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导演去世，一种风流散尽

“由来一声笑，情开两扇门。”

年轻的观众或许陌生一些，可是20年前，谁没听过这歌？这两句出来的时候，观众们还没从故事里醒来，想着，嘿，怎么这一集又演完了？

巴巴等着片尾曲快唱完，还看下一集。

2001年，《大宅门》在央视播出，就是这样让举国上下的观众着了迷。

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还有姜文、宁静，这些中国电影大名鼎鼎的名导、角儿们、一骨碌地甘心为此跑龙套。“大宅门”背后，甚至还有“第五代”崛起的故事。

郭宝昌见证了中国文艺的繁荣，《大宅门》也已成国剧巅峰之作。它用40集讲了一个家族的没落与再荣，没有一场戏是冗余，没有一句台词是废话。对每一个主角和龙套的生动刻画，让这部剧在观众心中活了起来。

结局之后，观众不愿从这个故事里走出来，于是它被搬上话剧舞台，改编成京剧，又出了第二部、第三部（《大宅门1912》）。

这个宅门内的故事，在中国人的心里扎下了根。

它背后的历史，同样传奇。京城白家百草厅的原型，是北京同仁堂。编剧、导演郭宝昌儿时被同仁堂乐家领养，前40集故事，基本都来自养父乐镜宇的讲述。

郭宝昌说，自己这一辈子就干成了一件事，那就是写《大宅门》。

2023年10月11日，《大宅门》的小说完稿两个月后，郭宝昌在北京离世。

斯人已逝，但世人记得，《大宅门》里，主角白景琦有句话：“人这辈子做一件愿意做的事，做成了，就算没有白活。”

各位看官老爷，先听我讲几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在陕西西安户县。界碑里三里地，破破旧旧的小院里，一个白胡子老头计划着今天又该带老婆去抓药。

忘了从哪年开始——兴许就是胡子开始白的那年，县里来了一个名医，摆一张方桌给人看病开方子。他医术精湛，宅心仁厚，不图回报。尽管他自己看上去日子过得也不那么阔绰，尽管他说话不和本地人一个口音，尽管他面上风霜了，隐隐仍有轩昂气宇。

偶尔有人问起他的来历，他只说家道中落，来投奔亲戚，然后便笑笑，不再开口。时间久了，这原本神秘的奇医也不再神秘，似乎他原本就该是西安人。

第二个故事在北京城。新街口拐角那家裁缝铺的小伙计六子，最大的愿望是当掌柜的。当掌柜的，就能跟白家的姨奶奶说话。

她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据说，她曾经是济南府的头牌。六子那时年纪小，以为这是无上的嘉奖，后来才知道，因为这“头衔”，姨奶奶受了一辈子苦。她做衣裳的时候，六子给师傅托着针线软尺，眼皮都不敢抬，壮着胆子瞥一眼，就像被她的艳光烫着了一样，头埋得更深。

姨奶奶曾来铺子里要走一件不合身的貂皮大氅，她穿一身男人衣服，挂上这氅活像个爷。她嘴里叽里呱啦地念叨着什么，不像方言，日本人来的时候，六子才发现，那时候姨奶奶说的跟鬼子是一种话。她学这话，是要干什么呢？后来她来得少了，直到日本人来，他再也没见过她。

第三个故事，也在北京城，大钟寺的老槐树底下。桂月又一次跟小辈儿讲那个故事。那年她十九岁，就拜了回堂，跟一个女的！

对方是京城里一个有名的大小姐，打小就喜欢听戏，听到迷了，听到痴了，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就喜欢一个名角儿——叫什么来着？桂月想不起来了，她不懂戏，时间也过了太久。

那一年，小姐突然想了这么一出，嫁给那个角儿的相片儿！古往今来，没有过这种事，只有她哥哥极宠她，花了大钱张罗，搬照片跟小姐拜堂的活，就找了桂月。

那天凤冠霞帔，丝竹管弦，鼎沸人声，桂月都记不真切了，唯有小姐拜完堂之后，轻如叹息的一句话，至今还在桂月耳畔：“总也嫁了一次！”

还有些故事。

比如当众吃了烟膏子就酒，死在台子上的白三爷；原来在白老太太跟前做丫头，后来嫁给七老爷，不知道怎么吊死了的槐花姑娘；城外住过一个大格格，她的儿子成日戴一个草帽，某一年打死了自己的爸爸……

那个年代，这些事情既稀罕，又平常，因为时代变得太快。

对故事里的人来说，这是生活，是记忆。而对于旁观的人，这就是传奇。

咱们再来讲第四个故事。

北京城一个贫民的孩子，老早就没了父亲，他被亲妈给了一家姓吴的，后来，他的三姨觉得卖得忒便宜点，又赎回来，重新卖给了郭家。这孩子被卖了两次，前后加起来，跟他有关系的姓氏，就有七八个，直到辗转送进同仁堂乐家的宅门里头，仍随母亲姓郭，叫郭宝昌。

养母郭榕当时才二十多岁，嫁给乐家七十多岁的老爷当正房，当时老爷已不能生育，遂买了郭宝昌来，养在郭家十年，后来以郭榕娘家人的身份进了乐家。

从此，他就是同仁堂乐家的一个少爷。对他的出身来说，自此这家世可谓一步登天。

但这衣食无忧的日子并不那么简单。在这深似海的宅门里，他是不明不白的一个“少爷”，为身世清白的少爷小姐不齿，他一直过得压抑。

郭宝昌从没有完全成为宅门里的人。他是外来的，边缘的，旁观的。

这种暧昧不明的身份，恰好给了他做说书人的天分。

就像白大爷看过的一个病人，像参与了离奇婚礼的一个小角色，郭宝昌，他是传奇的记录者。

16岁，他琢磨着要把自己眼见耳闻的故事写成小说，不那么巧，他赶上了一个动荡艰难的时代，运动一个接一个地来。再没有“少爷”了，只有一个身世不清白的臭老九，成天想着“为资本家树碑立传”，该批该斗，他的手稿在接下来几十年间四写四毁。

2001年，61岁的郭宝昌终于把自己想写的那个小说搬上了荧屏，叫《大宅门》。

从打算写《大宅门》到《大宅门》终见天日，过去将近五十年时光，郭宝昌付出一生心血，终究没让那传奇湮没，听故事、讲故事的人，自己也成了传奇。

我们打算重返他传奇的人生。

《大宅门》里，白玉婷是头号的“痴人”。她小时候就爱听戏，捧万筱菊，再看不上俗世任何一个男子，只能嫁给万筱菊的照片。

后来，有一个机会，万老板有意与白玉婷接触，白玉婷反而不接受，她嫁的是相片，爱的是她心中追了一辈子的幻影，倒不是眼前的活人。

这个结局让她的“痴”更甚。

这是郭宝昌十二姑的故事，她当年追的角儿是梅兰芳，梅兰竹菊，“筱”正是竹子的意思。

杨九红的故事也有原型，据郭宝昌回忆，他见过那位姨奶奶年轻的照片，“真的非常漂亮，不愧是济南头牌”。但是在乐家后人的资料里，这位四奶奶原是济南丐帮帮主的女儿，出身草莽，最终还是受乐家尊敬。

郭宝昌把见闻里的人物糅合起来，铸就的《大宅门》传奇，是近一半虚构的文艺作品，已经不能与同仁堂对号入座。这份虚虚实实，更添传奇色彩。

有人说《大宅门》是近代的“红楼梦”，多半因为大宅门里与大观园一样，也全是痴人。

白玉婷是戏痴，杨九红是情痴。并非巧合的是，这两个女人正好相互理解，白玉婷一直看不惯哥哥对母亲的愚孝，喜欢杨九红却不敢在母亲面前为杨九红争取名分，这不叫义气。

而在她眼里，杨九红才是个真厉害的，敢一个人在宅门口上坐三天来追求一份世俗不容的爱情，她佩服杨九红。

郭宝昌不仅理解她们各自的痴，更写出她们之间的惺惺相惜，这当然是因为，郭宝昌自己也有“痴”的所在。

少年郭宝昌，钟爱舞台艺术。无论是中国的戏曲，还是外国的芭蕾，只要这艺术有好的地方，郭宝昌就欲罢不能。

他第一次听程砚秋，一连三天迷迷瞪瞪，心里全在回味。1956年，程先生去世，他给程先生戴了三天孝。不能不说，他受到了十二姑的影响。

更绝的是，他不光爱戏本身，排队买戏票，攒戏台的节目单，他都如痴如醉，从中品出趣味来。

照理说，当时的乐家与梨园界交往颇密，甚至郭宝昌自己与马连良也有私交，每次演出都有人送票到家里来，但是郭宝昌愣是不要，挨饿受冻也要在剧院门口排队，就为了享受那点苦中的乐。

1961年，梅兰芳生前的最后一场公演，郭宝昌到门口跟戏迷们一起等退票，马连良说可以带他进去，他愣说自己有票在等朋友。有个东北人连夜坐火车来，就想看梅老板一眼，上半场结束，郭宝昌终于等到一张退票，他转身把票塞给那个东北人，“进去看十眼八眼都行，看够了本再出来！”

那人进场之后，没多久，从厕所窗户里把票又给郭宝昌扔下来——这成就了郭宝昌排队等票的经历里最好玩的一次。

“要是从家里拿一张票走进剧场，那还有什么乐儿？”对郭宝昌而言，乐趣是一件顶重要的事。

什么是“乐儿”？机缘，义气，江湖，人与人之间的种种遭遇。

说到这儿，各位看官不免想起《大宅门》的主角白景琦，其原型也正是郭宝昌的养父乐镜宇。混不吝的性子，气走老师，自立门户，娶门不当户不对的太太，乐镜宇是家族的叛逆者，这影响了郭宝昌的性格。

他还对书“痴”。19岁，郭宝昌上了电影学院，说话没有把门，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此后，他去劳改，下干校，挨饿吃苦倒没什么，只有在“书”上，他的一颗痴心备受煎熬。

劳改期间，郭宝昌无书可读，捡到过半本《安娜·卡列尼娜》，还有一本破破烂烂的《七侠五义》，如获至宝。那时候挨批斗往往伴随着抄家——他住宿舍，无家可抄，就抄床。有一次他被揪出来批斗，他想起自己的床底下还藏着两本书，找机会就烧了，“我对不起老托尔斯泰”。

1973年，他戴着反革命的帽子被分配到广西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无书可买，就背诵、默写文革前自己的藏书，他写下一千多个书名，震撼了厂里的编剧，“不要说看这么多书，光把书名全背一遍也够牛了”。

1979年，郭宝昌被平反。让人魂牵梦萦、痴痴傻傻的旧文艺时代早已过去，文化干涸的十年也已经结束，文艺界做好了准备，等开天辟地的时代降临。

郭宝昌见证的传奇，不止在宅门里头。

进入80年代，他还守护了第五代的传奇故事。

1980年，郭宝昌拍了自己第一部电影《神女峰的迷雾》，是个刑侦片，他打算回电影学院放映，却遭到朋友侯克明的反对，他说现在电影学院有一帮小子，特别爱起哄，你招架不住。

有些德高望重的老导演来放片子，他们照哄不误，导演自己整个没脸。侯克明还给郭宝昌分析，你这片子，有三个地方可能要挨哄。

郭宝昌是谁？他是在乐镜宇那号混世魔王的养育下长大，自然也带一点桀骜不驯的傲气，他反而被激将了，“我也没那么次吧？我偏去！”

到电影学院放映的时候，演员袁苑往山崖下一跳，底下起哄的人喊：“起音乐！”但这儿没音乐，让那小子吃了一瘪：“我×，没起！”当某个全景出现，底下人又预判这镜头肯定要走套路，往前推，就喊：“推！”但这里郭宝昌并不推，那小子服了：“我×，丫挺的不推！”

这“满嘴脏话”的小子，就是导演何群。当时台下那群嘻嘻哈哈等着看前辈笑话的学生，就是至今仍然挑起中国电影大梁的“第五代”。除了何群，人群里还坐着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

看完电影，他们不光不再起哄，反而不吝掌声，侯克明——后来他做了电影学院的副院长，他松了口气，跟郭宝昌说，您成功啦！郭宝昌想，这是什么道理，这些初生牛犊不“哄”我，我就成了？

1982年，这届导演毕业，他们的毕业作品《红象》，深深折服了郭宝昌，他明白了为什么这帮小子敢对老导演的片子嗤之以鼻，因为他们就是先锋，就是革命，他们反对的，是僵化落后的艺术观念。

那届导演系学生很多都分配到郭宝昌任职的广西电影厂，他们先做副手，甫一独立，就成立小组，打算拍没人敢接的本子。

由郭小川长诗改编的《一个和八个》，张艺谋来求郭宝昌挂名，被整怕了的郭宝昌对题材高度敏感，多次拒绝，并且他觉得自己当不了他们的指导，“光一个《红象》就够我学的”。但拗不住他们认准了郭宝昌，等到看了样片，郭宝昌五体投地，他知道，这新世界必然将是他们的，他被感染，开始为这片子的过审上映四处奔走。

再后来，陈凯歌也来了广西厂。后来的事我们都已知道，《黄土地》的诞生不仅再次向文艺界宣告了新的电影时代来临，而且让中国本土电影在国际上有了声誉。

这段时间里，郭宝昌见证了第五代最开始的叛逆。这是他欣赏的精神，还是那句话，毕竟他是在家族里最有反叛精神的“活土匪”的影响下长大的。

社会的风气在逐渐放开，而种种限制依然让艺术创作举步维艰，与电影审查斡旋斗争，成为第五代导演们毕业之后修读的第一课。郭宝昌虽锐气不再，但他赞扬年轻的张艺谋和陈凯歌，“不做铁砧就做铁锤，艺谋、凯歌都选择了做铁锤，他们为这种选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广西厂，除了“做铁锤”的硬碰硬，郭宝昌也参与了第五代在相识于微末、登顶之前的日子里，那份平凡温暖的记忆。

那时候何群、田壮壮、张艺谋等人，喜欢到郭宝昌家里蹭饭，因郭宝昌厨艺甚佳，张艺谋打趣他是“一流厨子，二流导演”。茶余饭后，这些年轻人就听郭宝昌讲以前宅门里的故事。到了乐家，14岁养母让他学喝酒，16岁学抽烟，因为这都是当一个“爷”的必备技能。这“爷”而今在烟雾缭绕的小屋里，跟一群开天辟地的小伙子，回忆过去。

后来，郭宝昌终于把自己倾注半生心血的《大宅门》拍成电视剧，请来了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姜文、宁静一众名角大腕客串。2001年，他们已经从毛头小子变成了新的权威——仍愿意来剧里跑龙套，就露一小脸儿。

何群在里面演了一个当铺伙计，就两三分钟戏，有一句词儿：“虫吃鼠咬，光板没毛儿，破皮烂袄一件。”

电视剧播了之后，何群走在路上，别人认出他来，不是因为他是个“导”，而是因为他是那个“光板没毛儿”（正好何群是个光头）。

第五代的传奇，后来也成就了《大宅门》的传奇。

要说文学，郭宝昌没有创造性的建树；要说电影，艺术上，郭宝昌比不上他曾扶持的导演。 

但郭宝昌还是了不起，因为他守护了一个允许传奇发生的世界。

郭宝昌一开始写《大宅门》，是写小说。小说四次被毁，不只是因为一次次运动。第一次手稿被烧，是因为母亲认为这是家丑，不能外扬，一气之下给他毁了。

毫无疑问，《大宅门》是陈旧时代的悲歌。人人为封建礼教所累，在受害同时却也往往是加害者。

即便是最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白景琦，在面对郑老屁这样的底层人时，也会流露出豪门望族的傲慢与残忍。

二奶奶固然巾帼不让须眉，可她多次随意许配姑娘给别人，逼疯杨九红，又何尝不是对其他女人自由的戕害。

郭宝昌也曾表示，隔着时间去写大宅门，除了纪念与记录，也有批判的视角。

在特殊年代，手稿又被毁两次。第四次，是1980年郭宝昌婚变。他对妻子说别的都不要，只要带着《大宅门》的手稿，不知妻子是真如此绝情，还是只为气他，她说手稿已经烧了。

这次让郭宝昌心灰意冷，暂且搁下宅门心结。一直到1995年，期间他拍了八部电影、十五部电视剧，创作状态回到巅峰，郭宝昌又想重启《大宅门》了。

这时，他认为比起小说，电视剧是一个更合适的呈现方式，就转而攒这个局。

1996年开拍，他邀请了大腕来客串，在资方要求下与这些朋友们签了合同，把他们的档期定下来。张艺谋当时工作已经很忙，但是他跟郭宝昌说，我给您留一天时间，不是工作时间的七八个小时，而是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您随便用。

可惜拍了三集，资方撤资，合同被毁。四年之后，央视投资，项目重启，让他感恩的是，四年前签了合同答应来客串的腕儿们，如今还愿意来。

除了郭宝昌，还有个人也被四年前的那次撤资折腾得够呛，就是白景琦的扮演者陈宝国。

为了等待《大宅门》重拍，他三年不接戏，生活没有来源，把房子都给卖了。那时候陈宝国都快五十岁了，还能演半大小子，除了脸上的皱纹，演技丝毫没有出卖他的年纪。他演的白景琦，又混又勇，甚至有一点性感。

钟情于《大宅门》的不止是他。原本二奶奶这个角色，郭宝昌是为自己妻子柳格格而写，但是斯琴高娃看了剧本，一定争取要演，因为剧本实在是太好了。听说导演觉得自己太胖，她一个月减肥十八斤，终于拿到这个机会。

饰演杨九红的何赛飞，是江浙人，长相口音，都跟杨九红“济南头牌”的身份不符，一开始，郭宝昌觉得她肯定不行。没想到何赛飞试戏的时候，完美地演出了一个备受压抑的女人在封建礼教的折磨下而产生的癫狂。有次在酒局，她豪壮地对导演说，只有我能演杨九红！

看到这些演员，从主角到龙套，都如此痴迷于《大宅门》这个故事，我们应该能理解，难怪郭宝昌会在这个故事上蹉跎一生。

电视剧播出后，万人空巷。这个故事也被不断改编为话剧、京剧登上舞台，同名剧本多次出版。

据说乐家后人曾对《大宅门》不满，因他们对前尘往事的记录，与郭宝昌有出入。郭宝昌解释，这是一个有30%虚构的文艺作品。

对号入座，未免太较真了。郭宝昌曾盛赞我们民族的戏曲有假定性，“老祖宗毫无愧色地宣告这一切都是假的，让一切标榜真实的事物黯然失色”。

而我们，也不如像看一场京剧一样，把这一切仅仅当作是传奇。

郭宝昌的写作固然有其怀旧与自恋之处，但是他在《大宅门》里真正想留下，或许只是一种念想，时代里一种精神性的东西。

“老天爷让我经历那么多事儿，认识那么多人物，又给了我讲故事的能力，这大概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老天爷给我的使命。”

这不仅仅是一个家族内部的荣辱兴衰，也不是朝向一个现实存在的家庭内部的窥私，要欣赏《大宅门》，我们要先意识到，这只是我们通往传奇年代的一扇门。

怎么说呢？

《大宅门》的故事，从白老爷不愿意“忍”开始。然后这个故事往下发展，所有人都朝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奔去，荣耀，爱情，尊重，财富……封建礼教祖宗规矩不足为训，人一辈子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做成了就没有白活。

王爷家可以得罪，仇人家的女儿可以娶，窑姐儿能嫁给大户人家，下九流的戏子也是偶像，儿子能够打死老子，老佛爷的圣旨我也不从，“别人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干”。

有一句唱词贯穿全剧，出自京剧《挑滑车》，“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俺不免走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这是《大宅门》的钥匙，也是郭宝昌一辈子多次重拾创作的支撑。

当年，郭宝昌被卖到吴家，哭闹不止，三姨将他赎回卖进郭家，以为他的哭闹又会是一桩麻烦。

没想到，郭家人抱着他的时候，他看着电灯竟笑起来，再也不哭。郭宝昌说，这颇有宿命意味。

80岁，郭宝昌再次提笔，把《大宅门》的小说写完、定稿，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写这部小说。

今年10月9日，跟出版社确认了封面文字。两天之后，郭宝昌去世。

他这一生，像是为了讲故事来的。

他的故事，讲完了。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END-

编辑 | 吴擎

排版 | 八斤

南风窗新媒体 出品

未经授权 禁止转载

欢迎分享至 朋友圈

投稿、投简历：[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