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退休的启示：百岁CEO时代即将到来

2023-09-27 13:09

当一个92岁高龄的老人宣布退休时，应该没有人会感到意外。然而，被普遍认为永远不会从福克斯新闻（Fox News）和新闻集团（News Corp）退休的亿万富翁、传媒大亨鲁伯特•默多克，宣布将从两家公司辞去董事长职务。这则消息在传媒和娱乐界引起轰动。这位创始人将安排50岁的儿子拉克伦·默多克接管他庞大的商业帝国，其中包括全球最有影响力和最有煽动性的新闻、意见和娱乐平台。

在致数千名员工的备忘录中，老默多克先发制人地否认了此举与他的高龄有关的任何说法。他写道：“我们的公司都非常健康。我也是。”

鲁伯特·默多克从他一手创立的传媒帝国退休，但他也承诺会就公司运营发表意见，并且会考察公司的办事处。图片来源：VICTORIA JONES—PA IMAGES/GETTY IMAGES

但最近，这位长者虚弱的身体状况，一直是外界密切关注和猜测的主题。尤其是在2018年，他于度假期间在拉克伦的游艇上摔倒，不得不紧急接受了背部手术。据《名利场》今年早些时候报道，老默多克感染新冠之后，刻意淡化了他的并发症的严重性。

投资者一直担心这位长者偶尔古怪的行为，以及公司内部的一些挫折。不过，市场对这位备受争议的澳大利亚裔美国人将淡出公众视野的消息表示欢迎。

默多克并非最近因为年龄引起讨论的唯一一位领导者。美国即将进入选举年，80岁高龄、追求连任的候选人乔·拜登，已经是美国历史上年龄最大的现任总统。他可能的挑战者唐纳德·特朗普比他小三岁，已经77岁。除了政府以外，伯克希尔-哈撒韦（Berkshire Hathaway）公司93岁的创始人兼CEO沃伦·巴菲特，最近向投资者保证，他指定的接班人将在多年之后才会接任，而他的得力助手和副董事长查理·芒格，99岁高龄却依旧在继续履行职责。

多大年纪才算是年龄太大，而不适合作为领导者？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很难回答。在当代美国，老年人经常被排挤、忽视甚至处境更糟。而伴随年龄增长所出现的身体虚弱基本变成了禁忌话题。在依旧强调工作至上的文化中，许多成功人士用他们的工作和职务来定义自己，这意味着说一个人年龄太大不适合工作，就像是将他们驱逐到一座被遗忘的、与世隔绝的孤岛上一样。

但无论人们是否喜欢这个话题，我们都需要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开启这场对话。美国人的平均寿命从1950年的68岁延长到今天的76岁，平均退休年龄从1991年的57岁推迟到如今的61岁，老年上班族要应付日益减少的退休储蓄和逐渐枯竭的传统养老金，而且硅谷正在为有财力的人们开发经过精心设计的延长寿命的药物，显然，婴儿潮一代和X世代的上班族可以并且会比他们的父辈工作更长时间。

企业界高层应该准备迎接百岁CEO时代的到来。

“我哪儿也不会去”

首先我们要承认，在2023年，百岁老人充斥着企业高层的情景，可能在几年之后才会出现。目前，标普500公司新任命CEO的平均年龄不到54岁，《财富》美国500强公司CEO的平均年龄为58岁。但医疗技术的进步，包括精准医学、基因编辑、实验室培养的器官等，可能很快让90多岁甚至更高龄的商界领袖们有能力甚至更适合继续领导公司。

与此同时，从70岁以上的行业巨头们身上，可以一窥新世界的模样。许多人都是公司的创始人，虽然不再担任CEO，但依旧深度参与公司的运营。

除了巴菲特和芒格以外，还有87岁的公司掠夺者卡尔·伊坎，他依旧在佛罗里达经营他的公司伊坎企业（Icahn Enterprises）；81岁的迈克·布隆伯格，作为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金融信息与媒体巨头的创始人，最近对员工表示“我哪儿也不会去”；黑石集团（Blackstone）76岁的联合创始人兼CEO苏世民；仍在甲骨文担任首席技术官的、78岁的拉里·艾利森；以及迪士尼（Disney）72岁的“回旋镖”领导者鲍勃·艾格。[92岁的乔治·索罗斯在6月放弃了对其开放社会基金（Open Society Foundations）的控制权。]

虽然有些传奇领导者已经指定了接班人，但许多日益年长的CEO们却因为无法或不愿意为更多样化的新一代领导者提供机会而遭到批评。有些创始人担心，如果没有他们掌舵，他们创建的公司将难以为继。

事实上，从默多克致员工的告别备忘录中，可以明显看出他对于放权的犹豫，他写道：“我会以批判的眼光关注我们的广播公司，带着浓厚的兴趣阅读我们的报纸、网站和图书，与大家分享我的思想、想法和建议。如果我去你们所在的国家和公司，你可能会在星期五下午的办公室里看到我。”

除了对何时退休的个人偏好外，高龄CEO们还面临一个道德困境：如果CEO中风或者遭遇任何其他可能令他们虚弱不堪的事件时，公司的业绩和员工该怎么办？

即使CEO身体健康，他们在公司高位上恋栈不去，可能对公司有害：这可能让优秀人才看不到成为掌门人的可能性，因此会打击他们的士气。

商业咨询公司CEO Project的负责人吉姆·施莱克瑟对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表示：“过了该退休的年龄依旧恋栈不去，是非常自私的行为。”

接纳和支持更年长的领导者

没有人认为今天高龄的商界领袖们都出现了严重的认知能力下降问题。在今天，衰老不再是一种单一的体验。许多人每年长一岁，认知能力和身体机能都在下降；但年龄给有些人带来的变化几乎难以察觉。事实上，许多研究人员和老龄化专家认为，对任何人的年龄不满，既是危言耸听，也是年龄歧视。

佛罗里达大学（University of Florida）沃灵顿商学院（Warrington College of Business）教授汪默对《财富》杂志表示，他认为设定CEO的年龄上限毫无理由。这位教授指出，数十年的数据表明，在个人层面，年龄与工作绩效无关。他说道：“当有人告诉你‘老年人能力不足’的时候，这是一种刻板印象，而且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事实上，他认为“年龄增长实际上为良好的领导力创造了条件”。

年长者往往比年轻人更热情、更友好和更富有同理心。汪默表示，随着人们步入晚年，他们也会变得更容易满足，这可以保证他们的情绪稳定。

随着人生越来越接近终点，大多数人会思考除了物质商品外，还能给后代留下哪些遗产。他们能给后代留下什么样的价值观？这种想法可能影响一个人的领导风格，以及他可能在多大程度上被视为“变革型领导者”。

但为年长CEO们辩护最直观的理由是，年龄增长会带来经验和教训，也就是智慧。汪默表示，一旦公司出现问题，或者公司面临新的挑战，年长的领导者有大量剧本可以参考。他还表示，我们往往认为领导者善于掌控局面，是决策者，但年长的领导者经历过更多逆境。

《除了经验，我们还剩下什么》（Wisdom at Work: The Making of a Modern Elder）一书的作者奇普·康利认为，年长的员工是比“知识工作者”更高一级的“智慧工作者”。他表示，人类的智慧将变得比以前更加重要。智慧肯定无法写入人工智能大语言模型。

康利建议，年长和年轻的员工应该相辅相成，以各取所长和弥补不足。人到45岁就会开始出现记忆新信息的能力下降，在中年快速处理信息变得更有挑战性。然而，大脑可用一种精熟的方式，补偿这种转变，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一些技能会“固化成为”我们的第二本能。

康利表示，年长上班族的智慧和固化的能力应该得到重视，这意味着年轻和年长的上班族应该以“辅导实习生”的身份相互辅导，每个人既是导师也是实习生。初级员工可以让年长者及时掌握日新月异的技术和影响职场的其他趋势，而年长的员工可以分享他们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获得的视角。

71岁的文森特·斯坦利是户外服饰公司巴塔哥尼亚（Patagonia）的“哲学总监”。他表示，健康的公司需要有年轻领导者和年长领导者相互搭配。年长的领导者能带来智慧和忍耐，尤其是在危机时期，但他补充道：“你也不希望一群70岁的老人坐在一起，却看不到有渴望成功和行动迅速的年轻人。”

斯坦利表示，年轻人，即今天的Z世代和千禧一代，看待世界的方式截然不同。斯坦利曾担任巴塔哥尼亚的销售和营销总监，并著有《未来负责任的公司》（The Future of the Responsible Company）一书。他对《财富》杂志表示：“年轻人们经历了特朗普，经历了气候变化，还经历了格蕾塔·通贝里。他们把‘地球日’的理念完全融入到生活当中。他们对世界的态度，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工作的人们截然不同。”

没有数据证明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比容光焕发的年轻人作为领导者更优秀或者更糟糕。但有研究表明，人们更喜欢年长的上司，而不是更年轻的老板。2019年，对10,000名管理者的全球调查显示，年轻管理者被认为在管理团队时采取的是“更以自我为中心的方式”。

在公元100年，70岁左右的普鲁塔克从相反的角度，证明更年长的领导者往往表现得更无私。他写道：“年长者讲话能安慰人心，他们从不会吹毛求疵，他们会为判断失误的人提供指导，大胆地表扬做好事情的人，并且在政治竞争中失败也心甘情愿。老年人经常会放弃取得成功的机会，这让其他人有机会成长和增强信心。”

领导力咨询公司史宾沙（Spencer Stuart）的一项研究认为，粗暴地解雇任意年龄的CEO，可能意味着放弃了依旧可能给公司作出许多贡献的优秀高管。虽然数据表明，CEO在任期达到6至10年时容易陷入“自满陷阱”，但咨询师们发现，任期超过这个期限的CEO们经历了表现出色的“黄金年代”。

史宾沙北美区CEO业务负责人、研究的作者之一吉姆·西特林表示，董事会应该彻底放弃将年龄作为衡量能力的指标之一。他说道：“应该将热情、精力、健康、活力、适应能力、动力作为衡量指标。”

领导力研究支持他的这种观点。预测有效领导力的一个重要指标是有“成长思维”，即渴望学习和体验，并且能迅速改变行不通的策略。而且年轻人不见得一定都具备这种品质，就像不见得只有老年人会健康状况堪忧一样。

每个人在老去时都会受到能力下降的影响，但有时候技术和其他支持系统能够弥补这些不足。例如，年长的CEO可能出现一些听力障碍，但他们可以借助隐蔽的助听器，或者不显眼的耳机等。召开在线会议，意味着高管们可以取消一些令人疲惫的行程。未来，人工智能工具或许能帮助领导者快速查找他们需要的信息，相当于把记忆外包。已经有研究表明，人工智能工具可以帮助脑伤患者。（目前，高管助理或副手可以执行这项职责。）

“潇洒离场”

但电子设备和优秀的高管团队，也可能意外助长领导者的权力欲。

当依旧在任的领导者表现出能力下降的迹象时，其他人往往很难采取应对措施，尤其是当领导者是公司创始人时，他们对公司感情深厚。一位领导力教练对《财富》杂志表示：“你能做的只有开启对话，因为归根结底，那是他们的公司，他们的资金，他们自己的选择。”

荷兰管理学学者曼弗雷德·凯茨·德·弗里斯表示，人们在追逐和掌控权力数十年之后，很难轻言放弃，这是可以理解的。“人类热衷于追逐身份地位，如果你是一名CEO，人们会有意识或者下意识地仰慕你，他们会告诉你：‘你是最优秀的，你很了不起。’”

现在我们知道，浪漫的伴侣关系和与亲朋好友之间亲密的关系，是人生任何阶段幸福的关键。但凯茨·德·弗里斯表示，有驱动力的CEO们有时候会发现，他们在确立商界主导地位的数十年间，忽视了人生中的其他部分。他说道，许多CEO一直非常忙碌，因为在他们不忙的时候，他们会变得沮丧。凯茨·德·弗里斯表示工作可能是唯一能让他们找到归属感的地方。“为什么要放弃？”

但明智的老年CEO会意识到年龄开始影响他们在工作中的表现，或者他们会选择抓住人生的剩余时光，享受努力工作一辈子的成果。凯茨·德·弗里斯将这种做法称为“潇洒的离场”，能够帮助领导者在人们心目中留下持久的印象。

76岁的犹他州共和党参议员米特·罗姆尼在9月宣布不再竞选连任，就取得了凯茨·德·弗里斯所说的效果。罗姆尼对记者表示：“我认为，像我这样的人是时候让贤了。”对于未来接班的领导者，他说道：“他们需要为如何塑造他们将要生活的世界做出决策。”

罗姆尼或默多克在退休后的闲暇时间会做些什么，我们拭目以待。CEO和其他高层领导者退休生活的标准模式包括加入一家或多家公司董事会。凯茨·德·弗里斯表示，一些年长的领导者可能决定拿出更多时间陪伴家人；孙辈的诞生可能是一个决定因素。飞钓这种业余爱好，可能成为他们实现远大志向的新平台。参加一个人道主义项目或教授一门课程，可以为他们提供一种与世界互动和影响世界的新途径。

凯茨·德·弗里斯表示，归根结底，公司应该像支持新员工入职一样，为老员工退休提供支持，可以提供培训和持续辅导。但要实现这个目标，我们的文化首先应该不再以悲观的态度看待老年人问题，同时避免过分追捧青春的奇迹和美好。（财富中文网）

翻译：刘进龙

审校：汪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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