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好被耽误了,就该辞职了社会2023-10-06 04:10如果你在地图上搜索优秀艺术家李国弘现居,地图旁边还会显示“上海旅游景点推荐”—名人故居,两颗半星,官方认证。这就是优秀艺术家本家,与他的现居 但其实,这完全是场个人行为,确实有个叫李国弘的男人住在这里,他也确实是个艺术家,门口确实有个牌匾,看着是那么回事,在历史文化名街上显得很合理,为了显得更合理,他还假装路人经过牌匾,我也去假装过,和名人现居打卡合影,打卡人数:2。 但这个牌,只是他花了 20 块在淘宝定制的,包邮。也被居委会盯上过,据他所说,用的是不伤墙面的胶水,叫居委会放心。会有路过的母女、看起来像游客的路人仔细观察,大概小朋友的旅游流水账日记上会补充这一条经历。 左边是真的,来自政府,右边,也是真的。文明练琴不扰民,我可以作证,半年后开始达到了这个效果。 在上传地址时,高德在审核时候把“优秀”二字拿掉了,此处原因不妄加猜测。前几天李国弘发现对面那家酒吧的中文名叫糟糕艺术家。还挺对称,只审核优秀,不在意糟糕。 现在我要和你说说我“德艺双馨”的邻居李国弘调戏这个世界的小故事。 这一切要从两年前说起,让我们先叫他“摔角王”(自封的)吧。 摔角王提供的某次摔角联盟海报 上海弄堂里盛产邻居情在没见到摔角王之前,关于他的讯息都和声音有关。首先是他的大名,总能在门口听到不同的人喊他的名字:李国弘、李国弘在吗,分别来自外卖、快递和不知道是哪位,偶尔还会来敲我的门:李国弘是这里吗。我们两家的大门相距不到一米,是真正的对门儿。 老房子的隔音,懂得都懂。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音效,每天都有,晚上在家时尤为清晰,可以听好几个钟头。像断断续续的电子,也有点像二胡,说不上来,这使我对隔壁留下一个“这人好像很爱看 cult 片”的印象。 这时候我们还没碰过面,由于不怎么看朋友圈也错过了这条感谢。 在某天回家正要开门的间隙,我碰到门外煎牛排的摔角王。鉴于这样的对门距离没办法装作没看到,我挤出一个:Hi。大概是这声问候打断了抽烟机的声音,营造出可以交谈的气氛,摔角王关火放下了铲子,请我去他家看特雷门琴。 当你刚搬新家,被陌生男邻居邀请去看他的自制玩具(当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很难不觉得莫名其妙,但马上这份疑虑就会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架“盒子”的神奇吸引力:想象一下,不用直接和机器接触,通过人体静电和距离变化就能发出一些像是宇宙之外的声音,类似科幻片里的另一个纬度的信号传递,对,是科幻片,那是能从我过去经验里找到的最接近的描述。 “这是我做的特雷门琴”,他说。然后他开始站在盒子面前示范起来,左手这样上下是控制音量,右手这样远近推是控制音高,靠控制人体静电和磁场发声。“但我还不太会玩” 他补充到。 出于好奇,我试了试,靠感觉模仿他刚才的手形挥舞,发出了一些不能入耳的音效,突然就原谅了平日里那些奇怪的声音。那时我知道了,隔壁的奇怪声音,是来自这台琴。 摔角王的做琴过程:烧焦了不少电路板、接错了不少线路、熔掉了不少开关... 大概是出于礼貌,他向我表示抱歉,说他每天都在练可能会吵到我,因为还不太会玩,机器也不是很成熟,声音可能会很刺耳。而那时我刚刚学会换灯泡,得知他完全是自己摸索学习做成,已经忘了他说的那些关于电容和 arduino 的专有名词,我脑中的第一想法是,下次换更难的灯泡可以请他帮忙。但在他口中,做这些也不难,“多烧坏几个零件就知道怎么做了”。 一开始做琴时,李国弘出于记录的心态,在 b 站上传了很多自己的练琴时刻。时间从 2021 年的 6 月开始,我翻了翻那会儿的记录: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经自制到第七代的特雷门琴,每一代都有功能和硬件的升级。 最早去串门时,摔角王桌上铺着没拆的新零件和图纸,文科生能看得出的只有烧坏的面板。他既不是电工也不是工程师,做琴的配方是超高的自学能力 + 持之以恒的决心 + 邻居的包容心,从 0 开始自学完成了第一代特雷门琴的自制。他给它取名“夜莺”,灵感来自于安徒生童话里那只机械鸟,虽然彼时这位夜莺发出的还是一些恐怖片音效(来自他本人评价),但现在已经制作到第七代了,达到足以演奏出成熟乐曲的程度。 一回生二回熟,从第二次串门开始,围绕特雷门琴展开的其他邻居情就顺其自然了起来。他会大提琴,于是我很理所当然得请教他哪里可以修我的贝斯,摔角王一听要拆零件看看是不是里面坏了,非常开心说能不能让他试试,第一次互帮互助就这么开始了,我也因此了解到,他是真的实践派。 在他家修了半个月的我的贝斯 看得出他很兴奋,把别人的乐器拆了看看里面的构造,从中得到一些做琴的灵感。 每次去串门,他都会展示特雷门琴的新功能并寻求一些建议,从音质到外观,每个细节都介绍一遍,再问一遍:你觉得怎么样。真的很难不被这种执着和热情打动。 不得不说,有个靠谱的男邻居对在沪务工女孩真的很重要,我们的邻居情就在我投食、他帮忙修灯泡;我投食、他帮忙打虫子;我投食、他帮忙修琴中稳固建立,而特雷门琴也从开始的只是做着玩玩,变成了他的其中一种身份——街头艺人。先抛掉面子,上街去是的,我最近也有这样的感悟,觉得一辞职,干什么都能成。据不完全统计,摔角王主动辞职过一只左手的数量,理由分别是:太无聊了*1, 想休息*1, 想做点没人做过的*2,以及耽误了他的兴趣爱好*1。最近一次,是两年前嫌工作太耽误研究特雷门琴,干脆辞职不干了,直到现在。 摔角王的第一次带特雷门琴上街是在 2021 年的万圣节,也是他最难忘的一次,要为一些“鬼怪”伴奏(其实是临时想去街头恶搞吓吓人)。他还很正式地做了海报: 当街上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特雷门琴的声音也会变得非常自然,有比他的琴声更加让人瞩目的人出现,比如万圣节前夕找场地时遇到出门遛弯的大妈: 比如在万圣节当天围观的路人们,比较 e 的小朋友直接表示想玩: 那天被问到最多的是:“这个是什么?” 让摔角王真正决定要成为街头演奏家的,是今年春节他回台探亲(噢对了,他是台湾人),机缘巧合被邀请上了吴宗宪的节目,和手碟演奏家一起伴奏,但演得很烂,以致自我决定退出音乐界,为期:一天。 这成为一个契机,他开始有一种要严肃对待演奏家身份的自觉性,于是,街头艺人代号 00099 开始上街演奏,开展「台北-台中-台南」的街头巡演,没有海报的那种。 各种环境因素都会干扰到特雷门琴的演奏,比如湿度、温度、环境音,甚至你的手机铃声,需要练习的是对环境状况的应变能力,因此,摔角王说他需要在不同环境下练习,下次就不至于在上节目前紧张到胃痛。 有人在街头写诗、观察、运动、卖艺(需要向有关部门申请许可证),街头是检验艺术的原始来源。继万圣节随便吓吓人之后,摔角王的街头演奏实验先行在台北开始了。 我问他在台湾和上海演奏时,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说都一样紧张,而路人的反应大多都从惊讶开始,略有不同的是,上海的路人比较好奇大方,会来找他聊天,在台湾碰到的比较不会停留。在场地的选择上也有讲究,比如,表演场地不能太吵,不然自己听不到演奏声,无法调整动作校正,有墙壁的话可以反射声音,最好有一点神秘感,也最好有人来看。 摔角王在上海的静安公园演奏 台湾某公园里的演出小露台 上海展览中心前 台北艋舺龙山寺前 摔角王年初的“离台演奏会” 起初是为了克服公开表演的障碍而尝试街头演奏,但他意外地收获环境带来的新体会:交互的变化会让演奏变得更有趣,比如飞来的蝉鸣群奏、车子的喇叭嘀嘀、小孩的尖叫声,深夜经过的醉汉喃喃自语,丰富的环境音融入在稍纵即逝的音符里,对于演奏者来说这一种新的思考。摔角王说,当他在台北大稻埕演奏《望春风》时,那段历史里的凄惨女性的形象仿佛在街头重现,像是过去历史和当下的擦肩而过,我也得以知晓大稻埕在 1940 年代的黑暗经历,得出结论,抗日年代,女性在哪儿都不好过。 摔角王会在社交媒体上传自己做琴、练琴的过程记录,出于“科普”和打击盗版的意识,他开始直播,介绍并现场演奏琴,从莫扎特的安魂曲到德彪西的月光,也会有台湾经典民乐,如假包换的,真正特雷门琴演奏,谈不上推广大使,不过在这个领域,现在的他算是专业的。 这个过程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奇遇,还在做邻居的时候,我就时常听到他惊喜地说一些合奏邀约,对方都是小有名气的国外演奏家,他会诧异大家怎么会找到他,自己“明明菜得要命”。开始直播后,更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开始出现,比如教他不要在直播里穿老头背心的的知名钢琴家、在街边加微信的著名老年大提琴家、音钵疗愈的闭门会演奏、某豪华车展的现场演奏邀约以及一对爷孙粉丝暑假期间的每日问候。 和其他街头艺术家的合奏 用摔角王的话说,自己在演奏特雷门琴时,会进入到有别于日常官能体验的世界,是电磁力的世界,在那瞬间因为生物静电的关系,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也是电磁力构成的一员,就像以太假说那样的浪漫。抱着玩儿的心态,就能做好2022 年初的一次串门,我看到他桌上的模型们,问他你不做琴啦,他说遇到瓶颈了,换个心情。当我给宅男同事看了他做的怪兽模型,两位与我从来没有讲过话的男士突然激动说想要拜访这位“大师”,大概那是属于宅男之间的心心相惜吧。由此也得到了印证,他好像真的很厉害。 后来他做了很多模型,记录成册,印成了《巨人解剖学》,在他的手办同好群里,也认识了很多分布在各地的热血宅男,大家因为模型相聚,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好网友。 他做什么都是以玩的心态去做,但从结果上看,都做得很完整,他说因为他想做很厉害的事情,成为那件事的典范。某种程度上,他确实做到了,比如拿了奖的设计,变成经典案例的程序,在同好手里广为流传的出版刊物,和第二次瓶颈期画的怪兽山水画——那是另一个挑战权威的故事了。 印有他超大照片的,摔角王自制的《怪兽行旅图》 虽然后来我搬家了,到他家的距离从不到一米变成了几百米,但我们依然会互相串门,他的技术比起两年前精进了不止一点,已经可以娴熟演奏德彪西的《月光》、《雨夜花》、《花样年华Yumejis Theme》、《一生所爱》等等,从古典乐到流行乐,越来越多的演出邀约找到他:某大型手游的游戏配乐、旗袍发布会的现场演出、艺术学校的经验分享、来自其他乐器演奏家的合奏邀约... 他时常答应的理由会是:觉得会很好玩,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我看他好像总是很轻松的样子,给我看他在直播中遇到的好玩的互动评论,和完全不认识的网络上的人的好玩交集,比如最近一次,是第一次在直播里有人找他 pk ,来者是之前看过他直播演奏的女生,时间约在了不久前的七夕时刻,午夜 12 点,他认真准备,期待着一场不像海上钢琴师一样的那种乐器对决,但结果是莫名其妙就结束了,被开了一个玩笑似的。 我问他会焦虑吗,他说会,焦虑的原因是,感觉自己没剩多少年可以练习了,因为明年就 50 岁了,最重要的是健康,他说他还要上春晚呢。 摔角王计划明年开始去欧洲的街头巡演,看看那里的反应和好玩的事情,大概明年七八月的样子,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不想带太多行李(笑)。 噢对了,摔角王告诉我,他辞职前每个月的薪水是六万块,到现在两年没工作,我算了下...恩,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我没问。 船坞的那次演奏 //作者:农村丽人//编辑:zqq//排版:板砖兮版权所有,未经许可请勿转载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