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音乐剧之都

· 这是第5408篇原创首发文章  字数 4k+ ·

· 吴婉菁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在某音乐平台的地区榜单上，上海地区排名前16里有13首音乐剧曲目，TOP10则全是音乐剧曲目。

不难看出，音乐剧这门艺术在中文语境下，与上海这个城市紧密相关。

作为当下火热的演出市场的一部分，上海的音乐剧产业中能解读出什么，这个正逐渐蓬勃的文化产业，又会走向何方？

音乐剧产业是艺术问题，更是经济问题

音乐剧是文化产业，而所有文化产业的存续与发展都一样，除了是一个艺术创作的问题，也同样是一个经济问题。如果没有足够的经济产出与回报，没有形成规模化的经济循环，只凭借“为爱发电”，没法让一个产业壮大。

中国的音乐剧产业，从2002年首部作品在上海大剧院演出开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面临着这样的困境。演员毕业后无戏可演，收入与付出不成正比，有一些音乐剧演员甚至还要自己开出租，靠做兼职来维持生活。

东方卫视去年推出的音乐剧推广节目《爱乐之都》里，演员蒋倩如就说过，“（当初）国内没戏给你演，好不容易有个作品，台下观众比台上演员还少，而且很可能不是买票来看的，作为演员，真是心都凉了。”

经济问题是最直观的。今年第二季节目《爱乐之都·青春季》里，上一季的冠军叶麒圣说节目播出后，对个人最直观的助推就是“演出费增加了一些”。

跟演员一样，许多出品公司也都经历过艰难的初创阶段。

对音乐剧一知半解的观众说起这个概念，大多想到的是《猫》《悲惨世界》《剧院魅影》等作品，但实际上这些“大戏”的投入需求之高，是很多国内出品公司在初期完全不敢碰的。

｜《爱乐之都》的《剧院魅影》

不碰“大戏”，他们大多是从中剧场或者小剧场做起，就像带来《摇滚莫扎特》中文版的七幕人生最初从“黑匣子”的规模做《我，堂吉诃德》，几乎没有观众。

经历过曾经的艰难之后，中国当下的音乐剧市场是什么样的？我们可以看一组数据。

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演出票务信息采集平台数据监测分析，2023年暑期（7.1-8.31）全国演出市场票房收入102.77亿元，其中剧场和新型演艺空间票房收入39.56亿元，音乐剧是专业剧场演出中的热门品类之一，票房占比10.58%。

相比之下，现在的音乐剧市场已经明显度过了艰难期，开始进入增长阶段。但这并不意味着音乐剧作为文化产业的经济循环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

与影视作品不同，音乐剧很难创造低成本超高票房、依靠一部作品大爆而经济自由的神话。因为音乐剧的演出模式要求剧院的配合、人员的配合，成本高且大多在固定的场地演出，巡演的经济难度很大，演出排期的限制也很多。

因此，哪怕音乐剧的票价经常高达四五百元，受众也非常有忠诚度，会一部剧反复看很多次，也很难让整个行业在短期之内实现跨越式发展。

在此基础上，大众对一个行业的前景预测，又会影响到后来者的从业选择，甚至影响学生在面对高校时的专业选择。音乐剧对演员的专业性要求很高，没有充足的科班演员作为新鲜血液的补充，就难以支持整个行业进一步的壮大。

根据最新国内版《剧院魅影》2000份调查问卷的数据，18岁以下和18～25岁的两个年龄段的观众，分别占比3.3%和28%，总共占比31.3%，而26～35岁占比39.9%。

这是一个好的信号——音乐剧观众很年轻。当00后懂得欣赏音乐剧，表明他/她们有了人文素养和底蕴，音乐剧会长期伴随人生的进程。这个产业是有未来性的。

｜《爱乐之都》的《马戏之王》

城市中心化依然是最优解

由此看来，国内音乐剧市场最直观的问题，可能就是商业路径的问题。

要把音乐剧做成什么样的商业模式？如何吸引更多的观众来看剧场演出？

在音乐剧综艺《爱乐之都·青春季》之中，不管是主持人还是主理人，都反复提起过一个概念：让更多的人了解音乐剧，最终愿意走进剧场看一场音乐剧。

海派文化的特质就是包容、合一。《爱乐之都·青春季》主理人和鉴乐团谈着卡夫卡、黑塞等等外国经典作品的时候，充满了韵味；他们还鼓励国内的经典歌曲，进行再创作，改编成带剧情、演唱合一的音乐剧，打捞经典鼓励创新，这也形成了内容源头和储备的可持续性，创作永不枯竭，还可以传承发展。

对于一个普通观众来说，进入剧院的门槛在哪里？

一方面，是大众对于这种艺术形式并不了解，那么像《爱乐之都》这样的音乐剧综艺，就成了最便捷的了解渠道，一些社交平台上，也不乏因为这个节目入坑了音乐剧，从而决定去线下看演出的观众。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国内目前能做音乐剧演出的剧院并不多，并且大多集中在上海、北京、广州等一线城市，很多小一点的城市压根没有剧院，这样观众为了看剧就要先“长途跋涉”来到另一个城市，大大提高了观看门槛。

而这源于的是音乐剧的演出特性。

不同于电影最主要的工作会在上映之前就完成，后续只需要送出拷贝就可以在各大影院上映，对影院的硬件条件兼容性也很高。音乐剧不仅对剧院的大小硬性要求高，“大剧”“小剧”没法互换表演场地，本身对剧院的硬件诸如舞台设备、舞台形状、特殊布景承载性等都有要求。

《爱乐之都·青春季》的其中一个舞台《人间失格》，节目借来了原版道具，一只手就有几吨重；21年前法国音乐剧《悲惨世界》引入中国的时候，甚至动用了一架波音747货机来运送演出道具。

“大剧”的成本也高，巡演经济压力大，今年中文版《剧院魅影》目前官宣了12个城市巡演，可以说是中国音乐剧最“大手笔”的一次。

“小剧场”成本低，但是票房也低，巡演同样艰难。《爱乐之都·青春季》里鉴乐团成员汉坤成立的出品公司“一台好戏”，其带来的《阿波罗尼亚》被很多观众称为当下国内做得最好的小剧场，目前除上海外也只有广州馆和成都馆，长沙馆因经营不善于今年5月关停，很难实现更多城市的驻演。

因此大多观众想要看剧，最终的方法还是要去特定的城市。同时，既然“来都来了”，那看一部剧就走显然就太不划算，在限定时间内多刷、连打，才是多数观众的选择。而这也要求剧场、演艺空间最好集中，演出的剧目最好丰富，给观众更多选择，才能吸引观众前来“复购”。

从这个角度看，纽约百老汇或者伦敦西区的城市中心化运作，依然是音乐剧行业目前的最优解。

——丰富的剧目，不一样的剧场规模，百老汇和西区就像是一个招牌，“看音乐剧，来这里就对了”。

由此对周边区域的带动也不容小觑，基础的住宿、餐饮、交通，以及供观众观后交流的咖啡厅、酒吧等等商铺，都在演出的带动下繁荣。

曾经有统计显示，纽约百老汇每增加1美元的票房，能引来周边区域和产业7美元的附加收入。周边便利的条件，又会吸引更多的观众来看剧，也就让更多剧目有了良好的经济循环，从而有底气去产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如果把这个经验引入到中国音乐剧身上的话，上海，或许就是答案。

未来的亚洲演艺之都

上海跟音乐剧，是有渊源的。

21年前，上海大剧院在经过了跟麦金托什公司4年的谈判之后，终于将音乐剧《悲惨世界》引入中国，如愿在上海大剧院首演。

21年后的现在，上海是当下国内最集中的线下演出剧院汇聚地。

如果随便问一个有着看剧习惯的音乐剧观众，哪里是国内看剧的最优选？你几乎会得到同样的答案：上海亚洲大厦。

近些年来，上海正在沿着百老汇式的城市中心化道路飞速前进，形成了自己的固定“圈子”。以亚洲大厦为中心，到周边的九江路，这里正在形成一条“垂直生长的戏剧街区”。

从演出内容来看，《阿波罗尼亚》《桑塔露琪亚》《你好，我找Smith》《灯塔》《辛吉路的画材店》《FLAMES火焰》等大大小小的剧作填满了整个大厦的空间。从对周边的带动来看，连排的小店和来福士购物中心、高密度的咖啡馆、千米半径内丰俭由人的住宿选择，都在体现包容性。

两天一夜的生活轨迹正在以此为辐射，蓬勃生长，仅仅是2023年上半年，上海举办的营业性演出，就吸引了观众1199.38万人次，票房收入8.32亿元。 

一位剧院经理这样说道：“在中国，戏剧文化城市的机会，是不是就在上海？”

所以，这也就不难想到为什么是由东方卫视来做《爱乐之都》这个音乐剧综艺IP，根植于上海演艺文化的基础，东方卫视用电视综艺的方式把音乐剧艺术更广泛地传播。而在传播环节之后，上海的戏剧市场也可以接住这些“新粉”观众的期待。

并且，如果顺着这条线索进一步思考可以发现：

东方卫视所属的SMG集团（上海文化广播影视集团有限公司），旗下还有着上海文广演艺公司SMGlive，而SMGlive则正是今年顶级制作的音乐剧中文版《剧院魅影》出品方。

这并不是巧合，往前翻翻日历可以看到，2019年11月23日，上海市崇明区政府与中国演出行业协会签署战略合作共建中国音乐剧产业基地；同年12月4日，SMG宣布国内首家音乐剧产业平台公司“演艺大世界·上海音乐剧艺术中心”正式成立。

以大型国有文化产业集团为引导，上海正在逐步成为未来的“亚洲演艺之都”。上海首创的100家“演艺新空间”涵盖全市商场、办公楼、文创园区、博物馆、艺术中心、剧场户外空间。亚洲大厦、大世界、第一百货这三个聚集区还吸引了20多家经纪机构入驻，云集400多名编剧、导演、演员等工作人员。

在逐渐形成“创作—演出—营销”生态链的过程中，音乐剧从业人员过去最渴望的“稳定收入”也正逐步实现，乐观的前景又进一步吸引了更多进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

今年的《爱乐之都·青春季》聚焦的正是这些入行不久、甚至还没有正式入行的新鲜血液，参加节目的演员里有许多音乐剧专业的大学在校生，在这个舞台上，他们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蜕变。

节目对于年轻演员的帮助也显而易见，参加过第一季《爱乐之都》之后，演员陈恬接到了《基督山伯爵》《人间失格》两部重要作品的邀请，本季节目播出之后，演员井彦乔接到了剧目《亲爱的》的邀请，初出茅庐的朱涵彬、一直活跃在舞台上的张沁丹、苗梦初等演员也正在被更多观众所熟知和认可。

路漫漫其修远兮

“亚洲大厦里每天有20多个小剧场同时上演。”

“上海是目前国内最适合看剧的地方，有个北京的观众每个月来上海两趟，平均一趟连打10场左右。”

说起上海的音乐剧市场，诸如此类来自观众的声音不绝于耳。但蓬勃发展的同时，也要保持思考。

国内的音乐剧行业想要真正走起来，走成百老汇、伦敦西区那样庞大、健全、精细化的产业，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比如创作模式。《爱乐之都·青春季》的衍生访谈《阿云嘎的爱乐茶话会》就谈到了这个话题，导演中心和制片中心，中国音乐剧该走哪条路？“导演中心制”和“制片（制作）中心”几乎是所有文化创作领域在形成产业化的过程中都必须经历的一个选择，前者代表着艺术创作，后者代表着市场洞察。

我们需要很多种视角，就像《爱乐之都·青春季》的节目里，国内音乐剧的几位知名导演何念、胡晓庆、高瑞嘉作为主理人，负责每期舞台的编排，同时节目也邀请了缪时客创始人张志林、一台好戏创始人汉坤等制作人作为鉴乐团，对每个曲目进行点评。

比如音乐剧中的跨界现象。流行歌手来做音乐剧，是好还是不好？同样是《阿云嘎的爱乐茶话会》，身为上海音乐学院音乐戏剧系主任、节目音乐总监的安栋教授就提到了跨界与引流的现象。

再比如固定剧院剧目的生命力。在形成了城市中心化的观剧模式之后，剧目和剧院都可以进行长久稳定的演出，比如百老汇的《剧院魅影》就演了35年，今年才宣布正式停演。这期间演员的更迭是必然的，那么也就牵扯到新人演员的培养，像《爱乐之都·青春季》这样的综艺舞台，也就更体现出意义。

最后我想说，国内的音乐剧产业固然还要面对很多未来的“坎儿”，但回望过去，我们确实站在这个行业最“未来可期”的一刻。

尽管比起可以追溯到19世纪的纽约百老汇，上海这个未来的“亚洲演艺之都”还很年轻，但我很期待看到它在世界舞台上崭露头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