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听风者来源：地缘谷（ID：Geo-Valley）如果被问起世界上有哪些领土占地极小且人口密度高的国家，不少人应该会回答新加坡。作为一个移民国家，长期吸收庞大数量的外来人口迫使这座东南亚小国积极寻找用地紧张的解决方案。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英殖民时期的新加坡曾经短期拥有过两个“海外属地”：圣诞岛和科科斯（基林）群岛（以下简称科科斯群岛）。1643年12月25日，英国航海家迈纳斯船长在向东远航中意外发现了一座岛屿。因为这一天正值圣诞节，该岛被命名为“圣诞岛”。不过，迈纳斯船长并没登岛。1688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航海家丹皮尔第一次登陆圣诞岛。圣诞岛资源贫乏，距离大陆又比较远，没有引起西方殖民者的兴趣。
1872年，英国自然学家约翰·慕理来到圣诞岛做研究，发现此地含有丰富的磷酸盐矿，当时正值工业革命时期，英国人也在马来半岛大力推动橡胶种植，磷酸盐可以用作生产农业肥料。因此自1895年开始就有矿产公司前来岛上进行开采，矿业公司便到新加坡召聘大量华工。该岛在1888年成为为英国殖民地，并于1900年置于新加坡海峡殖民地政府管辖之下。
1948年，澳大利亚政府看中了磷酸盐矿的巨大经济价值，便买下了圣诞岛上负责开采磷酸盐矿的公司。然而澳大利亚还想进一步拿下整座圣诞岛，便向英国政府提出主权转移的要求。就这样在1958年10月1日，英国国会依据《1958年圣诞岛法令》将圣诞岛由新加坡割让给澳大利亚，在这项安排下，新加坡获得290万英镑的赔偿，作为新加坡在磷酸盐税收方面的损失。今天的圣诞岛尽管属于澳大利亚海外领地，但在行政和社会文化上却有着极大不同。岛上矿工多为新加坡华人，和新加坡关系较为密切，岛上中华文化氛围浓厚，今天也还能看到当年华工们所建造的宗祠。圣诞岛上甚至还有新加坡风格的组屋，这是因为新加坡建屋局在60年代末，受英国一家磷矿开采公司委托为岛上的矿工建造宿舍。直到70年代末，新加坡元依然是这座岛的主要流通货币。
科科斯群岛面积达14.2平方公里，由27座珊瑚礁组成，但目前仅有家岛和西岛有人居住。这座岛原本也是无人之地，1609年才被一位名叫基林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海员发现。1825年，苏格兰裔探险家约翰∙克卢尼斯∙罗斯在前往印度的航线上携家眷停靠定居于此，他也从马来半岛引入马来人为其采收岛上的椰子以销售至其它地方。和圣诞岛相反，今天的科科斯群岛上的大多数为马来人后裔，通用语言为马来语。1886年，英国将该岛划入新加坡海峡殖民地的辖下，但罗斯家族依旧持有该岛的治理权。
1948年，澳大利亚政府看上了科科斯群岛上的一条由英国空军修建的飞机跑道。当时澳大利亚想为澳洲航空开辟一条飞往南非的航线，而科科斯群岛正好适合成为中转站。澳大利亚便两次向英国要求主权移交，最终新加坡海峡殖民地政府于1951年6月22日宣布移交科科斯群岛予澳大利亚。1955年群岛的拥有者罗斯家族在变卖岛上地产后，该岛正式彻底并入澳大利亚。也许也有人会为新加坡的这项决定感到惋惜，但当时依然处于英国殖民之下的新加坡实在也没什么发表意见的权利。
独立之后，李光耀意识到他所领导的袖珍岛国有必要将人力资源视作国家发展的基石。有介于此，李光耀政府长期推动各项福利政策吸引国外优秀人才进驻新加坡，造成该国人口暴增，急需大量用地以兴建各项民用建筑。1965年独立初期的新加坡土地面积只有约581.5平方公里，目前的面积为728.6平方公里，将近23%的国土是由填海造陆打造出来。外国游客们到访新加坡一般都会去的樟宜机场、滨海湾花园和金沙酒店就是在填海打造出来的新土地上兴建的。
新加坡自独立前就有少量的填海造陆作业，从1960年起就以每十年为一个单位，着手推动填海计划，起初填海技术有限，基本只能在原有滩涂沼泽地的自然基底上进行围海造地，代表区域有今天的驳船码头和唐人街 。随着技术的提升，新加坡政府开始在主岛外围进行海滨围填，即基于原有主岛岸线向外平推获得建设用地，然而平推式填海会对海洋生态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新加坡政府便转向在离岛地区进行填海作业，裕廊岛便是其中之一。然而不管哪种方法，填海都需要大量的砂石资源。早在独立前，新加坡当局就铲平境内的小山，将铲出来的砂石填入海里，然而新加坡也没那么多山可以挖。据《外交政策》的专题报导指出，每填海一平方公里就需要三千七百多万立方公尺的砂石，体积相当于三座半的纽约帝国大厦。新加坡在1960年代后填海造陆计划使用的原料，有些来自本地的矿场与海床或挖掘隧道后产生的砂石，但这些终究只是杯水车薪，无法满足自身需求，于是，新加坡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砂石进口国，重度仰赖进口邻国的砂石。
由于从邻国购买能节省运输成本，马来西亚与印尼都曾经成为新加坡重要的砂石供应国。不过，随着新加坡的国土不断扩大，这两个国家开始担忧有朝一日新加坡的土地会大到非常贴近大马与印尼的岛屿。同一时间，马、印两国开始进入大兴土木的建设阶段，砂石内需增加，于是在1997年，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禁止了两国间的砂石交易。在马来西亚中止输出砂石后，印尼出口的砂石占了新加坡90%的需求，但印尼也在2003年禁止了砂石出口，甚至授权其海军主动攻击由廖内群岛至新加坡水道上的走私船。同年，马来西亚再度针对新加坡在大士与德光岛的填海造陆工程一事状告上国际法庭，指控新加坡侵犯马方领土及破坏柔佛海峡的海洋环境，造成柔佛渔民渔获减少、马属船只损坏等；两国先后举行多次双边协商，并在2005年达成和解。
横跨柔佛海峡的新柔长堤。上图为新加坡方向，下图为马来西亚柔佛方向。图源.wiki
历史上来看，新加坡就和它周边的两个穆斯林国家关系并不是很好，砂石进口被卡脖子似乎也早在新加坡政府的意料之中。但新加坡并未就此放弃“再造一个新加坡”的梦想，便另谋出路，在不计较运输成本的情况下将目光转向了越南、柬埔寨等国。越南政府自2009年起因环保团体的抗议而一度停止抽砂，2013年却又松绑规定，授权十家厂商向新加坡出口砂石，但光是2017年的一至二月，就有多达四十艘砂石被运至新加坡，其总量高达90万余吨，远远超出了媒体所预估的出口总量。许多以捕捞龙虾为生的越南渔民因为抽砂导致的水质恶化而捕不到龙虾，甚至有部分民宅因为抽砂造成海岸倒退而面临倒塌的危机。在民间的质疑声浪下，越南政府最终也祭出了砂石出口禁令。最终，柬埔寨成为了新加坡仅有的砂石出口国。然而新加坡从柬埔寨进口砂石也并非一帆风顺，尽管柬埔寨明文上规定禁止出口砂石，但执政的洪森家族却默许旗下的抽砂公司在湄公河进行抽砂作业。为了揭开砂石业的弊端，柬埔寨的环保团体雇用了一间新加坡律师事务所，协助调查两国砂石运输的黑箱作业。并准备以搜证而来的资料，向新加坡政府提告。和越南的情形一样，柬埔寨也同样因开采砂石而导致生态环境恶化并进一步影响当地渔民的生计。一向自诩为环保先锋的新加坡在进口别国砂石而导致生态环境恶化的课题上总是三缄其口，在柬埔寨当地环保组织和媒体的不断施压下，柬埔寨政府最终也选择在2017年7月全面禁止砂石出口。
对新加坡来说，没有比填海造陆更重要的事。图源.wiki柬埔寨停止输出砂石后，新加坡于2016年12月宣布，对于该国德光岛西北部的填海工程计划将采用荷兰“拦海拓地”（polder）的做法，即通过筑堤来封闭一块水域，慢慢将水抽干形成陆地，耗资较低且对生态环境产生的负面影响较小。这倒也不是新加坡“良心发现”，而是随着邻国渐渐停止输出砂石，新加坡必须想办法另寻出路。直到今天新加坡的填海造陆工程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该国政府预计在2030年前让新加坡的国土面积增加到777平方公里。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新加坡的“小”并不单只局限于其国土面积。尽管新加坡靠着马六甲海峡占尽地理位置优势，但由于长期被两个体量大于它的国家包围，导致新加坡难以将其国际影响力冲出东盟取得战略优势。圣诞岛和科科多斯岛落入澳大利亚手中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新加坡便尝试对外海的一些岛礁宣誓主权，一个叫白礁岛的地方便出现在了大众媒体的视线中。白礁岛得名于礁上终年都被白色的鸟粪所覆盖。这座岛礁仅有2000平方米，比一个标准足球场还小，周围还有另两座名为中岩礁和南礁的礁石，位于新加坡以东大约60公里处，也就是新加坡海峡东端入口处，可以说它扼守了欧亚海上的咽喉要道。但这三座岛礁显然距离马来西亚更近，其中白礁岛距离马来西亚仅有14公里左右。16世纪时，柔佛苏丹王朝将白礁岛纳入其管辖。
1840年代英国殖民地政府占领了白礁岛，并于1851年在岛上建造了一座灯塔，随后交给新加坡管理。1953年6月12日，英属新加坡秘书曾致函柔佛苏丹（当时的柔佛还未并入马来西亚成为一个州）的顾问以询问有关白礁的主权状况，结果在同年9月21日，柔佛方面的代表秘书回函说，柔佛政府并未拥有白礁岛的主权。此后在1962年至1975年间，马来西亚先后出版了六份地图，把白礁岛划入其版图，而新加坡却从没把白礁归入新加坡地图。1977年，新加坡在岛上设立军事基地，派兵巡逻以阻止马来西亚渔民在该区域捕鱼。1980年2月14日，新加坡向马来西亚递交外交照会，抗议马来西亚把白礁岛列为其领土。紧接着在1993年2月，新加坡进一步对白礁附近的中岩礁和南礁提出主权声索。隔年，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得到新加坡政府同意，把这项主权争议案提交给海牙国际法院处置。
新加坡算得上东南亚海军强国。图为其独立级近海任务舰。图源.wiki2007年11月，国际法院对此事举行了听证会，双方的辩护代表团向国际法院作了历时三星期的陈词。马来西亚一方认为，白礁岛原始主权归属柔佛王国，而英国当年是在柔佛王国批准后才在岛上建立了灯塔，柔佛并没有转移该岛主权给英国，因此先占原则不成立。新加坡方面则辩驳道：白礁岛在1847年以前一直是个无人荒岛，没有任何一方宣称拥有主权，英国人建了灯塔，自然就拥有该岛的主权。新加坡则认为，自1847年至1979年，该国是在“公开、连续而又众所周知”的占有白礁岛的，柔佛王国以及马来西亚并未提出过异议，新加坡在实际上控制并对白礁岛有效行使主权。此外在1968年，新马分家三年之后，马来西亚抗议新加坡在另一座岛屿——香蕉岛上升起新加坡海事旗，要求新加坡取下。然而，马方并没有对新加坡在白礁岛上升起海事旗提出抗议，这显示马方默认白礁岛新加坡所有。
2008年5月23日，由16名多国法官组成的聆审团以12票对4票将白礁岛主权判给新加坡，其后以15票对1票将中岩礁判给马来西亚，而南礁的主权则归拥有它所处海域主权的一方。因此，关于南礁到底应该归哪国所有，两国接下来必须商讨它处于谁的领海内，才能决定主权归属。直到今天，马新两国成立的一个联合委员会依然在协商这项问题。2021年，新加坡决定在该岛周围0.5海里的范围内进行填海造陆工程。这项工程计划于2021年底展开，新加坡国家发展部将负责把白礁从目前的0.86公顷扩大到7公顷。岛上将建造包括码头、行政和通信塔在内的各类设施，似乎有意在欧亚航线上开辟出另一个新加坡。小小的一座礁石，却承载了新加坡突破地缘封锁的希望。从新加坡的经历不难看出，这座城邦小国为了在各个国家之间夹缝生存可以说是付出了很大的成本。
参考资料：圣诞岛曾属于新加坡.刘汶錝；Singapore infopedia: Handover of Cocos (Keeling) Islands to Australia；新加坡填海造地区域的空间演变与规模变化趋势.周韵 陈天 张赫；Shifting Sand: how Singapore’s demand for Cambodian sand threatens ecosystems and undermines good governance；白礁岛、中岩礁和南礁的主权归属(马来西亚/新加坡). 联合国大会第六十三届会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