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举报新东方校外补课”最新进展：下一个目标已锁定，宣称“打服为止”

8月4日，杭州拱墅区新东方教育培训学院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一位穿着朴素的父亲。

“双减”之后，想找到一家仍能提供学科补习的机构属实不易。在获知确实能补习语数外等学科后，这位父亲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脸色大变，指着工作人员吼道：“你们违反了国家的双减政策！”

在老师们的一脸错愕中，“父亲”扬长而去，随后奔走派出所、市场监管局和教育局。他全程录音录像，将每个细节都作为举报时递交的材料。

而他以自己经历为主题发布的视频，则都带着“决不妥协”、“前路荆棘”、“百折不挠”等正义凛然的标签。

此后几天，杭州各大培训机构争相停业整改。他也在后续视频中，走到一个机构紧闭的大门前耀武扬威：“我就是要让这些为违规补课的机构全部关门。”

这个凭以一己之力端掉杭州教培机构的“父亲”，其实是一个ID为“铁头惩恶扬善（以下简称‘铁头’）”的网红。

根据网上信息，铁头的下一站是南京，当地教培机构已然风声鹤唳，停业的停业，转线上的转线上。

铁头更是在直播中披露，自己最终目标是前往河北衡水市，打掉有“高考工厂”之名的衡水高中。

凭借这一番操作积累起来的人气，铁头和许多网红一样开启带货模式。

然而在一边倒的骂声中，合作商家直接将铁头拉入黑名单，使得他的首次带货直播被迫中断。

令人吊诡的是，如今成为众矢之的的铁头，半个月前还是勇斗不良商贩，赢得全网掌声的打假卫士。

近日他在一个视频中宣布，下一个目标已经锁定——河北衡水中学，还说“打服为止”。

迅速逆转的舆论背后，我们看见的是一个黑白之间省略了诸多光谱的人设，在复杂剧本中所呈现出来的单薄。

今年4月，铁头在某音上发了自己的第一个视频，内容是许多人拍过“街头人性检测”。

铁头扮演一位几天没吃饭的流浪汉，检验来往路人是否愿意帮助他。

一旦遇到帮助自己的人，铁头立刻摇身一变，为对方全额买单，或者完成对方的一个心愿。

铁头按照这个套路，一共拍了13部系列视频。直到现在，这些视频中最火的一个点赞量是22万，而他在当时的粉丝数也仅有几万，远没有达到一个网红的标准。

直到5月27日，铁头的视频画风一转。平日里饥肠辘辘的街头乞丐，拎着几大袋小龙虾在一家头部龙虾连锁店门口称重：

“6斤小龙虾实际不到4斤！比现烧称重少了将近一斤！”

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龙虾称重视频带来的涨粉量，超过他注册以来的粉丝总和。

在这之后，铁头开始绑定“惩恶扬善”这4个高调字眼，而以此为名的系列打假视频相继涌现。

在人来人往的超市，现场戳穿金镶玉柜台的刮奖骗局；

暗访虚假宣传的美容院，揭露“涉及美容贷款”的欺诈消费。

短短一个月，铁头共发布32条打假视频，累计涨粉数量达到213万。

而真正让铁头出圈的，是他在三亚的打假事迹。

从7月5日起连续发布的3期视频中，铁头来到当地的下岗职工海鲜加工市场。

他像寻常客人一样，在某个摊位前一番挑拣，最后买了将近600块的多种海鲜。

老板拿起过完秤的海鲜，笑呵呵地要拿去宰杀。铁头突然把人叫住，随后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电子秤。

购物单上显示2.26斤的红花蟹实际1.44斤；

1.64斤的龙虾实际0.84斤；

1.76斤的皮皮虾实际1斤……

被“五两秤”彻底惹怒的铁头，对着海鲜商贩就是一顿输出：“你们是不是无法无天，快叫老板赶紧过来，你们简直给三亚丢脸！”

眼看聚上来的商贩越来越多，铁头丝毫不露怯，亮出200万的人身保险，跟摊主正面硬刚：“我不怕任何人的报复！”

铁头的强势揭发，惊动当地的市场监管局。最终执法部门责令海鲜加工厂全面停业整顿，并对涉事摊贩作出赔偿30万元的顶格处罚。

这样的处理结果大快人心，铁头在打假时“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态势，也赢得全网点赞。

经此一役，铁头正式跻身一流网红的行列，许多网友直接留言，邀请铁头来自己城市打假。

而当铁头从杭州前往南京，邀请的欢呼戛然而止，继之以人心惶惶。

因为这次他来打的不是不良商贩，而是教培机构。

回顾铁头过去那些让网友一致叫好的作品，我们会发现其中都有着很明确的是非观，即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很明确。

就像商家缺斤少两这件事，缺就是缺，没缺就没缺，公平秤上见分晓，容不得半点含糊。

没有人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明知一家店缺斤少两却仍心甘情愿来这家店买东西。但却有大部分人，会在摸清一家教培机构的底细后仍把孩子送过去。

个中反差足以说明，教培的世界不是过一次秤，就能是非分明的。

首先，铁头拳打新东方、学而思这些大型教培机构有没有依据？

严格来说是有的。因为在2021年，国家就通过“双减政策”明令禁止校外的学科培训。

“双减”颁布后，校外培训各种乱象得到控制，近30%学生每天平均睡眠时间，提高了1小时以上。

可见无论是整治教育市场，还是改善学生的成长环境，限制教培机构的初衷无可厚非。

只是，一句“让孩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很动听，背后少不了骨感现实面前的深沉考量。

仅以上海为例，2022年全市普高录用率为64%，意味着有超过三成的学生不能升入高中。

本来九年义务教育后，愿意学或学得好的学生继续走读书这条路，学不好的学生不必死磕到底，也没什么大问题。

其实在欧美等发达国家，很多没上大学的学生，在职校技校习得一技之长后，往往也能拥有较为体面的收入和社会地位。

例如美国从事电梯维修和安装的蓝领工人不需要本科文凭，但平均年薪也能超过10万美元，持平许多大学毕业的白领。

不过相比于此，我们的职业技术教育还任重道远。且不说教育质量如何，就业前景怎样，职校在许多人第一印象中，就是混混聚集地的代名词。

如果你是父母，你的孩子成绩又在中游上下浮动。你是会选择让孩子补课冲一把，还是坦然将孩子送去职校？

这也是为什么围绕铁头的各种争议中，有个声音最绕不过去：只要补课的需求在，教培就永远封不完。

考虑现实的立足点，是具体的人和事，而非宏大叙事的远景、简单粗暴的是非。

在这种情况下，“双减”政策、防止教培行业继续往乱象频发的方向发展初心没错，但限制校外补课，终究未能触及根本：有限的教育资源，激烈的竞争性考试制度，会让补课永远难以禁绝——大型机构不行，家长可能就会安排小机构，小机构也不行了，就可能找私教，私教不行，甚至可能就秘密的教了。

所以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在实践中，国家层面，对于教培机构，什么时候要重拳出击，什么时候要捉大放下，都需要审慎的思考，都需要有个轻重缓急的步骤，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这样一个过程，即使对于深耕教育的专家而言，也是一个在阴沟里走钢丝的过程。

而铁头偏要强行扯起一张“替天行道”的大帆，自然就很容易翻船。

最近几天，有人曝出铁头注册的公司，其中“铁头极选”显然是拿来直播带货用的。

很多网友据此表示，铁头此前打假，如今打教培，无非是一种“为了红，为了流量，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表现。

书单君倒是认为，大可不必做如此诛心式的解读。

且不说铁头注册公司，已经是他刚做打假视频那段时间的事了，50万元的注册资本，在网红的标准里也根本不够看。

迄今为止的打假视频中，铁头明确表示过没有剧本，每次打假取得的赔偿也尽数捐出。

这些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但他在三亚对峙黑心商贩后账号被限流不会假，揭露骗局的视频几度被下架不会假，他在经历这些打击后继续揭露行业乱象也不会假。

我们不能强求一个网红为爱发电，也无法否认带来流量的正义就不是正义。

但铁头身上的这种正义，是一种自我满足式的正义，是美国心理学家克劳德笔下“心理界限缺失”人格的深刻概括。

他在《过犹不及》中说：

“当一个人突破个人边界，表现得对什么事情都要负责时，他不是为了满足更多人，而是想要更多满足自己。”

这点通过他最近采访中说过的话，也能窥见个大概。

记者：“你有孩子吗？你会让自己的孩子补课吗？”

铁头：“我没有小孩，但将来他要是敢补课，我要打断他的腿。”

记者：“很多家长反感你这么做，你怎么看？”

铁头：“有人说你们补不了。家长心理都魔怔了，都病态了。” 

不难看出，铁头的正义不是出于别人的需要，而是出于自己的需要。

当他打假不良商贩时，这两种需要完美契合，自然赢得广大群众拍手较好。

可一旦涉及教培这种盘根错节的问题，矛盾就立刻显现了出来。

铁头不会考虑打掉一个教培机构，只是逼着家长花更多钱去找更隐秘的补课方式；也不会考虑如果真的打掉一个衡水中学，会有多少寒门子弟失去改变人生的希望。

这些并非是他想不到，而是为了某种极致的执着，一个人在共情方面的透支就将非常彻底，彻底到几乎不像一个人。

任何以热忱带来普遍痛苦的人概莫能外：

总能举起一面在法理上无可辩驳的旗帜，然后将自以为正确的观点强加在别人身上，殊不知真正的慈悲并非让别人如你所愿，而是让别人如其所是。

现在的情况，说来也挺无奈。唯一的办法，或许只能是铁头到了哪里，当地教培机构就退避三舍。

直到铁头感到自己通过打教培实现了自我升华，他自然会在一种惩恶扬善的满足中走远。说不准某个时候，他又在一些需要他打假的行业收获掌声。

说实话，我们这个世界，需要铁头这种头铁的人，只是应该让他到真正需要他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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