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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教授梁永安,
也是一位网络视频up主,
去年,他开始在网络上分享
对当代年轻人工作的观察和见解,
获得超100万年轻人围观,
今天,我们在什么时代背景下工作?
当代年轻人,面临怎样的工作困境?
面对现状,有什么解决办法?
关于这些问题,梁永安说:
“我支持年轻人毕业后,啃几年老。”
“年轻人一定要增强换老板的能力。”
“工作几年后你有点小积蓄,要积极‘躺平’。”
“宝贵的人,是给世界增添一点新东西。”
……
2022年8月,梁永安来到一条,
和我们聊了聊这个时代的工作,
编辑:陈 沁
8月,上海酷热。浦东新区,临街一幢大厦第19层,梁永安开始持续一整天的工作:录文学课。
他身边始终围绕着年轻人,同他对脚本、试麦、讨论出镜服装,忽地好几个青年,提起他近一年来关于年轻人工作之苦的讨论,“梁老师讲得太好,真是太懂我们了。”
要说年龄,梁永安和现在的年轻人,其实隔了好几代,但他和年轻人关系密切,彼此懂得。
这和他做教师有关,毕竟站在讲堂上,他面对的总是20来岁的学生,但更相关的,是他的职业身份——文学人,“我一辈子做文学,而文学的题中之义,就是要去看整个世界,观察人类形形色色的生活。”他把观察聚焦在年轻人身上,跟年轻人在一起,看时代的潮汐如何影响一代代人,推他们往浪头去,又卷回他们的疲惫身躯。
工作为什么让年轻人感到那么压抑,那么苦闷?梁永安觉得并不是简单的挣钱问题,“苦不是因为挣钱少,那太表面了。”
苦在于,生活在今天,年轻人可以看到无穷无尽的生活可能性,但却因为不停地加班,只能活生生地眼看着,却没法去展开自己的生活。“想摆脱当下,但又被当下沉重地压制,离自己向往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但没有勇气跨过去,所以充满了窒息感。”
他提出了自己的观察和解决方案,比如“啃老”、积极“躺平”,还鼓励年轻人增强换老板的能力,并要有看得更长远的勇气。
Q:疫情之后,找工作难上加难,您身边的年轻人,包括您的学生处境如何?A:大概5年前,我的研究生到上海一个区的文化馆去应聘,人家一看,说“我们这里放不下你硕士生,我们一般招专科生、本科生就足够了。”
但他说现在去应聘,很多单位都要研究生,这种竞争性意味着,筛选通道更窄了,尤其是疫情时期。我记得我们复旦大学的学生,从3年前开始,找工作明显的紧张,今年是特别的紧,但这也是一个趋势,轮到这一批人来紧张,再往后不一定的,后面年轻人的数量其实是不够的。A:一个年轻人觉得工作没价值,很正能量啊,因为他心有不甘。你看现代社会是以城市化带动的,城市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工作以外的时间,会有大量的文化生产,戏剧、电影、音乐、文学,咖啡馆、酒吧里各种聚会,年轻人看到的生活很宽广,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所以你在办公室多待一小时,你就损失一小时丰富涌动的生活,你肯定就会感到工作没有什么意思了。
A:我们现在很多人的思路是这样的,就是说努力奋斗,从小勤奋,小学、中学、大学,甚至研究生毕业以后,一定要找个好工作,中间无缝衔接,它是一元化的。在这个过程里,不断被各种奖惩机制所鼓励,你表现好,给你小红花,给你“三好”,上班也是一样的,不断被外部的各种坐标决定,丧失了生命的自觉。宝贵的人,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他去工作,能够给世界增添一点新东西,而不是说在这个世界既有的秩序里边,我去做一个最好的。
Q:您认为大城市的年轻人,今天是在怎样的社会背景下工作?A:我们复旦大学以前有个哲学系的博士,特别努力地写博士论文,连续熬夜,结果那天正在熬夜,写着写着头一低,靠在书案上就去世了。今天这些辛苦的年轻人,都处在非常高压的状态。整个社会,各行各业绩优主义是一个核心,社会的人文关怀,确实还不太足。因为中国社会是一个后发社会,是追赶型的,它的步子肯定比别人还要快好几倍。1978年,中国城市化才实现了19%,2021年的数据,好家伙就干到64%。这里边你可以看到一个问题,就是背井离乡几亿人的移动和奋斗,很大程度上,人变成一种人力资源。消耗是非常大的,付出是超量的。确实是很累啊……这个累比如说房价,我们有个传统心怀,要有自己的房子才心安,我们并没有很完善的租房系统。年轻人当下确实是很透支的,透支现象不光是体现在人的这种劳动上,有形的是你在办公楼里打卡的时间,无形的是你整个生活方式,都被工作左右了。Q:疫情这几年,我们观察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回到家乡,二三四线的小城去生活。您曾说,“回乡”其实也是一个巨大的危险?A:我们年轻人在大城市里压力确实太大,好像生存不下去。你像我去年毕业的学生,在上海中心地带黄埔区工作,一个小房间月租6000块。所以,我觉得年轻人为什么回去?他/她心里还是有个传统道德的善良,不愿意再去消耗父母。
小城生活看着就很柔和,找工作也不难,上下班时间很宽松,中午还可以回家睡个午觉。晚上8点多就困了,这个时间要是在大城市里,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但是大城市,它呼吸的都是全球化的空气,还是有一种创造感,小城镇就不一定了,小城生活循环在人情上,到处都是东不见西见,你做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有一个环境的眼光,跟大城市的陌生人社会是非常不一样的。
所以你能不能长期热爱小城生活?如果不热爱的话,就有一个巨大的危险在里边,那就是传统社会的攀比心——你仍然要想办法挣更多的钱,买更好的车、更好的房子,不知不觉陷入到一个传统金字塔社会里面。
我见过不少回去待了两三年,不行了,慢慢越来越觉得呼吸不畅,又怀念起当年在大城市的时候,哇,那种日新月异是吧?不得不出来了。A:“啃老”要从好几个方面去理解,我经常跟家长说,其实你孩子毕业以后,不要忙着让他/她去找一个所谓的理想工作,要给他/她一个探索的机会。
在国外,这个意义上的“啃老”,其实就是gap year(间隔年),最早在英国那边先兴起,这个概念不是说我们求安逸,不是说我们想不劳而获,而是想获得一个跨度,找到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所以我是支持年轻人毕业后先啃几年老。
但是这里边也要意识到一个问题,“啃老”是因人而异的。一个学生来自乡村,为他/她上学,甚至整个家族都在为之努力,这个时候就不太提倡“啃老”了,因为他/她要去挣钱,这是一种伦理性的选择,有一种道德感在里面,内心深处也有一种温情在,是对父母的一种回报,对吧?Q:之前您提到,年轻人不想做拉磨的驴,应该积极躺平?A:因为我们现在要买房子,所以挣钱,变成了一个很具象化的很窄的目标。但其实真正的年轻时代,应该获得的是一种对世界的认识,对生命的体会,这是一个不断试错、探索的过程。
现在我们的年轻人活法不足,认定的活法就那么有限的几种,但是你要明白一点,这个世界上钱不一定是决定性的。我在云南高黎贡山看到当地的赶马人,他钱不多,整天唱歌。在东北呼伦贝尔那边看到鄂伦春人,他们也是养着驯鹿,很简单的生活,白桦树皮围的尖锥形的树皮蓬,下雨都能灌进来,他们觉得很快乐,每天晚上睡觉看不见星星就睡不着。
你工作几年之后你有点小积蓄,如果买房的话你远远不够,买个灶房都不够,但如果说我躺平一下,背着背包去看看大家有什么活法,自己心里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有个体会。
积极的躺平精神,不是奥勃洛莫夫写的《多余的人》,干脆就在家里整天睡觉,那没有意义。我们所说的躺平,看起来是一个游走的人,一个好像没干正事的人,实际上就是因为这种没干正事,决定了你后面可以做出很有质量的正事。A:我还是蛮有感触的。5年前在新疆招生的时候,终于看到了00后了,4年前去的时候,放眼望去都是00后了。他们的第一批人,现在本科毕业开始工作了。你看1900年,梁启超写《面对未来100年的中国》,00后他们是新百年的人呀。第一份工作肯定是实验性的,我觉得现在00后这一代,最要重视的是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工作。不管是国企私企,老板们的水平参差不齐,一定要增强换老板的能力。不能因为一个收入,好像你就勉强在这待着,得不偿失。一个好的老板关心你的成长,你在他/她那里工作,不光是一个劳动力,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青年,他/她应该按照一个人的发展,来看待自己的员工。
Q:疫情后,代际之间的冲突更加显著,父母都希望子女考公考编,竞争也愈加激烈,您如何看待?A:父母希望自己孩子考个公务员,考个事业单位,归根结底是希望你平安,过一种确定性的生活。这当然是一种父母的角度,但父母对别人的孩子不是这个角度,隔壁家的孩子,他去挑战世界,去生死未卜地往前走,这很好呀,他们也知道社会需要这种探险者,但对自己的孩子就不是这样,自己的孩子他就盼着平安。但是有个危险在里面,父母这种期待,让你从二十几岁一步就跨到50岁,避免了中间的那些艰难,但是也失去了自己的生活,这特别可惜。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在循环的安稳中过日子,可你的生活完全没有打开。作为一个年轻人来说,你能不能接受?如果按保险系数来看,干脆别出生,那是最安全了,要不然为什么要来到世界呢?所以我是认为,年轻人应该充分体会父母对你一辈子的关切,但是同时呢,要走自己的路。Q:最后,您对在我们这个时代里工作的年轻人,还有什么话想说?A:我读大学的时候,全校当时也不过就是50来个留学生,我在里面有个特别好的朋友,是个加拿大人,他说他的人生理想,就是35岁以前把钱挣到,后半生就去玩去了。当时我还觉得,从我们中国人的理念来看,一辈子要为国家奋斗,哪能35岁就停了。后来我觉得真是这样,你工作是为了生活,而不是反过来的。今天,年轻人要有勇气看得远一点。你说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样是好的生活?其实并不是工作啊。你要按照自己内心的喜欢与否,去探索你想要的生活。点击观看横版全屏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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