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惊心：探访缅北核心地带

夜幕降临时，缅甸佤邦勐波的夜空会不定时燃放起礼花。

燃放的时间越久，意味着一次诈骗到手的钱就越多。

澎湃新闻记者近日前往泰缅老交界的“金三角”，采访多位曾在缅北工作或生活的人士，了解到更多缅北当前的状况。

按惯例，只要50万元以上的单子诈骗成功，电诈园区里就会燃放礼花以示庆祝，“你数一数响声，如果是‘嘭、嘭、嘭、嘭、嘭’接连5发，那就是一单50万成功了”。

一个电诈骗能手可以卖出3000万元身价

佤邦北面的果敢老街，虽然晚8点至次日凌晨5点宵禁，仍不时传来枪声。

一个电信诈骗“能手”或“技术人才”，在果敢可以卖出3000万元身价，电信诈骗园区的老板们“为了人才”会大打出手，相互火拼。

这里是缅北，电信诈骗分子的“温床”。在缅北的果敢，今天比过去的‘金三角’还恐怖。这里的“三不管”地带滋生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诈企业和电诈园区。

数十万电信诈骗人员以偷渡的方式，涌往缅北华人聚集区。

为了“快速赚钱”、“发大财”，更多人铤而走险，偷越国境来到缅北。

自偷越国境那刻起，“他们就是行走的人民币”。

他们怀揣着发财的梦想前往，多数人在偷越国境前就清楚地知道即将从事的电诈工作，而迎接他们的将是棍棒、皮带、电击、强奸、水牢、小黑屋、强迫卖淫等。

只要30岁以下，一个普通人在果敢就可以卖二三十万元，买的老板不怕亏，买过去若完不成任务就打电话给家属要钱赎人。

电诈公司的老板多为中国人，来自中国东南某省份的居多。这些老板携带大量资金，他们购买地块建房、租赁办公场地、投入设备、人力等，当地的武装力量则以占干股的形式与他们分成，并为他们提供安保庇护。

“金三角”核心地带

缅北，一般指掸邦、克钦邦等地，这里各种武装力量错综复杂，犬牙交错。

在臭名昭著的“KK园区”所在的缅东妙瓦底，这里至少有两股实力强大的武装力量。

位于泰国清盛码头的“金三角”过境口岸，渡过湄公河就是老挝“金三角”特区，船上往来的一半以上是中国人。

缅北电诈园区里的公司，背后都有民族武装力量占干股，双方合作，或四六分成，或三七分成，像佤邦，通常由军方占30%的干股。

“金三角”地标。

湄赛桥上穿梭的车辆和行人。这里是“金三角”的核心，毒品泛滥时桥下就是交易中心。

随着电诈行业在当地兴起，偷渡的成本也越来越高。

没法通过护照的正常途径抵达缅北，要么是凭借边境通行证，要么是偷渡。

起初的边境通行证一张200元，在国内边境地区找一家旅游公司或贸易公司挂靠作中介，就可办理。

随着管控的严格，如今一张边境通行证需要六七万元。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偷渡过去的。

在果敢和佤邦等地，私人养老虎、狮子当宠物。受访者提供

控人的手段

虽然武装力量为电诈园区提供了庇护，但他们不会直接派兵看守，在缅北电诈园区里持枪的看守，都来自民团或保安公司。

澎湃新闻调查得知，他们买枪都在枪支泛滥的泰缅边境或勐拉，1万元就可买到一把枪，而在电诈园区里，有些园区仅一家公司，有些园区里数十家公司。

每层楼紧锁的同时都有保安把守，紧锁的大楼门口还有人值守，这都是为了防止员工逃跑。

配枪的保安只是明面上威慑电诈员工的有力武器，实际上他们控制人的手段五花八门，甚至比枪支更能给人恐惧。

逃跑的同伴抓回后被挑断了脚筋，扔太阳下暴晒。白天是暴晒，晚上关水牢。有人被砍掉三根手指。

女性前往缅北所面临的境遇可能更悲惨。相貌较好的可能会遭到强奸乃至轮奸，业绩差的会被强迫卖淫，以偿还老板的物业费、电费、水费、生活费等。

同时，他们还时刻面临被卖来卖去的境况。

完不成任务、业绩的电诈员工会被老板卖给另一家电诈公司，如果在下家还完不成任务，就会遭到残酷殴打。

施暴者使用木棒、电棍、皮带、烟灰缸或凳子……只要是手能拿起的东西，同时拍摄员工被施暴的过程和惨状，发给他们的亲友威胁索要财物。

当然，对“表现优异”的员工，电诈老板们有自己的奖励，发业绩工资。以佤邦的电诈园区为例，一笔50万元的单子，诈骗人员可到手20万元，给老板交30万元，一级级分成。

除了发业绩工资，业绩好的员工会被带出去吃喝嫖赌一次。在果敢大点的园区里，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在内部就可以消化解决。

回不去的故乡

通过各种途径前往缅北、失去自由的多是青少年。

4月底，云南宣威5人被骗至缅北，其中4人是初二学生。

家属告诉澎湃新闻，他们从西双版纳勐腊偷渡出境，被人接到果敢逼迫从事电信诈骗工作。聊天记录显示，对方让家属交偷渡费、预支、物业费、设备费等总计11万元1个人，“交钱就放人，不交钱谁来接都接不走。”

整整一个月后，经多方努力，4名初中生平安回到国内，但已受到惊吓。

同样，4月初，云南大理漾濞县3名初中生被骗至缅北后，对方要求家属每人打款12.5万元后才将人放回。

一旦踏入缅北想平安地“逃出生天”难度极大，幸运的人往往是需家属花重金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