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虫与人类:甜蜜过,敌对过
害虫与人类共享这个蓝色星球,但当被人类打上“害虫”的标签,遭遇人类的负面评价,它们与人类相爱相杀的旅程就开始了,至今已有400多年。那么,害虫在人类的文明史中到底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和人类的关系经历了哪些演变?
传奇的昆虫猎手汉斯·辛瑟尔(Hans Zinsser)在 1935 年的经典著作《老鼠、虱子和历史》(Rats, Lice and History)中宣称:“剑、箭、长矛、机枪乃至烈性炸药对国家命运的影响力都远不如传播斑疹伤寒、鼠疫和黄热病的虱子、跳蚤和蚊子。”
害虫在削弱强大国家的力量的同时,还深深潜入人类的心理层面。
在刚刚上新的图书《体无完肤》中,作者丽莎·T.萨拉索恩在在浩如烟海的资料库中找寻线索,抽丝剥茧,带领我们进行一次穿越百年的观察人类与各种害虫互动的盛大旅行,这本书集合人类学、历史许、科学、文学、流行文化和政治讽刺于一体,将带你走进人类与害虫相爱相杀的百年纠缠。
人们曾经认为,身上有害虫是生活的组成部分,这几乎不值得被谴责。老鼠一贯为人所厌恶,但它们更多是对农业产生威胁,而并不代表污秽和疾病。
16世纪之前,在神学驱动的中世纪,人们认为害虫对人类造成的痛苦证实了上帝的旨意。罪人因为虱子而遭罪,但一些圣徒被认为格外神圣,因为他们的头发和衬衫中滋生的虱子和跳蚤,让他们的肉体忍受痛苦,这效仿了基督的苦难。有个著名的故事,12 世纪时,目睹托马斯·贝克特(Thomas Becket)殉难的旁观者因为看到大量虱子抛弃他渐渐冷却的身体(虱子对体温很挑剔)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几个世纪后,一些道德家认为,上帝用害虫来促进清洁。在民间,乡村生活因人们相互捉虱子而热火朝天,生机勃勃,这是在晚间闲话古今时让人们的手指保持忙碌并巩固社群关系的一种方式。
艾 萨 克· 克 鲁 克 申 克,《夏日娱乐:猎捕臭虫》。凹版蚀刻版画,1782 年。美国国会图书馆版画和摄影部(Library of Congress Prints and Photographs Division),编号 00652100
害虫甚至潜入了上流社会的意识层面:高贵的女士把虱子梳视若珍宝,诗人羡慕跳蚤在少女的衣裙内自由地冒险。人们聚在一起互相捉虱子不失为一种温馨的日常互动,乡村生活的趣味、温馨,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感在这类活动中流淌。有时候,身上有寄生虫是神旨展现,是神圣的象征!
敌对期:文明人不再容忍害虫出没,消灭消灭还是消灭!
人们对臭虫和鼠类的冷漠态度在 18 世纪画上了句号。当人们对当众抓痒和在食品柜里发现老鼠感到不适时,当人们不再把害虫视为普遍存在的负担,而是视为社交污点或威胁时,我们就进入了现代。
18世纪,多数上流社会成员养成勤洗澡和保持内衣干净的品位,对邋里邋遢产生了微妙的厌恶。中产阶级以礼仪和洁净来定义自己,他们鄙视乞丐、吉卜赛人和小生意人,视后者为有害。
19 世纪的报纸连篇累牍地刊载寻找灭虫员的广告,旅行者没完没了地抱怨在路边的客栈和铁路终点站受到害虫滋扰。
《女王的捕鼠人杰克·布莱克》(Jack Black, Rat Catcher to the Queen),摘自亨利·梅休的《伦敦劳工与伦敦贫民》第3卷(London: W. Clowers and Sons, 1861),11。可在珀尔修斯数字图书馆(Perseus Digital Library)查阅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士兵们往往(至少更为直白地)担心“虱子”胜过担心敌人的子弹。纳粹在毒气室对人使用了“一战”期间研发的灭虱杀虫剂齐克隆 B(Zyklon B)不是巧合。虱子大范围传播斑疹伤寒,大屠杀的否认者认为,集中营只是除虱的地方——不曾处决囚犯——这些人营造了一种幻觉,企图使纳粹逃脱罪责。
滴滴涕(DDT),研发于“二战”期间,被用来消灭罗马周围沼泽中的蚊子,因为蚊子导致疟疾肆虐,但它不仅用来消杀害虫。美国化学军务处(Chemical Warfare Service)负责人附和早先的种族主义说辞,宣称“滴滴涕毒杀日本人、昆虫、老鼠、细菌和癌细胞在生物学上的基本原理本质上是相同的”。战争结束后,滴滴涕迅速商品化,20 世纪五六十年代,使用滴滴涕消灭了各种昆虫,给人类带来了一场势如破竹却昙花一现的对抗虫害的胜利。它甚至被作为保护孩子免受虫害侵扰的万全产品被出售给家庭主妇,直到 1972 年在美国遭到禁止。
随着 20世纪后期中产阶级的崛起,害虫日益与移民和无家可归者联系在一起。如今,虱子和臭虫出没于无家可归者的住处、公共交通和移民安置设施内,成了让公共卫生官员忧心忡忡的祸患,让右翼媒体怒不可遏的由头。21 世纪的人们普遍担忧物种灭绝,但似乎没有人会再三考虑杀灭这些小动物的后果。
许多情况下,人们对害虫宣战都是反应过度了,这反映了 数百年来人们对害虫的恐惧和厌恶,而不是真实确切地感到危 险。不过,理性向来与人虫关系无关。在许多科幻电影中,巨 虫和像老鼠一样的生物都是人类的敌人,因为现代思维把它们 视为终极的他者。大银幕上,这些生灵在吮吸、消耗、不断吸食,让身体充血——以著名影片《异形》(Alien,外形酷似昆虫,令人不寒而栗)为例,它们像寄生虫一样在人体内生长,消耗人类脆弱的肉体。
多元化: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如今,大众文化对臭虫和鼠类的恐惧已经逐渐消散,一个原因是丰厚的商业回报。科幻电影赚钱,灭虫员和驱虫剂制造商也赚钱,互联网上充斥着臭虫和蟑螂的特写和私人图片。
跳蚤宾虚和跳蚤梅萨拉在比赛中使用的装饰华丽的战车。由沃尔特·诺恩提供
而当老鼠有了新的毛色不再局限于灰黑色,而是变得毛茸茸的,甚至化身成卡通形象,以米老鼠的形象出现在荧幕上,当跳蚤能在马戏团中表演给人欢乐,害虫随着被驯化和拟人化,不再威胁人类,开始成为人类的宠物。
但无论如何,人们对臭虫、虱子或老鼠的一切观察和评论都在特定的时间或地点营造一个关于态度、偏见和笑话的世界。害虫就在我们身边——它们叮咬我们,寄住在我们身上,躲避我们的控制。它们成为举着纤毫毕现的镜子,映照我们自身和我们与它们共享的宇宙的动物——不管我们是否愿意与它们亲近。
当下,跳蚤引起的传染病、老鼠携带的鼠疫、虱子传播的斑疹伤寒,这些疾病似乎已经成为历史。但是一切都不曾真正过去,尤其在涉及人类对灾难的反应时。当害虫穿透我们的皮肤,我们的家被越界的鼠类占据。当边界受到威胁时,人们就会紧张、焦虑丧失理智,全力守护家园,控制对个人和财产的完整性构成威胁的非法入侵者。这些努力有的显得奇怪,有的仿佛熟悉,有的似乎有趣,它们无一例外地引导我们了解人类充满害虫身影的历史。
《体无完肤》
【美】丽莎·T.萨拉索恩 著
梁卿 译
记号/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
2023年10月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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