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网红推荐，与已经10岁的今日头条
周末的时候，一则悲剧的新闻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 四川彭州的龙漕沟区域突然发生山洪，山洪卷走了很多当时正在河床上游玩的游客，导致多人死亡。
我们平时想到山洪，可能都是在连日大暴雨之后，河床水位越来越高，最终形成洪水。像此次的事件，原本干涸的小溪河床，突然水量激增，将人卷走的情况，似乎很不寻常。
但其实，这才是山洪比较常见的情况。山间气候多变，在雨季经常会有小范围的突然暴雨，而溪流河谷狭小多弯，一旦上游地区出现暴雨，在下游溪谷游玩的人往往很难提前发现。之前还觉得晴空万里，听到警告也觉得是骗人，下一分钟，洪水就已经到来。如果再找一下孩子，或者舍不得露营的东西，花时间收拾一下，那很有可能就无法及时撤离了。如果是发生在傍晚或者夜里，那在河床上乘凉甚至搭帐篷露营的人，逃离生还的可能性就会更低。
这种风险对于从小在都市水泥森林里长大的人们来说，是很难想象的。所以当他们看到危险警告牌时，也往往认为没有什么可怕的，河床都没水，怎么会有危险。再加上远离大自然太久的盲目自信，最终酿成了这次的悲剧，造成了多个家庭的破碎。
这些无视警告去危险地区游玩，最终导致遭遇险情，损失财物，甚至死伤的游客，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些人可能在余下的人生中都会因为这次的错误而悔恨。
但在这次悲剧中，应该被批评、需要反省和付出代价的，并不只是这些游客。还有之前在小红书、抖音等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一些网红和自媒体们，以及推荐这些内容给读者的平台们。
在事件发生之后，很多之前在这些平台上发布的，彭州龙门山“网红打卡”的视频被扒了出来。在这些视频中，网红UP主们，无视就在画面里的警示标志，“指导”如何在不应进入的溪谷地段游玩、露营。而媒体对当事人的采访中，很多人都是看到了这些所谓的网红推荐，才知道这个“神秘景区”，以及如何进入。
新闻中社交媒体平台的截图
作为一个经历传统媒体时代的从业者来说，现在的流量网红，总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老古董。
毕竟，一晃，今日头条都已经10岁了。
2012年的8月，今日头条App上线，当时还在某个媒体集团工作，有一次开会，有同事认为头条的数据据说不错，建议可以洽谈合作，我当时跟他说：今日头条的模式是追求流量数据，而我们是一个创造内容的公司。头条会发展的不错，但它不需要我们，它需要的是各种三俗标题党的内容；我们也不需要头条，在上面我们竞争不过那些纯粹为流量制造出来的“内容”。
10年之后，今日头条已经不可一世，成为全球最重要的互联网公司之一。而我依旧秉持着同样的观点：任何只以流量算法为核心，却拒不承担媒体责任的平台，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互联网公司，但绝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媒体平台。
中文的媒体也好，英文的Media也好，所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成为信息的中介，把信息传递给读者观众。它和“宣传”是不同的（Propaganda 一词来自于传教）。一个“媒体”所做的工作，应该是信息的搬运工，就像自来水公司在传递水一样。
但信息的搬运工，也应有搬运工的责任和自觉 —— 首先它应该如实地传递信息，而不是偷偷往水里面加料；其次，作为搬运工，至少要保证所传递的信息有基本的质量，符合一定的道德标准，不能传递污水毒水给自己的用户。
我说的，应该是大部分在那个已经过时的年代中的媒体从业者的共识，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更不是每个人都能100%做到。但至少在那个年代，大部分媒体人会认可专业、深度、认真负责，这是好媒体与坏媒体的标准 —— 即便是背包旅游看的《孤独地球》，也最多会推出“免费穷游指南”，而不会推荐去龙漕沟这种危险禁入的地区。
但随着“算法推荐”的今日头条出现，并且在这十年逐渐成为互联网行业的主流。观众读者所看到的内容，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了。
因为算法不会在乎视频里出现禁止进入的警告牌，算法不会在乎美食网红吃掉的是大白鲨，算法也不会在乎旅游主播采摘了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水母雪兔子”。
算法不在乎溪水中的冤魂，算法只在乎哪个网红能带给平台流量和钱。
当然，这些平台不只是有算法，还有些神秘的，传闻中动辄数千人的审核团队，加上各种高大上的AI智能们。但似乎只有在有些词用得敏感了，或者观点不够“正能量”，甚至被感觉有所影射的时候，才能看到这些神秘幕后团队的影子。在遇到可能会对群众造成生命危险的错误信息，造成健康隐患的伪科学内容，封建迷信，甚至违规违法的信息时，这些似乎都不存在。
直到出事，直到死人。
小红书上之前关于龙漕沟的推荐视频已经删掉，变成了各种安全警示，应急避险的内容。但随便搜搜，就可以在上面看到还有很多其他类似地点的内容。他们会去审核吗，会提前把控推荐内容中的风险吗？
我觉得不会，原因不复杂：审核团队，是为了平台公司服务的，不是为了读者观众。只要公司不会被惩罚，审核团队是不会跟流量过不去的。
今天的文章，就当做一个活在过去的老媒体从业者的怀旧呻吟吧。因为我也知道，流量为王，内容要标题党、要猎奇、要滤镜、要带流量，这不仅是现在，很可能也是未来。
我们不能要求这个时代适应我们，我们只能去适应这个时代，比如：在以后看到网红们推荐旅游打卡地的时候，多长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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