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女儿行
壹
一千三百多年前,洛阳城街头有一位卖草药的英俊汉子,意外迎来了一场泼天富贵。
这位汉子名叫冯小宝,洛阳本地人,虽家境贫困,但跟俺一样生得一副好皮囊,身材高大,五官清秀又有八块腹肌,仿佛腹肌加强pro版金城武,加上口齿伶俐,擅花言巧语,十分讨女生喜欢。
冯小宝出身低微,原本只是在洛阳街头卖山草药度日,有靓女路过时,甩一甩头发耍帅,过着枯燥无聊的帅哥生活,直到有一天千金公主的侍女看上了他,命运的齿轮才开始飞速转动。
唐高祖李渊一共生有19个女儿,退位后都一把年纪了,还生下倒数第二小的千金公主,千金公主长大后,年纪虽小,算着辈份却是武则天的姑母,但她极谄媚武则天,武则天称帝后,杀了不少李唐皇室,各亲友瑟瑟发抖,千金公主却上书愿做武则天的女儿,拍马屁把武则天拍得爽飞。
武则天赐她姓武,将千金公主改封为安定公主,而安定公主,原是武则天夭折长女的封号。
千金公主还让自己的儿子,娶了武承嗣的女儿为妻,通过联姻加强跟武氏家族的绑定。
千金公主有一位侍女,性格火辣奔放,专门负责去集市上买药,顺便在街头撩帅哥,一见到冯小宝便欢喜不已,两人眉来眼去,开始勾搭上了。
有时冯小宝想侍女想得厉害,就偷偷跑去公主府约会,不料被千金公主抓了个现行。
千金公主两次婚姻都不幸福,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恩爱,本来怒气冲天,但一看到冯小宝的俊美模样和健硕身材,千金公主的火气便消了一半,自己留下享用了几日。
用完觉得很不错,连续加了几个钟,想着母后武则天孤苦,为了讨好她,又转手送进宫里。
冯小宝确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用过都说好。
这时候武则天都六十岁了,面对小自己38岁冯小宝健硕的肉体,武则天爱不释手,留在宫中慢慢享用,收下了自己第一位男宠。
为掩人耳目,也为了出入宫中方便,武则天让冯小宝削发为僧,改名薛怀义,入太平公主薛绍一族,并让薛绍认冯小宝为季父,冯小宝便每天跟洛阳僧侣一起在宫内诵经,被称为薛师。
为了给薛怀义一个固定居所,武则天另让薛怀义去城东白马寺任方丈。
武则天此时控制着朝廷,但还未称女皇,面首薛怀义仗着御姐威势,干了三件大事。
一是为了帮武则天顺利登基,找到一本叫《大云经》的经书,经里记载女主统治国家,后又成了佛,作为武则天称帝的理论依据。
二是在武则天称帝前一年,出兵讨伐突厥,正好突厥兵撤走,捡了回战功。
三是在688年修建了明堂,为武则天借明堂以佛教信仰形式称帝做铺垫。
薛怀义因各种功劳得宠,一时忘了自己身份,在洛阳城私养流氓、侵占田产、骑马撞人、侮辱百官,激起了公愤,被大家纷纷投诉,投诉得多了,武则天也开始对他有些厌烦。
在被宠爱了11年后,武则天对他的肉体也腻烦了,看上了一个叫沈南璆的御医,跟医生又胡天胡地搞在了一起,冷落了和尚薛怀义。(武则天是不是COSPLAY爱好者啊)
薛怀义醋劲大发,一气之下,先去红楼喝个烂醉,再趁着酒意来到他负责修建的明堂,一把火点燃了明堂。
在明堂背面16米的地方,另有一座更恢宏的建筑天堂,是武则天礼佛的地方,也被这把火连累吞噬。
电脑复原图,高的是天堂,矮的是明堂
中国古代建筑难以保留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几乎都是木制建筑,点火就着,明堂和天堂被烧得火光冲天,将整个洛阳城照得如白昼一般,至天亮时,大气雄伟的明堂、天堂皆化为灰烬,天堂里的佛像也断成数百块碎片。
烈火熊熊燃烧之时,薛怀义却烂醉在床上,对后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武则天对薛怀义的荒唐言径,羞愧到难以启齿,只说是天堂里的一名小工疏忽引发了火灾,替薛怀义遮掩过去,但两人之间的裂痕深深种下。
695年二月四日(农历),火烧明堂、天堂半个月后,武则天杀心已起,密诏薛怀义到瑶光殿,将其当场捉拿,薛怀义还要反抗,武攸宜拿大锤痛击其后脑,薛怀义当场脑裂而死,尸体被运到白马寺焚烧,骨灰被拿去造塔。
洛阳街头的草药贩子冯小宝,在享尽十一年荣华富贵后,就此灰飞烟灭。
贰
冯小宝死后第二个月,武则天下诏重建明堂,天堂原建筑太高,实在太难复建,便改建为佛光寺。
一年后,明堂重建完工,号通天宫。
前面忙着讲故事,没有好好介绍一下明堂和天堂,这里大概讲一下,这两座建筑在当时,有多么多么牛逼。
明堂是从唐高宗时就开始设计,到武则天手里才开建,准备周期特别长,艰难的前期工作完成了,才交给薛怀义监工让他摘了果子。
《旧唐书》记载,明堂由几万人建造而成,中心柱需要千人拖动,完工后共有三层,高294尺,约90米,亭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号万象神宫。
明堂复原图
天堂更夸张,《资治通鉴》说天堂共五层,高千尺,也就是达312米,站在第三层就可以俯瞰明堂,里面有一尊天大的佛像,有900尺高。
但《旧唐书》说佛像只高百余尺,“小指犹容数十人”,天堂内部也没有明堂那么宽广。
考虑到中国古时候的工艺问题,历史学家猜测天堂建不了这么高,可能并没有完工就被烧掉了,后改建佛光寺,而真正完工的明堂,七年后被薛怀义所烧,后花一年重建。
705年武则天病重,太子李显与张柬之联合政变,武则天退位,大唐重回长安定都,洛阳失去首都功能,762年时,明堂毁于回纥兵之手。
之后,便没有人再记得有明堂、天堂,这两座伟大而恢宏的洛阳建筑。
直到1200多年后,1977年洛阳才发现武则天时期天堂遗址,1986年洛阳市公交大楼工地施工,工人们在地下挖出一截弧形古砖墙,又因此发现了明堂遗址。
2009年,洛阳在原旧址上开始重建明堂,2013年,又在原旧址上开始重建天堂。
2015年,天堂、明堂正式对外开放。
今天如果你走到洛阳街头,你至少会看到三样东西,跟1300年前的武则天、薛怀义有关。
一个是始建于东汉时期的白马寺,薛怀义在这做过主持。
另两个,就是天堂和明堂,薛怀义在这里撒过娇。
重建的天堂和明堂,占地面积和建筑外型,都跟唐时古建筑不太一致,比例缩小了一些,特别是明堂,本来是多层塔型建筑,现在要低矮不少。
那是因为按原来的造型全面重建,拆迁难度太大,要毁掉周边大量民居和交通要道,所以听取专家意见,尽量采用较轻较少的材料,将保护原遗址放在第一位。
那天堂和明堂是重修古建筑,还能代表唐时的洛阳吗?
傻孩子,那个最正宗的古建筑白马寺,其实也是重修过的,还是重修无数次的。
白马寺兴建于东汉初年,是佛教传入中国后的第一座官办寺院,号称各国佛教“释源”与“祖庭”,但它东汉末年被毁得干干净净,曹魏时第一次重建,后无数次被毁,薛怀义在这任主持时,正是武则天又敕修了一次白马寺。
按白马寺这个节奏,现在新修的天堂和明堂,迟早也是文物古迹。
只要顺着我们民族的时间线,在原来的基础上营建事物,能看到我们民族古时的模样,我觉得就没什么问题。
叁
在洛阳市天堂和明堂的正前方,有一座城门,叫应天门,是古代的天下第一门。
这里是宫城紫微城的正南门,也是武则天登基称帝的地方。
大门建于605年,原叫则天门,705年为避武则天的讳改为应天门,后毁于北宋末年战火。
我们现在看到的应天门,是1960年找到遗址后,从2016年开始新建,2019年9月才正式对外开放。
注意,天堂、明堂是2015年正式对外开放,而应天门是2019年,整个洛阳城恢复唐时风貌,其实是最近这几年的事情。
这也是很多国内游客,不知道洛阳有多好玩的原因,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新鲜了。
洛阳城一直在重新生长,重新回到武则天时的大唐气象,大概在2020年,气象才基本定局,还要再精修20年,才会彻底回到如梦如幻的大唐。
叫那些“要看大唐去日本”的理论吃屎去。
阴气森森的日本文化,有什么资格跟大气万千的大唐洛阳比肩?
现在的应天门,全名叫应天门遗址博物馆,里面不仅可以参观游览,还可以玩大型室内真人剧本杀,玩完再上楼看唐时歌舞表演、在城楼看洛阳全城夜景。
端得好不快活。
其实唐代在设计洛阳城时,一共设计了七座以“天”命名的建筑,统称为“洛阳七天”。
从北到南,依次是天堂、天宫(明堂)、天门(应天门)、天枢、天津(天津桥)、天街、天阙(伊阙)龙门。
可见武则天野心勃勃,要把洛阳打造成天上人间。
前面三样我们都介绍过了,第四样天枢,其实是一座纪念碑。
天枢复原图
这是为了颂扬武则天的功绩,由武三思提议,波斯国大酋长组织,各藩属国自发凑集了上百万亿的钱财,于 695年在应天门外的广场上,造了一尊45米高的八面体纪念柱,全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也是世界第一大纪功柱,远超38米的罗马图拉真纪功柱,和12米的印度阿育王石柱。
可惜这座天枢于714年,被唐玄宗下令销毁,熔了一个多月才熔完,遗址又被洛河冲毁。
目前洛阳博物馆前,还矗立着一杆天枢,但这个只是象征性的,远远没有武则天时的华丽。
肆
从天枢再往南,是“洛阳七天”里的天津桥和天街。
天津桥在天枢南边一点,这张图没画出来
天津桥横跨洛河,以“天汉津梁”的意思给桥命名,这座桥原有四角亭、栏杆、表柱,两侧有酒楼和市集,每天各色人等来来往往,一度是全国最热闹的桥,金元时遭焚毁后废弃。
2000年时,洛阳市文物考古人员,才在隋唐东都城发现了天津桥遗址。
这座桥发现得太晚,2023年3月,才发布了《隋唐洛阳城天津桥项目设计招标计划表》,提到要对应天门前的天津桥遗址,进行设计拟招标,计划建一座长800米,桥北广场占地30亩、桥南广场占地35亩的全新天津桥,重现洛阳八景之一的天津晓月。
说了今天的洛阳城还在生长嘛,不要急,再给洛阳一点时间,她至少还有二十年的生长周期,会越生越华美,越长越清丽。
隋唐洛阳城始建于隋炀帝,隋炀帝建城时充满了浪漫主义想法,将宫城取名为“紫微宫”,将洛水视为银河,过洛水后的那条街,就叫天街。
就是小时候学唐诗,“天街小雨润如酥”那个天街。
也是“洛阳七天”的第六个建筑群。
黄色部分就是古代的天街
隋唐时的天街,街道两侧栽种有柳树、樱桃、石榴,路中间为御道,只能让皇宫里的人走,两侧铺有辅道,给普通百姓走,路边另修有水渠,渠中常年流水,风景秀丽。
当时的天街南北长九里,宽147米,在古代是超级宽阔的街道,相当于今天的双向16车道,天街大到610年正月,隋炀帝招待四夷酋长,在天街搞游行,“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能让大伙没日没夜狂欢了一个月。
2022年,天街遗址保护项目启动,展示隋唐洛阳城核心中轴线气象,这一块地目前被改造成了天街公园,供大家踏青散步用,如果将来能再恢复周边古时商铺景象,就能重回“天街飞辔踏琼英,四顾全疑在玉京”的盛时景象了。
不过要看隋唐时洛阳市井景象,天街虽没有了,洛邑古城是完全可以替代的。
甚至应该比原来的天街更好。
洛邑古城现在保存最完整的古迹,是文峰塔。
文峰塔建在古代洛阳城的郊区,北宋时初建,是用来祈求文运昌盛的塔,学子们要去考试前,都会来塔下拜一拜文昌、文魁两神祈福。
明末时李自成攻克洛阳,为了搜寻福王朱常洵,包围周边时用红衣大炮轰塌了文峰塔,现在的塔又是顺治年间重建的。
能真正走完一千多年的古迹不多的,再好的女孩,结婚前也会谈几段恋爱,这些都是正常的,大家看开一点,气氛在就好,对于古迹,不要非得认死理。
2017年,洛阳以文昌塔为中心建了一座洛邑古城,目前已完成一期项目,共占地70多亩,里面有小桥、流水、古树、酒楼、书院、旅店、驿站等等唐时建筑,一期还没全部建完,每天晚上已经如梦如幻一般,里面70%的游人都穿着汉服来往穿梭,各色汉服美女,一群群如百花争艳、目不睱接,整个洛邑古城的生活氛围,好得青春与华服一色,唐风共美人一体。
空气中,都是香粉的味道。
洛邑古城目前一期的280亩还没完工,全部建完将高达1360亩,总投资127亿元,全部对外免费开放,看现在这情形,估计将来中国大部分年轻女孩,都会穿着汉服到洛邑古城拍一套写真。
伍
当我们顺着隋唐历史,游览完白马寺、天堂、明堂、应天门、天枢、天津桥、天街、洛邑古城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洛阳七天”的最后一站:龙门。
你猜对了,就是龙门石窟那个龙门。
龙门以前就叫伊阙,就是“伊水的天然大门”的意思,并不是真的在这建了一道门,是两边山,中间水,看起来像洛阳的大门。
伊水西边的龙门山上,便是一排排天下闻名的龙门石窟。
龙门石窟共有10万余尊佛像,这么大工程,一代人是建不完的,是好多好多代工匠的心血。
它始建于北魏493年,历经35年,完成第一波修建;中间战乱,大伙歇了一阵,到唐朝时第二次修建,从636年开始,又大建了110年,后面又零零碎碎修到宋朝,才开始走向低潮。
差不多是凝结了中国石刻工艺大师,三四百年的艺术结晶。
我们现在看到的龙门石窟,大多佛像已经残毁得不像个模样,主要是清末到民国时期,石窟名声太显,英国和美国的文物盗贼蜂涌而来,伙同文物奸商对石窟进行掠夺,如蝗虫过境,将佛像砍首断臂,能搬走的都搬走卖掉了,以至于“几无一龛一像完好”。
但还好,那尊最大的卢舍那佛实在太大,没办法砍下来才幸免于难。
卢舍那大佛全高17米,头高4米,耳长1.9米,依武则天的样子塑造而成,是石窟中艺术水平最高、规模最大的佛像。
武则天母亲信佛,因此她从小深受影响,大唐佛教在她手中时达到顶峰,惠能、法藏、义净等大僧都跟她有渊源,卢舍那大佛便是她捐资雕造,因此才用了她容貌为底子。
卢舍那大佛依山雕凿,整个摩崖像龛南北宽36米、东西进深40.7米,大佛始造于672年,唐高宗虽然还活着,但实权已落入皇后武则天之手,他以皇后之名施两万贯脂粉钱赞助雕刻,历时三年九个月才完工。
整个佛龛包括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天王、二力士,法相庄严、规模宏大。
插一句,我一直觉得雕刻艺术不是我们中华文化擅长的领域,我们这玩石头少、玩木头多,全球其他民族有更恢宏的大型石雕作品,所以龙门石窟就更显得珍贵了。
很多人提起洛阳城时,会告诉你哪些是必去景点。
但从来没有告诉大家,这些景点,其实跟洛阳的历史是紧紧绑定在一起的,你只有知道“洛阳七天”这个概念,你才知道洛阳为什么有明堂、天堂、应天门、龙门石窟等等,他们从来不是单独分列出来的景点,而是统一的、完整的隋唐史。
很多很多洛阳景区的背后,其实都跟隋炀帝和武则天有莫大关系。
一个建造了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洛阳城,另一个雄心勃勃要做中国第一个女皇帝,她煞费苦心地改元、造字、修石窟、撰佛经、编祥瑞、建明堂天堂......把天命所在的观念一遍遍向臣民灌输,才有了洛阳城一时锦绣。
陆
除了上面我讲到的这些地方,洛阳还有充满奇幻感的老君山、国色天香的牡丹园、云海翻腾的白云山、高峡瓮谷的龙潭大峡谷、皇家池苑九洲池、洛阳博物馆、古墓博物馆等等等等。
还有各种好喝的汤,牛肉汤、羊肉汤、驴肉汤、丸子汤、豆腐汤、胡辣汤。
洛阳城的各种建设,几乎都是在2020年左右才基本完成,全国知道洛阳秀美的人还很少。
而且洛阳还在大力扩展当中,光一个洛邑古城,估计还要修个十年八年才会完工。
洛阳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城市呢?她一定会变成中国人的大型古装COSPALY秀、一场入城即狂欢的唐代画卷、一场世界顶级的全城演艺秀场。
二十年后,每个中国人都一定会知道,你来到了洛阳,你就来到了大唐。
我还是那句话,洛阳迟早跟巴黎和罗马一样,会成为世界最顶级的旅游城市,甚至很有可能,会超越他们!
我其实只去过两次洛阳,但我已深深地爱上了洛阳。
为什么我这么爱洛阳?
因为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洛阳,而是曾经繁华的大唐过往,是我们民族鼎盛时期的种种荣光。
一千三百多年过去了,我们依然为我们的先辈创下的文明自豪,我们也希望,祖先能为后辈们的努力而欣慰。
历史的光,它照在我们的肩上,上面布满了锦绣与尘埃,也有勉励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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