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价”还拉不到中国游客？泰国这次急了

▲ （视觉中国 / 图）

责任编辑｜姚忆江

为了迎接免签政策后首批抵达泰国的中国游客，泰国总理赛塔·他威信亲率多位部长到机场接机。拥挤的人群、笑脸相迎的官员、手捧鲜花的工作人员……无一不体现着泰式的热情好客。

除了素万那普机场，第一批欢迎仪式还在廊曼机场、清迈机场和普吉岛机场同步举行，游客将获赠茉莉花环和带有大象图案的裤子。

类似的隆重接机不是第一次在泰国出现。2023年1月，泰国副总理阿努廷、旅游与体育部长披帕、交通部长萨撒扬等官员也曾亲赴机场，迎接新冠病毒感染实行“乙类乙管”后首批赴泰中国旅客。

泰国张开双臂欢迎中国游客，并未完全点燃国人赴泰旅游的热情。2月和3月的短期走热之后，受“噶腰子”等传闻影响，再加上取材自东南亚的犯罪题材电影接连上映，刚刚复苏的“泰国热”再次跌入冰点。2023年上半年，中国已经跌出泰国最大客源地。

此番泰国免签，能否吸引中国游客回归的脚步？

见到张丽霞的时候，她的黑眼圈浓重，看上去憔悴不堪，明显还没有从前几日的连续忙碌中恢复过来。

张丽霞是广州一家旅行社门店的负责人。9月15日至17日，2023广东国际旅游产业博览会在广州开幕，此后一周，张丽霞都异常忙碌。伴随着中秋国庆长假来临，赴泰国旅游的游客也连带着多了起来。

“因为正好赶上泰国免签，仅仅旅博会这三天时间，找我们报团去泰国旅游的人数就超过了整个上半年。”张丽霞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9月13日，泰国内阁会议决定，从2023年9月25日起至2024年2月29日，对中国游客实施为期5个月的免签政策，该时段覆盖中国国庆节、农历新年等国人喜爱出游的时间节点。泰国总理赛塔强调，免签政策还将免除签证费。

事实上，当选泰国总理后，赛塔持续将吸引中国游客当作刺激经济复苏的重要抓手。

接任总理第三天，赛塔就公开宣称，自己将推行一项针对中国和印度公民的免签政策。另据泰国总理府发言人猜·瓦差隆表示，赛塔将于10月访华，促进中泰两国旅游合作将成为主要议题之一。

这一系列举措的背景，是2023年上半年中国游客赴泰旅游的情况难如人意，泰国政府希望通过更有力的措施吸引更多中国游客回归。《曼谷邮报》文章指出，泰国当局旨在通过放宽入境政策来快速刺激旅游业恢复，为经济复苏注入一针强心剂。

疫情前，中国一度是泰国最大的海外客源国。因此，自2023年中国恢复出境游后，泰国政府对中国游客回归寄予厚望，并在年初设定了吸引500万中国游客的目标。

但根据泰国官方公布的数据，截至9月10日，赴泰旅游的中国游客数量仅为228万人次，位居入境游客榜第二位，少于泰国邻国马来西亚。而在2019年，赴泰中国游客数达1098万人次，占泰国所有入境旅客的27.6%。

而反观泰国，也已跌落中国出境目的地榜首位置。从支付宝给出的2023年上半年出境热门目的地交易额来看，泰国处于第四名。前面三名依次为：中国香港、中国澳门和日本。

中国游客赴泰旅游人数不及预期，不仅让泰国官方措手不及，也让国内一众旅行社黯然神伤。

2023年1月，文旅部公布第一批“恢复出境团队游”的20个国家，泰国赫然在列。受疫情影响，出境游处于停滞状态将近三年。消息发布后，多家旅游企业围绕出境游开始布局，张丽霞便是其中之一。

回顾上半年的泰国出境游业务，张丽霞用“希望与绝望重复交替”进行总结。

“没想到风向会转得这么快，2月泰国游刚刚有所起色，3、4月就开始出现叫不来客人的情况。”对赴泰国旅游游客数量减少的情况，张丽霞记忆犹新，“操作部的同事早晚不停发广告招揽游客，但是怎么叫也叫不动，价格降到最后实在没得降了，只能自己赔钱承担切位损失。”

“切位”是旅游业的专业术语。

旅行社会提前向航空公司采购一定数量的飞机座位用于销售给游客，这类提前切下的位子不可退还，也不可取消。切位机票可以享受团体票的优惠折扣，但同样存在风险。如果旅游人数比预期要少，那么旅行社就将面临损失。

2023年8月初，高斌和一众朋友一起到曼谷和芭提雅旅游。从郑州出发到泰国，加上签证费用和通关小费，六天五晚的旅行只花费不到3000元。

“团费之所以如此便宜，主要是因为团期将近，报名的人数不足，旅行社采取了低价甩位策略，比正常团费便宜了一千多块钱。”高斌说。

而在广州，同样的纯玩团价格也只需三千多一点。“年初刚开放境外游的时候，大家以为泰国旅游热度来了，再加上航班没有那么多，泰国团队游价格略有上涨。现在虽然泰国免签，但总体需求量并没有大幅度增加，在供需差不多对等的情况下，我们不敢把价格往上调。”张丽霞说，“现在泰国游的价格比三年前还要低。”

但“白菜价”依然未能充分打动中国游客。

泰国落地签证的排队时长，一度是泰国旅游人数多少的“风向标”。高斌曾于2018年和2019年两度到泰国旅游。与此前相比，他明显感觉到赴泰国旅游的中国人少了很多，通关时间快了很多。

“以前来泰国的时候，排队办理落地签至少要等一两个小时，今年只排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出了机场只有零零散散十来个地接团队，不再是之前密密麻麻举着中文标语牌子等待旅游团的盛况了。”

泰国游遇冷，直接对接游客的旅行社和酒店有着更深的感触。

李婉是中部某一线城市一家旅行社的经理，2023年上半年，门店仅仅收了三十多个赴泰国旅游的客户，“尽管泰国游的价格已经足够低，但出境游并没怎么恢复”。

这样的情况不是个例。

李婉所在省区刚刚召开完暑期复盘会，境内游营业额占暑期旅游收入的80%，出境游只占到20%。“疫情前，营业额基本上是境内境外各占一半。”李婉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7、8月份是泰国雨季高峰期，但随着研学游兴起，泰国暑期游学成为中国家长的热门“平替”。然而今年，出境游学在泰国也没能旺起来。

疫情三年后，王莹对今年暑假的游学项目寄予厚望，她提前包了酒店，和清迈大学的老师做好对接。但令王莹没想到的是，暑假游学竟然罕见爆冷，几乎无人问津，最后她只能无奈取消。

“我们最高峰的时候一个暑假曾接待了500个中国人，但今年来报名的寥寥无几。很多人担心安全问题，家里的老人不愿意让小孩到泰国。还有一些确定要报名的人因为所在城市直飞航班突然取消，最后也取消了订单。”在泰国经营研学游多年的王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中国赴泰旅游遇冷，安全始终是一个绕不开的因素。

2023年2月，自媒体博主在网上爆出“泰国专噶中国人腰子”“男模餐厅专拐中国女性”的传闻，相关视频和文章刷屏网络。“风光绝美、性价比高”的泰国一度成了“噶腰子”的代名词，以至于不少人“谈泰色变”。

离谱的传闻甚嚣尘上，泰国当局不得不频频辟谣，试图扭转负面传闻对泰国旅游业的巨大杀伤力。然而，官方辟谣并未消除人们对泰国安全问题的质疑，刚有起色的泰国旅游再度遇冷。

“今年，泰国旅游确实受舆论影响较大，不少过来报团的人都会询问泰国到底安不安全，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向他们强调跟团游的安全性。”某一线城市旅游业从业者郑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为了打消客户的顾虑，我们不得不在朋友圈里转发大量泰国官方的辟谣文章，并推给游客。”

然而，“噶腰子”的争议尚未完全平息，新的舆论危机又接踵而来。6月起，《消失的她》和《孤注一掷》两部取材于东南亚的犯罪题材电影，再次将泰国卷入了风口浪尖。“噶中国游客腰子”的泰国，又被舆论塑造成了缅北电信诈骗“中转站”的角色。

高斌的一个朋友办好了护照，但家人因为担心安全问题，不同意他去泰国，甚至从老家追到市区，想让他打消去泰国旅游的念头。

类似的担心，其实不是个案。

时至今日，一个泰国旅游微信群中，依然有不少网友会时不时抛出泰国旅游是否安全的疑虑。一位买好国庆去泰国机票的游客在群里说，“我没敢说要去泰国，既怕被别人嘲笑，也担心家人不让我去。”

“2、3月份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街头的中国游客在增多，朋友圈随便一刷就有三四个人在泰国旅游。”在泰国经营民宿6年的王婉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但到了3月底就完全看不到人了，整个街上空荡荡的。

据泰国旅游局分析，中国游客赴泰国旅游增长缓慢可归于4个原因——经济和货币相对疲软、中国政府促进国内旅游和当地交通升级、泰国旅游服务供应不足和生活成本上升，以及有关安全的负面消息正在损害泰国形象。其中，对安全的担忧是最关键因素。

“泰国旅游业面临的最大障碍，是消除对赴泰旅游安全的负面看法。如果不采取行动减少泰国犯罪，消除中国社交媒体上的负面内容，任何口头或书面承诺都将毫无意义。”泰国旅游协会主席西萨迪瓦如是说道。

免签政策是否能点燃中国游客赴泰旅行的热情，泰国政府显得信心十足。

2023年9月24日，泰国交通部长素里亚·曾隆良吉告诉《曼谷邮报》，在免签政策推动下，预计来自中国的航班将从每天72个增加至96个，相应的游客数量将实现倍增，从每天9680人增加到18656人。

“吸引500万中国游客赴泰旅游完全可以实现。”素里亚信誓旦旦地说。

而国内几家在线旅行服务平台上急速攀升的泰国搜索热度，似乎也在印证着“泰国热”的回归。免签消息公布后半小时，携程平台上泰国相关搜索热度环比飙升800%。“去哪儿”大数据也显示，平台泰国机票搜索量环比上周同一时间上涨超七成，泰国酒店搜索量环比上涨1倍。

但这些关注度究竟能多大程度上转化为实际出行人数，从业人士都在持续观望。

免签政策出台后，王婉本来想考虑将房源提价，但订单量让她打消了涨价的念头。

王婉自营的几家民宿，以往98%都是中国游客，可现在每个月只有百分之二三十的住客来自中国。每年10月至次年2月是泰国旅游旺季，游客一般都会提前订房，王婉的民宿已经预定出去一半的房间，但没有几单来自中国游客。

“最近收到的三个订单分别来自澳大利亚、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免签后我完全没有收到中国游客的订单。”王婉说。

国庆前泰国游的短暂热度，并未完全打消张丽霞的担忧，她不敢再冒险提前切机位。上半年预估的“泰国热”没有出现，提前包机切位的大量赔付，仍让张丽霞心有余悸。

“3、4月时，泰国六天五晚的旅游行程费用已经降到了最低1999元，而机位费用是2000元，团费已经不足以支付成本。这纯粹是赔本赚吆喝，但依然没有客人愿意来报团。”张丽霞回忆说。

“经历了上半年希望与失望的反复折磨，我们的心态都平和了一点。现在都是一星期预定两三趟航班的机位，如果客人增多，再额外购买位置，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抢着去占50%到80%的位置。”张丽霞叹口气说道，“现在不敢了。”

郑云亦指出，国庆前确实忙了一阵，“9月27日至10月2日的泰国团都已收满，而且价格比之前上涨了差不多一千块钱，但后续热度很快就又淡了下来，我们只得将价格也往下降。”

对于2023年后三个月泰国旅游恢复情况，郑云还是“抱有希望”。但与此同时，她并未准备提前增加包机和切位数量，她并不确定目前国人赴泰的热情能持续多久，“如果后续报团人数增加，我们再同航空公司商量拿机位”。

泰国旅游遇冷之下，航空公司的强势地位也已不像以往。

航旅纵横大数据显示，8月第1周，国内航司往返泰国的航班量超800班，仅为2019年同期的52%左右。

“2019年时，大家都要提前全款抢机位，谁能拿到机位就能接待更多客人。现在情况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只要你有客人，机位随时都有。”张丽霞坦言。

（文中张丽霞、李婉、王莹、王婉、郑云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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