请想想你未来那可怜的孩子吧！

谢谢贵人相助

40场美国展览！我如果有团队的话，那一定要包括李名果，他是平面艺术家，他愿意随时替我赶工，还有台湾红蓝彩艺的陈世芳总经理和陈羿每女士，他们义务帮我排版，刘雁会替我修改档案并上传，还有Lillian Don, AB, 毛愈、黄安利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开张支票给我。

Doris Tseng 会随时告诉我有哪些图书馆应该会展出Herstory。还有更多的好人，我虽然没有记载，但我相信老天爷会在他那本「好人好事」的簿子裡，记上你一笔的。

也有人要帮我介绍团队，有一次台北驻外办事处介绍了一个美国华人的妇女团体来协助我展出。准备开第一次Zoom 会议时，他们拉了六个人进来，加上一位男士，说他是地下大使，硬要把六个人的时间凑在一起，难如登天，我就放弃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可以把这一次开不成的会议发了新闻稿，顺便介绍她们的业务，登在世界日报上，我意外的为他们争取了一次上报的机会，好吧！

谁最排华？

跟美国各地的图书馆联络时，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些没有Chinatown 的地方, 表示过去有排华的历史、或是烧过Chinatown ，他们多半会拒绝我，也不愿意展出任何跟华人有关的展览。

我曾经打给雷诺的Neva诶a Historical Society , 接电话的是位女性馆长，我跟她说我有一个美国华人女性的….她立刻打断我， 「No Chinese!」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辛辛那提的图书馆拒绝的方式比较技巧，馆长说，「我们的展览已经排得很久了。」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她说，「喔，那你八年以后再打来吧！」

Sacramento 是加州的首府，有好几家博物馆，像是 California Museum, California Museum for Women, History an诶 Arts, 我甚至透过他们的华人董事去说了好几次，答案就是No, 后来一查，果然, Sacramento 没有Chinatown.

联邦法院展出

又遇贵人

这次能在拉斯维加斯的联邦法院展出， 纯属巧合。

因为一年前，我上网找到了拉斯维加斯图书馆鳄画廊管区的负责人 Darren Johnson，拉斯维加斯的15个图书馆鳄画廊由他总管，我跟他说希望能在Las Vegas 的图书馆展出 Herstory，他答应了。我又跟他说希望办个开幕式，他说根据他的经验，开幕式只有艺术家的家人及好友会来，是否就算了。

我上网一查，拉斯维加斯有将近十万个活力充沛的亚裔，每次办华人的年节活动，都是上万人沸沸腾腾。

后来旧金山台北经文处又为我介绍了美华工商妇女协会的理事长，我也拉了几个社团，开幕那天来了20几人，还好没丢脸。

Darren在致词时说，他为什麽会愿意展出Herstory, 是因为在Las Vegas的图书馆裡办ESL（英文作为第二语言）的课程时，很多华裔学生一出课堂，看到了这些中英并列的图片，就高兴的跳起来。

Darren 非常感动, 他知道离乡背井的心情，就决定要帮我搞更大的场地，他说可以在拉斯维加斯的联邦法庭展出，我没有把这句话认真看待，可是我记住了，三不五时就提醒他这件事。

两个月之后，他跟我说安排好了，后天就要展出了，又因为联邦法院内部不可以拍照，他还是拍了两张，我看了之后，可真美！这才知道 Darren 是位艺术家。

对学法律的人来说，法院是崇高的，更何况是联邦法院。我在联邦法院打过两次官司，知道它对于案子的要求相当严谨，不但律师要特别登记，诉讼标的要超过最低金额，状子的逻辑性要特别强，总之，在我的心目中，联邦法院是至高无上的。

没想到这次会在拉斯维加斯的联邦法院一进门处，就看到十位勇敢的华人女性和她们的故事，对于那些正在饱受诉讼煎熬的美国华人来说，看到自己的同胞、自己的语言，那种对心灵的震撼，…..

哈哈，不谢、真的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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