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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保田博二今年84岁了,
他是玛格南图片社唯一的日本摄影师,
45年的摄影生涯里,
拍摄超过100万张照片,
他一生的作品,
1983年秋天,当时价格昂贵的红旗车停在故宫前供游客拍照
1979年,他在周恩来总理的
介绍下来到中国,
10年间,他往返中国50多次,
为80年代以来的中国
留下了20多万珍贵影像。
“那个时候的中国真的是非常美,
大家都过着朴素的生活,
表情非常美,那种清贫,精神上的简单,
他在7月来到北京。
面对我们的镜头,他边翻看影集边感慨:
“好怀念啊,
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5年,10年,15年?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离世的那一天
编辑:张锐嘉
责编:倪楚娇
他因为拍到了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碑前的石阶上发表“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而一举成名。随后,他进入越南,亲眼见证了1975年西贡的陷落,并成为第一个进入朝鲜的外国独立摄影师。可他却唯独钟爱拍摄普通人。他曾在采访中说:“普通人就是所有人。”1979年,久保田第一次经周恩来总理介绍来到中国,此后的十余年内,他往返中国50余次,拍摄1050天。
剧场后台,上海,年份不详
光荣退休队伍,上海,年份不详
上海,1979
1979年,在上海的市集里,一个个颜色鲜艳的猪头被挂起来售卖,当时猪肉是人们餐桌上最主要的肉制品,阿姨手里攥着现金纸币,旁边穿西装的阿姨自带菜篮子,80年代后,塑料袋才慢慢进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上海,1979
久保田博二爱拍烟火气的市集,四名女性正在熟练地杀鹅,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上海,1985
这里是1985年的上海南京路,开满了商铺,人头攒动,车辆来往不绝,当时人们的衣着相对朴素统一。上海外滩,年份不详
内蒙古包头,1984
人山人海的自行车队显得尤其整齐,十分壮观。
火车里的硬座旅客,1979
在老式硬座火车上,人们打牌消遣时光,他们穿着朴素的白色T恤短袖和跨栏背心,大家开放地聊着天。80年代上海的理发店
上海的美发沙龙人满为患。那个年代,理发店是高端、洋气、时髦的象征。女士们穿着鲜亮的衣服,头顶简易毛巾和卷发模具,没有座位的干脆站着等待,没有手机的年代,阅读是人们打发时间最好的工具。上海,年份不详
90年代,索尼展柜外,穿着朴素的人们大排长龙,当时的产品有彩色电视机、系统混合立体声唱机等新鲜高科技产品。日本企业索尼在60年代通过代理商进入中国,但1992年才正式成立北京公司,开始自己的销售渠道。
上海,1979
在上海的弄堂里,一场牌局正如火如荼,人们一边纳凉,一边闲聊。小孩子们在背后的巷子里玩耍。上海,1982
广州,1982
福建泉州,1983
福建泉州的街头,一个年轻人正和他的长辈在街头挤牛奶,旁边的电线杆写着标语:禁止在街道圈养牲畜。
那是一个正在经历变革的时代,久保田博二记录下了一个个新老交替的瞬间。上海,年份不详
80年代上海清晨,一边是超长有轨公交车,一边是老式渔船在河上排队等待。
海上帆船,上海,年份不详
在零下35度的哈尔滨,一清早猪肉铺的人把整猪倒在中央大街上
久保田博二几乎走遍了中国各个角落,北至东北、内蒙古,南到广东、福建、海南岛。
寒冷却活力四射的东北给久保田博二留下深刻印象。
“我去了东北,有些景象真的很壮观,比如直接被放在马路中间的硬邦邦的猪肉,当时可能还没有冰箱,哈尔滨温度是零下30度,猪肉店都会在凌晨就把肉倒在街上。”▲
吉林延吉,年份不详
1981年吉林延吉,秧歌队踩高跷欢庆新年,男女浓妆艳抹,整体风格大胆、色彩艳丽,天气寒冷但人们内心热情。“这些人很早就开始练习高跷表演,但拍摄的时候还是很担心他们会摔倒。”
“但最冷的还要数佳木斯,有零下48度,风很大很硬,水温在0度左右,他们当时告诉我冬泳有益健康。冬泳的人每次游一两分钟,然后上来,再游一两分钟,就差不多结束。皮肤沾到水马上就会变红,但旁观者看起来更冷。我看到大家都赤裸着上身还有点害羞。但当时我还年轻,现在也没办法在这个温度出门拍照了。”
80年代的黑龙江哈尔滨,623路有轨公交车在城市中穿行,冬天的哈尔滨异常寒冷,空气被雾霾笼罩,当时流行遮住耳朵的“狗皮帽子”人手一顶,下车的人大包小裹、行色匆匆。哈尔滨的道里菜市场上,人头攒动,每一个摊位都冒着热气,正月十五那天会有当地的黄色米糕售卖。隔壁是拜占庭风格的索菲亚大教堂,始建于1907年。
鞍山炼钢厂,当时中国最大的炼钢厂,辽宁鞍山,1981还有工业化鼎盛时期的东北。宏大的煤矿和铁路。
浙江杭州,1983
他的镜头,足以唤醒几代人的记忆。
1983年,浙江杭州的庙里,人们戴着白色头巾祭祖拜佛,围绕在炭火周围。宁夏中卫,1980
1980年,宁夏中卫水流湍急,人们划着羊皮筏子渡江。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陆路交通不便,羊皮筏子是黄河中上游两岸的重要水运工具,据说最大的羊皮筏子由600多只羊皮袋扎成,可载重20吨-30吨。在当时做一个羊皮筏子要用掉15只羊,费尽工夫,每个筏子可以用五年时间。在当时江上不乏浩浩荡荡的羊皮筏子队伍,颇为震撼,现在黄河上仍旧能看到羊皮筏子,只是变成了旅游项目。
女性绞面,海南新村,1984
绞面是以前女性美容的项目,可以去除面部的毛发,全国各地都有相关的民俗,壮族妇女仅用两根线就能将人的面部、颈部细小的汗毛绞掉,还能将眉毛修得更加美丽。广东潮汕,成年礼,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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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南图片社前主席艾略特·厄威特,评价久保田博二的卓越之处在于“观察而不施小技,记录而不加评判。”除了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一定程度上,久保田博二还为中国的商业市场起到了桥梁的作用。“我来中国的第一站是北京的新华社,当时摄影市场刚刚开放,我建议他们跟柯达建立联系,后来介绍富士公司的人给他们认识,这是富士公司进入中国市场的重要节点。这样你来我往,我交到了很多朋友,日后我在中国的拍摄上,获得了新华社的大力支持。”在第一次拍完中国的3个月后,他把摄影展开到了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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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保田博二翻看曾经出版的画册《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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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保田博二不让我们拍到拐棍,坚持独立走路,倔强可爱
5年后,汇集了7年摄影作品的大型画册《中国》出版,被翻译成7种语言,在全世界畅销。“可以说,没有这本《中国》摄影集,就不会有我的今天。”2023年3月,《久保田博二:摄影家》出版,这是中国内地对久保田作品的首次引进,当时他正在做一场手术。今年9月,他的新摄影集《早春的中国》即将出版,他时隔三年后再一次来到了中国,“这三年的变化也让我很震惊。”生病后,他的记忆力大不如前,但精神头十足,和我们侃侃而谈两个小时。以下是他的自述:
1991年6月12日,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举行仪式,授予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西园寺公一先生“人民友好使者”称号西园寺公一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他被周恩来总理誉为中日关系的“民间大使”,我当时特别想来中国,但中国和日本的建交没有完全成熟,我必须找一个推荐人。我机缘巧合认识了他。
图源:中新网
1978年9月,西园寺公一的助手给我打电话,问我还想不想来中国,我说:“当然!”为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我模仿他的英式英语和他讲话:“老师,我想去中国,想去全部的省份。” 他被我的真诚打动了,把我介绍给了周恩来总理。见周总理之前,我事先读了他的自传,他曾在早稻田大学上过学,我就和他聊日本那段经历,后来我拿到了94天的签证,在当时是很很罕见的事情。那一程我去了上海、新疆和桂林,分别待了一个月。在中国的拍摄, 我一共花了至少50万美元,都是自费的,但后来都赚回来了(笑)。
在漓江上捕鱼的渔船和鱼鹰,桂林,1979
桂林,1979
那个时候的中国真的是非常美,大家都过着朴素的生活,表情非常美,那种清贫,精神上的简单,在日本,这也是一种重要的价值观,近些年可能都被人遗忘了。为了融入中国,我拍摄的时候改变了穿衣风格,还换了眼镜。我从来没学过摄影,但我看人很准,从一个人的后背就能知道他这个人的人生是否精彩。我也从不摆拍,我的抓拍速度很快,看到我想要的画面,“嗖”地闯过去,“啪”一下子就拍下来了。我当时被安排到桂林的接待酒店里,但我很好奇人民公社,我想跟里面的人一起住,不体验他们的生活你怎么能了解他们呢?人民公社的厕所,让我太惊讶了,下面竟然有猪。它们可以跟上面的人保持一种微妙的距离,这样人就不会被溅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叫旱厕,很神奇。
航拍桂林,1980
航拍桂林
航拍桂林,1979
当时从来没有人像我一样大规模地拍摄中国,包括获得批准、允许我包机在桂林进行航拍。很多杂志社都想要我的照片做大型专题报道,愿意花大钱买独家,美国国家地理花2万元美元买了一张桂林航拍图的版权,我是用这笔钱,支付了包机航拍的费用。
航拍桂林,1979
通常航拍光线最好的时候是清晨和傍晚,有一天白天光线美得出奇,稍微有些阴天,那个景色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紧急打电话问能不能派一个飞机来做航拍,以为顶多是架民用飞机,等到了才发现,是专门给我从兰州调来的军用双翼飞机,特别稳,全程完全没有任何颠簸,好像飞机隐藏了一样。
整个80公里的航线美如画,拍了三个小时还没拍够,但胶卷没了,不得不返程。后来我又飞了很多次,一共在中国拍摄了20多个小时航拍素材。航拍内蒙古
航拍黄山
我从来没用过航拍设备,都是在飞机上进行拍摄,因为我只相信我自己肉眼所见的景色。
我6岁的时候经历了战争,轰炸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这让我变得适应能力很强,什么都能吃,哪里都能睡,摄影这份工作本来就是辛苦的。后来我顺利到了东京大学读政治专业,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我选的课题是“日本偏远地区对宪法性质的认识”,因为这样我就能到处去旅游。后来带上了父亲的相机,去到日本最偏远的地区,从北海道的罗臼町到冲绳北部的小岛,当时冲绳还在被美军占领。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的经典摄影作品《决定性瞬间》,1932
1961年几乎改变了我的一生。我带着大把照片回到学校后,认识了摄影师前辈滨谷浩,他正好刚开始给马格南供稿,通过他的介绍,我认识了四位马格南的美国摄影师,还收到了一台徕卡M3相机,和一本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西方的新闻摄影风格。我打开书,非常震撼,简直着了迷,一个人怎么能拍出这样的照片呢?从那时开始,我下定决心:如果我想当一名摄影师,我就必须要去纽约。隔年,我第一次去了美国,买了单程的飞机票,只带了500美元,吃了一整个月的香蕉和水,因为日本的香蕉很贵,而美国香蕉一个只卖几美分。最开始同事的父亲帮我在寺庙里找了个小单间,没有窗,后来我搬出去了,找到了60美元一个月的房子。我申请了学校,不是为了拿学位,而是真的要学点东西,去联合国总部上课,在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宿舍住了一学期。500美元很快用完了,我找各种办法赚钱,马格南的波特·格林雇我给他开车,一天25美元,我给康奈尔·卡帕做饭,偶尔给我50美元,整个马格南都非常照顾我。我到美国的那一年,美国正在发生剧烈的社会变革:婴儿潮一代生育率提升,合法种族隔离结束,黑人权利和反战运动出现,马格南的平台和我种族中立的身份给我带来一些便利。
黑豹党在南方,1963(左)
有一天,《新闻周刊》的人叫我去华盛顿看马丁·路德·金,第一反应是那是谁啊?然而就是那次机会,我现场听了“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拍摄美国。在美国马格南图片社的日子,我认识了很多优秀的人,一共走了600多万公里路,拍了至少一百多万张照片,我一直按快门,总能拍到好看的照片。我习惯用35毫米镜头,这样的广度能让人看到事情发生的场景,仿佛一张图就能讲述一个人的生活和命运。
新娘培训班,日本神奈川,1966
我一直在用柯达的Kodachrome 64 胶卷,拍过的相片到现在也不会褪色,但现在已经没有卖的了,后来我会用柯达 TRI-X 的感光度 ASA400 与徕卡结合拍摄,我几乎没用过其他相机,理由很简单,虽然贵,但是是最好的相机。这么多年来,很多照片都被我扔掉了,或者误删了,但还会一直整理拍摄出的照片,黑白照片是不会扔的。
611吨的缅甸大金石,悬于峭壁数百年不倒
不到4平方米的店出售2000余种电子零部件,日本秋叶原,2003
时代变化实在太快了,昨晚上我跟出版社的人吃饭,我发现他们的智能手机都用了徕卡的镜头,而我呢,拿的甚至不是智能手机,我感觉有些惭愧,跟不上时代了。现在手机拍照是很方便的,但我觉得手机绝不能拍出可以出版的作品。我还是鼓励年轻人去拍照,但比起拍照,了解一个地方的文化和历史更重要,有了历史的背景,照片才更有意义。
过去三年我生病了,虽然现在病好了,身体也还可以,这次还能坐飞机来中国,但我的确不年轻了,却还是满脑子想着工作,我想去拍摄的地方还很多,比如再去一次朝鲜,虽然已经去过了十几次,但我还是想再去一次,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完成的事情。我想要一直拍摄,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少年,可能是5年,如果是10年更好,如果是15年,那是极好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离世的那一天,仍在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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