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的港漂内地中产：“不是土豪家庭就别来了”
在交了五万块中介费，准备了十几份材料，并等待了大半年之后，菲菲的心终于尘埃落定了：她香港身份的申请通过了。兴奋劲过了之后，已经在内地做到互联网大公司高层的她却更加迷茫：拿到了香港身份，然后呢？
文 | 枳柚
来源 | ELLEMEN睿士（ID：ellemen_china）
在交了五万块中介费，准备了十几份材料，并等待了大半年之后，菲菲的心终于尘埃落定了：她香港身份的申请通过了。
兴奋劲过了之后，已经在内地做到互联网大公司高层的她却更加迷茫：拿到了香港身份，然后呢？
/ 中产精英掀起香港身份申请热潮 /
今年或许是香港中介最忙的一年。在以前，机构接待的客户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去香港读书的内地学生。但从去年年底开始，内地中产精英蜂拥而至，打起了“香港身份”的主意。
他们现阶段申请的“香港身份”，是指“香港非永久居民”。通常，在香港连续居住7年以上，才有申请香港永久居民的资格。
需要准备的材料清单就有满满一张A4纸。写文书，阐述自己的专业领域、成果，以及到港后计划从事的工作等等......这种时候，有一个熟悉香港政策的中介自然更能打动审批人员。
香港对劳动力的渴望从未如此急切。过去两年，香港流失了超过14万劳动人口，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香港政府不得不接连几次推出了多维度的“抢人才”政策。
其实早在三年前，香港的抢人才计划便已现端倪。成立于2006年的“优秀人才入境计划”（下称“优才计划”）在十几年来都遵循着每年1000人的限制，但在2020年，港府将优才计划的名额增加至每年2000个，2021年再次增加至每年4000个。去年十月，又直接宣布2023年和2024年的优才人数“不限量”。
紧接着，去年年底，港府发布了“高端人才通行证计划”（下称“高才通”）。年收入超过250万港币，或是具有世界百强大学的学士学位以及相应工作经验的高端人才均可以申请。
不顾外界对于香港抢人“盲目”的批评，今年5月，香港又扩大了人才清单，把原有的13项，扩大至9个领域下的51项。
生活在深圳的Sarah和先生都是科技行业的高管。考虑到未来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在2019年申请美国杰出人才的过程中，“顺便”申请了香港优才计划。
尽管在申请的时候，Sarah的两个小孩一个幼儿园刚毕业，一个也不过小学三年级，她还是决定，要将“未来在哪里生活”的选择权交给孩子。
“从一个中产家庭的视角，我相信未来的世界是一个协同社会。作为父母，能做的只是给他们更多的选择权。”
除了一小部分打算去香港生孩子的申请者，像Sarah这样为了教育而申请香港身份的内地中高产人群是优才和高才计划的主力军。通过这两项计划，申请人的配偶和18周岁以下未婚的受养子女都可以随同申请到港居留，拥有在香港就业、上学的便利条件。
香港的国际学校性价比更高，顶尖名校平均十几万的价格，也就是北京国际学校的一半。即使选择不出国，参加高考，看起来也比内地要轻松很多。
2022年，内地高考人数多达1193万人，而香港高考，即香港中学文凭试DSE（Diploma of Secondary Education)只有5万多人报考。内地985院校升学率平均为1.62%，全国本科率41.63%，而在香港，通过DSE考试进入香港前九大的录取率就高达40.12%。
和内地越来越“卷”的教育环境相比，香港的大学录取率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有条件的中产父母们不愿放弃这样的好机会，纷纷跟风走上了这条申请路线。
/ 两极分化的香港就业市场 /
而另一个主流申请群体，则是想要寻求更好工作机会的年轻人。
95后女生肚肚子曾在香港一所大学拿到了教育学硕士学位，当时的她只想快点回家找工作。但在家乡工作了5年，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迷茫，迫切地想换一个工作环境。
去年夏天，肚肚子申请了香港优才计划。今年5月等到签证后，她开始在招聘网站上广投简历，很快找到工作，火速搬去了香港。
可能因为没有抱太大的期待，肚肚子反而有了更好的工作体验。她觉得之前的工作总有一种走钢索的感觉，很怕自己做错事情，但香港的工作环境非常“女性友好”，相对比较开放，工作上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和同事、老板协商，做得不够好也不会被责怪。
不过，金融行业的KK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四年前从香港硕士毕业，因为各种原因，本已经拿到几家金融机构offer的他选择了放弃，来到北京一家四大工作。
在这家公司做了四年，KK想跳槽了，而金融业遍地高薪的香港仍然是他的首选。由于对自己的专业背景有信心，也因为当时还在职，KK在今年年初拿到优才签证，办了离职后，又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二月末才慢悠悠地去了香港。
经历过动荡和疫情的香港似乎正在慢慢恢复元气，但表面的繁荣下，暗流涌动。
香港的就业市场呈现出一种两极趋势。一方面，是经济繁荣稳中向好，港府统计的2023年第二季度失业率，已经持续下降至2.9%，重回新冠疫情前的水平；另一面，是自去年开始、至今仍未结束的香港金融业收缩带来的阵痛。
在不下5个招聘平台上广投简历，却没什么人来联系他之后，KK才意识到如今香港金融业的招聘市场有多么严峻。
从去年开始，很多大公司就已经关掉了招聘名额，部分外资或合资公司也都撤走了在香港的办公室。仅是今年上半年，摩根士丹利、花旗银行、高盛、瑞士信贷等公司都在香港进行了大量裁员。
本以为可以赶上“金三银四”的KK有点丧气，“只有一些小公司在招聘，薪酬2-3万，也都是初级岗位，和我对口的工作岗位凤毛麟角”。
贡献了超过20%GDP的金融业正经历动荡，而与此同时，建筑、运输、售货员、服务员、理发师等服务类工种却在经历人手短缺。今年6月，香港宣布输入外来劳工计划，现有补充劳工计划也被更名为“补充劳工优化计划”，措施放开了26个职位的输入外劳，为期两年。
在酒店住了两个月，KK的工作还没什么进展。为了降低生活成本，他在5月份回了家，打算再观望一下，等着香港金融市场好转。
“虽然有一两个offer，但工资和生活成本实在不成正比，可真的是在赔钱上班了。”
/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
即使今非昔比，在不少内地精英眼中，香港仍然是一种文化符号，是高薪、包容、多元化的代名词，而香港身份则是可以赋予他们在这片土壤上肆意雕琢的必需品。
香港身份有着独特的阶层象征。或是享受超低税率的税务身份，或是可以优化资产的金融身份，或是免签171个国家的出行身份，或是可以给孩子提供更好教育的学籍身份。
上个月，香港特首李家超对媒体披露，截至今年6月底，“高才通”等各项人才输入计划已经接到了超过十万份申请，已经批准的签证超过6万份，已经远超过每年引进3.5万人的目标。李家超还表示，按照目前的趋势，到今年年底，有望通过十万份申请。
但这个数字似乎不足以证明人才引进计划有多么有效。毕竟有一大部分申请成功的内地中产，都不打算去香港工作生活。
对一家人都在上海的菲菲来说，香港身份就更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去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只是因为条件够了所以先申请上，实在不行，就当是办了个香港两年旅游签证了。”
Sarah是广州人，生活在深圳，往返香港十分方便，三年后的续签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但她有一些在内陆工作的朋友，申请到了香港的身份，却很难舍弃现在的工作。
“中产的迁徙向来要付出比较高的代价。香港生活成本很高，有些地方的工资甚至比不上国内互联网大厂。如果仅仅是为了孩子的教育要孤注一掷举家搬迁，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在Sarah看来，港府现在宽松的签证政策在三年后必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收紧，如果申请人没有在香港长期生活的证据，恐怕很难续签。
“当然了，如果是那种不差钱，每周都能飞香港，租一个房子却不住的土豪家庭，那就另说了。”
在香港已经工作三个月的肚肚子也明显感受到生活质量下降了。以前在武汉工作，生活成本是0，但现在每个月生活成本近7000块。因为工资不多，她成了港深通勤族的一员。在深圳租房，每天先坐巴士再转地铁，往返通勤时间大概三小时，常常要在公交车上补觉。
对于内地申请者来说，拿到香港身份只是第一步，要不要放弃现有的生活，愿不愿意降低生活质量，留还是不留？都是他们要面对的难题。
而最怕向下滑落的中产到底如何抉择，也许还要让时间来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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