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为每段感情哀悼一阵，但她不是你所以为的无法面对阴影的、娇弱的甜心。她的健康、积极、活力，在婚姻、育儿之外，也能体面地延续下去。美国“初代甜心”詹妮弗·安妮斯顿，似乎到50岁后，才真正演了回野心家。她在《早间新闻》里饰演的女主播Alex，是近几年在荧幕上见到的，最有野心、最有欲望的女人之一。
有人爱她的精明与直接，爱她身上显现的、矛盾却真实的人性；另一些人，则觉得她负载了太多的焦虑、恐惧，时常发疯，时常歇斯底里，被生搬硬造出一幅刻薄、自私的画像。她为事业倾注了很多心血，贡献了几乎全部的生活。可经验丰厚、资历老到，没能让她全程开挂，变成没有任何职业危机的女超人。趁着第三季开播，我顺带补齐了前两季内容。剧情开篇便是Alex的中年职场危机。老搭档爆发性丑闻，她的事业跟着震荡。电视台迟迟没有与她洽谈续约的事情。彼时她还不知道，捆绑了她15年的老东家，正打算让更年轻、鲜活的面孔接替她。女性的社会价值、劳动价值，总是不可避免地与外在绑定。哪怕Alex曾经坐上过“当家头牌”的交椅，在各种突发事件出现时，总能游刃有余地完成播报，常年捍卫着“收视第一”的宝座。她依旧挣脱不出被年龄摆布的困境。可年龄明明可以是种财富。它带来勇气、经验、智慧，带来必须经由它，才有可能习得的从容与松弛。Alex拥有因年龄带来的大多数财富。她独自住在曼哈顿一间大公寓里，一整排明亮的落地窗外，是纽约市中心最繁华富丽的景致。而积攒多年的专业经验、人气口碑，让她时常能手握刃剑，硬冲冲地跑去跟更高层级的领导battle。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老搭档被开除、且多次要求获得新搭档人选同意权无果之后，先发制人，当着众多媒体同行的面，兀自宣布节目的新主播人选——“女人不能要求控制权，必须主动去夺取。”在由男性主导的规则中浸淫多年，Alex学会的必杀技能之一，就是用破格的手段为自己创造。由此她才能获得最直接的话语权，获得女性在职场上被平等对待的前提。于是最新的谈判桌上，Alex又制造了新的声响。她要求拿到与创收相匹配的分红，要求分得董事会席位、拥有合伙人的入场券。不由觉得Alex对话语权如此强烈的探索与渴望，或许才是大Boss忌惮她的真正原因。毕竟，在只能看见利益的商人眼中，不知退缩的野望才是更巨大的威胁。摊开詹妮弗的角色履历，你几乎找不到比Alex更刚、更敢开口的女性了。《老友记》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人们依旧喜欢在她身上找寻“瑞秋”的痕迹。她没有那么锋利的棱角，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婚礼当天落跑，然后迷迷糊糊地闯进咖啡馆，投靠自己高中时期最亲近的好友。
（图/《老友记》）当下的荧幕，的确不流行像瑞秋一样迷糊而娇憨的甜心角色了。但你仍能理解彼时观众对她的狂热与迷恋。她映照着当时女人们对于女性魅力的基本想象——如洋娃娃般蓬松的头发、娇憨的五官、圆钝的脸庞。瑞秋的美不夹带任何杀伤力。相比之下，50岁的Alex就像座移动的微型火山，对地壳产生的任何运动都敏感至极。爆发时容易灼烧他人，身体里储藏着太过汹涌的能量。可老实说，看她跑去跟老板理论、提出诉求的模样，反而更能勾勒安妮斯顿戏外的影子。正如当年《老友记》一行六人，跑去跟制作方要求集体加薪的故事。安妮斯顿后来在公开场合，谈起过几次彼时的因由。“我们当时有机会拿到这样的薪酬”。作为人气至今难以超越的情景剧，《老友记》一度创造了行业内的广告收入之最。据说在收官季，剧里每露出30秒广告，就能创造100万美元的收入，最后一集则达到更为巅峰的200万美元。就和剧中的Alex一样，他们站在机会的窗口跟前，手握筹码往前了一步。事后有媒体称他们是贪心的、被宠坏的演员。但几人拿到的最高片酬，在公开的好莱坞演员片酬报道里，不过是同量级演员的同等收入。
整件事情让人觉得最难得的是，女人也作为主导者，参与了这场斡旋。她们与男性一起坐上谈判桌，提出同样的诉求，发出同样的声响。不禁想起安妮斯顿的一回采访，有人问她——最能感受到女性力量生效的时刻。当时她的回答是——当她发现对工作的参与，能达到与以前不同的程度时。我想，多年前与其他“老友”一起，争取共同而平等的回报，大概就是她人生中，属于这项力量的第一个开关。这么多年，安妮斯顿的身影，总是与“瑞秋”交织在一起。她们拥有同样的微表情，同样的肢体动作，用同样的口吻说话。于是人们也理所当然地将安妮斯顿认作情景剧里那个娇憨、可爱，却容易受伤的甜心女孩。与布拉德·皮特沸沸扬扬的离婚事件之后，安妮斯顿成了全球八卦小报最关心的女人之一。媒体热衷于制造为“全美最性感男人”扯头花的假象，时常从事业、身价、声望等多个方位，将安妮斯顿与安吉丽娜·朱莉摆在一起作比较。其中最离谱的一项对比，是谈论两个女人的生育能力与母性之爱。有种说法认为，安妮斯顿的败阵，就是因为她无法填补皮特对孩子的渴望。拿出的证据，是安妮斯顿不想要孩子的意愿，以及朱莉拍摄《史密斯夫妇》时，一直将收养的儿子Maddox带在身边的照片。评论之下，流动着极其老旧的观念——女性的生育功能，很大程度上主宰着男人情感的走向。直到安妮斯顿走入第二段婚姻，生育意愿的缺失，依然萦绕在媒体对她的窥视之中。狗仔不厌其烦地将镜头对准她的肚皮，时不时为她制造怀孕的假消息。他们似乎笃信，无法隆起山包的小腹，绝不能为女性带来圆满、幸福。直至第二次离婚，仍有人煞有介事地归结安妮斯顿留不住男人的原因——一切皆因她平静如初的子宫。而在此之前，安妮斯顿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发表过长文回击：“不管有没有伴侣、孩子，我们都是完整的。”她说自己来到世界上，是为了要做很多事情。她没有那种“人生必须完成的清单”，也不认为身为女性的价值，会因为没能完成外界期待的那几项，而就此消解。婚后安妮斯顿被媒体疯狂跟拍，以至于不得不通过公布声明，请求媒体给自己一点个人空间。
和皮特离婚后，她与制作人伙伴开创了影业公司，公司的其中一道宗旨，便是讲述属于女性的故事，或坚强的，或有缺陷的、复杂的，一团糟的故事。安妮斯顿制片的电影《蛋糕》，诠释了女主角与疾病、痛苦作斗争的故事。
她亲自设计的新家，登上过《建筑》周刊，收获了业内人士一致好评。在演员这份工作以外，她曾经想过，自己也许还能做个室内设计师。再之后，她推出首个个人香水品牌，打造自己的同名香水“J”，经营美发、护肤产品，低调地做着慈善事业。媒体大刀阔斧地替她打造“弃妇”的人设，想看甜心被阴暗吞噬。可J姐根本没时间悲惨。她会为每段感情哀悼一阵，但她不是你所以为的无法面对阴影的、娇弱的甜心。她的健康、积极、活力，在婚姻、育儿之外，也能体面地延续下去。《早间新闻》里Alex准备公关离婚的片段，由此变成讽刺感十足的投射。名人的离婚，总是在看客的臆想中完成最后一步。而这份臆想，甚至不会与女人自身的疲倦，以及她想要实现的其他欲望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