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越来越不对劲

写在前面

这是一个我们犹豫了很久的话题——电影的饭圈化。

这种饭圈化和我们以往说的那种流量明星主演，粉丝控评的电影现象还不太一样，更多时候是对电影本身的“造星”，也就是把抽象电影当做偶像主体，去成为电影的“粉圈的一部分”，去为电影四处出征。

这确实不是今年开始的现象，最早应该能追溯到《大圣归来》这类中国电影市场化初期的爆款，当时这种现象甚至被业界所鼓励，和自来水划等号，因为它有助于一部电影，甚至整个大盘的火热。

但是从今年开始，这种电影饭圈化呈现出了一定的“攻击性”的特征，在很多部热门电影下，排除异己和禁止批评都成为了这种现象新的“并发症”。

也是这一点，驱使我们想要写文聊聊这件事。

一

电影饭圈化在一开始并不是一个带着贬义的现象，它发生在很多电影身上，比如2019年的《流浪地球1》，当年围绕着它的舆论产生了很多在电影讨论上的第一次——

第一次有粉丝给一部电影起了昵称“小xx”；第一次有那么多的自来水呈现出了粉丝集群化的特征。

第一次有一部电影对于它的外部讨论远大于自身，比如将它视为中国科幻的崛起、中国科幻的元年启航，甚至有粉丝评价它标志着中国文化正式从农业文化演变成工业文化。

这一系列特殊的行为和特征都让这部电影开始有了饭圈化的雏形，但它最终产生的结果是好的。

电影本身完成了票房的逆袭，以低排片率和低期待值撬动了观众的口碑并逆风生长，最终斩获46亿票房，成为当年春节档票房冠军。

这一次粉圈化的形成更多的是真实的自来水抱团，大家是真的热爱这部电影，归根结底是在为电影的质量和国产科幻的技术水平呼喊，所发出的一系列声音也仅仅是围绕着这部电影，并没有对外呈现出规模化的攻击性。

但它无意中带来了一个效应，那一次之后，有很多人发现，自来水的水龙头的打开，也可以是人为的。

这点在去年的春节档，和当下的暑期档中尤其明显。

当然，我们无法去证明这种明显背后的操作，我们听不到这个水龙头打开的声音，这导致我们这篇文甚至都不能进行太过于具体的举例，因为那将成为一种诽谤。

但是，变化是实实在在产生了的，这不止于我们影视评论者的水暖先知，还有走进过影院的各位，或多或少应该也都感知到了这片水域的升温。那么陈述这种变化，以及读到这篇文的大家的反应，都将成为最好的证明。

二

从上面《流浪地球》的变化，其实我们能发现，饭圈化的起源，是对电影的人格化。

将电影人格化，除了“叫它小xx”之外，在对原本抽象的电影进行造星运动过程中，还有不少奇怪的手段。

比如从以前单纯的说自己惨（卖惨只要是真实的，就没问题），转向去给观众暗示它被欺负的假象。

最常见的就是利用大众对行业以及院线专业知识的认知局限，去暗示自己被竞争对手偷票房，模糊影院偷票房（这是会真实发生的）和对手偷票房（这在现在的院线已经不太可能做到了）的概念，让粉丝以讹传讹认为电影被欺辱，这点和饭圈里的虐粉是完全对应的，最后产生的攻击性也是一样的。

这种造星，甚至比对偶像的疯狂更加荒诞，因为它无从给予你任何的目标，只是一个容器，引诱观众将自己的漫无目的注入其中，最终倒映的还是自己的情绪。

“偶像是信徒的尺度”。

如果我们要去细究这种引诱是如何做到的。

我们其实可以去细细观察这几年在电影宣传中，越来越频繁出现的一种现象：

“伪事件的畸变。”

什么是伪事件？这个词并非字面所指的假新闻，而是指人造事件。它也并非贬义，是公关传播里的一种常规手段，我举一个我在书里看到过的例子——

一家酒店想要提振销量，所以决定举办一场三十周年庆典，邀请名流参与策划，通过宴会邀请吸引附近社区公众的注意，再请媒体加以报道，强化酒店对社区的重要性。

这就是一个伪事件，伪事件在电影宣传里非常多见，采访，首映礼，路演，发布会，都是伪事件的一种，这本身当然没错，只是这几年不少电影的伪事件策划，产生了目的上的畸变，从常规的“扩宽我在社区内的公众认同”，变成了“团结社区内的公众，为我出征。”

譬如去强调电影和国家民族的绑定，去将本身存在民族主义群体，转化为自己的粉丝圈，从而占据本与电影无关的爱国这一道德高地，最终形成由人组成的舆论护城河。

或者去更多强调自己电影在电影之外的社会意义（尤其是一些质量并不好的电影）。

再或者仅仅只是将电影赋予某种统一的人设，建立统一的目标，当喜欢电影的观众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时，饭圈便产生了。

这等于给予一种标准，如果你认同这一标准那我们便是一条阵线的士兵，让原本松散的观众，组织成了一个有共同信条的群体。

同时，这也是在给观众们子弹，让喜欢这部电影的观众，合理地把“饭圈法则”强制输出到饭圈之外，完成了一种入侵，也就是将那套法则按在饭圈之外的人头上。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宏大的社会意义之下，电影被作为“神”架上神坛，观众被上价值到了被绑架的程度，你批评或者不去支持，中国xx（各种电影类型）就完蛋了。

电影被造神之后，所产生的影响对于行业生态是破坏性的。

先是所有批评都被强行赋予了立场，围绕电影的讨论都不再是理据对理据的反驳，而是揣测动机，用“洗地”“带节奏”“洗白”“蹭热度”“故意黑”这些词来直接从你的动机上让别人闭嘴，试图收缴批评和建议的权利。

同时，是普通观众的身份意义也被消解，夸奖和批评都不再出于商品付费后的评价权利，舆论也不再遵循“观点的自由市场”，而是被狭义为对手和对手的区别。非A粉即B粉，也就是饭圈常说的“下场无路人”“饭圈没有理中客”。

最终带来了一种行业“黑手”的内卷，当第一部电影饭圈化，开始集体性地对其他同档期竞争对手找黑料，这些黑料大多是无关电影本身的，而是关于演员的，导演的，电影价值观的，或许有些电影人真的有问题，或许并不无辜，但这并不妨碍这种“找黑料”的行为，已经从监督，变成了一种恶意竞争手段（因为我们无从保证舆论的真实性）。

那么它就变成了一种“谋害”和“防卫”的循环关系，一方以“饭圈化”下手，另一方也自然需要报复，报复或许更为激烈，即使另一方并不打算报复，这部片原本松散的影迷也会因为鸣不平而被激怒，保护喜欢的电影成为了一致的目标，被动成为“饭圈化”的一部分，最终整个行业弥漫起了一种恶性竞争的常态化。

这个暑假我们或许都听到过这样的一些声音：

我们不是说不能去喜欢一部电影，当你被一部电影打动，这是电影本身的价值，也是其唯一的价值。

这可以成为我们去支持它的理由，可以成为四处推荐的动力，但请把一切动力和理由都尽可能约束在电影之内。对那些被合成出来的煽动你为其服务的“外部意义”永远保持警惕。

电影不管如何，都是你付费购买的商品，它和你昨天买的那袋大米在和你的关系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给你带来的满足不一样罢了。

电影本身就不属于任何一种造星系统。它只是一次短暂的幻影，他只在那两个小时里与你有关，它的上映时间甚至都只有短短几个月，即使你追随他，它也不会为你留下什么，只是一次巨大的徒劳和后知后觉的幻影。

毕竟，你永远不会去粉上一包大米的，对吧？

配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