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申请安窗帘的老师，危险了

文/魏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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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山东聊城文苑小学的陈老师，向学校反映学校教室玻璃反光严重，导致学生无法看清楚多媒体屏幕，建议学校购买窗帘遮挡。

万万没想到，如此合情合理，而又如此简单的事，却遭到校方拒绝。

陈老师把这件事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媒体上，结果捅了大篓子。

陈老师最近又发视频称，一个多月过去了，不但窗帘没装上，她本人还被学校不同层次的领导分别谈话，“但自始至终没有说学校存在一点问题，最后要求我向领导道歉，并下架视频。”

当然，陈老师还遭到学校的区别对待。

事情在网上发酵后，昨天，当地通报终于通报，暂停校长职务！

然而，这个通报还是让人看得迷糊。

陈老师10月22日晚发视频，还说窗帘都没有按上。但通报里却说，9月25日就已经安装了。

而在24日中午发的视频中，陈老师在学生们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中表示，“终于能好好教书了”。

这样的情形，应该是一个旷日持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所以，到底谁在说谎？

而且，就算通报说的是真的，那在9月底，也只安装了陈老师这一个教室的窗帘。其他教室的窗帘，和全区学校的窗帘，也是最近事情引起关注后，才“举一反三”想起来安装的。

因为几扇窗帘，闹到校长被暂停职务，全网皆知，实在让人费解。

但看多了社会新闻，你就会发现，很多轰动全国的新闻，开始也不过就是一颗鼠头，或一个横幅。

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事，本可以在萌芽状态时就彻底解决的。而将之变成庞然大物，居功至伟的是官僚主义。

在官僚主义的逻辑里，一件需要解决的小事情被“捅出去”，性质就变了。那件小事就隐身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把“家丑”外扬了，你制造了“负面舆情”。

一旦监测到“负面舆情”，官僚系统会利用网络实名制系统，第一时间定位到当事人。然后出动家人、村干部、警察等各种人和部门，迫使其删帖、认错、辟谣或停止行动。

为了网上的一句话一段视频，他们可以不惜出警，不惜动用各种权威部门，不惜调动不成比例的资源，所有人精诚合作，像是在完成一个阶段性项目，而项目的唯一目标，就是解决“闹事”的你。

解决你，成了从上到下精诚合作的共同目标和系统性工程。

解决个人风驰电掣，解决问题却无人问津。就这样，本来一件具体的小“负面”，就演变变成了一出系统性的大闹剧。

这种处理方式，我领教过。

今年麦季回老家，我在微博吐槽了临镇的禁烧麦茬的横幅，然后就捅了大篓子了。他们明明能直接联系我，却偏偏找到我妈的电话，几个村干部轮番打电话找我妈。

看我始终不删微博，他们派警察在村口等着，让村干部打电话给我，说删了他们开车就走；不删，就把我抓到派出所。

我依然坚持不删，好几个人高马大的警察跑到我家里，对我大呼小叫。最后把我带到派出所，所长给我扣帽子，在县委宣传部工作的同学接连给我打电话，最后不得已，在他们答应扯掉不合适的横幅后，我把微博删了。

我单以为官方部门会搞这些伎俩，没想到学校里也有样学样。

虽然要求安装窗帘的陈老师，不需要面对这么多人、这么多方的逼迫，但不同层次的领导分别谈话，且又是顶头上司，她的压力可想而知。

虽然现在安装窗户的问题解决了，但我总觉得，陈老师的问题才刚刚开始。

把校长都搞得暂时停职了，还想在学校里安然无恙地继续工作，我怎么着都不太能相信。

虽然区教体局承诺，会进一步调查陈老师个人受到区别对待的问题，但谁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解决。

在把这件事放到网上时，在领导的眼里，她就已经成了一个“爱挑事的人”，一个不稳定不安分的人，一个让他人忌讳的人。

这样的人，在风口浪尖上时，别人可能没办法怎么着她。但热度退去以后呢？会不会被人敬而远之？会不会有人伺机报复？

最近在读阎真的官场小说《沧浪之水》，主人公池大为参加了省卫生厅组织的血吸虫调查，发现湖区发病率很高，但上报结果却没这么高。他觉得“我有吼一声的责任”，良心促使他写匿名信去卫生部检举。

但人生导师晏老师告诫他不要写匿名信，很容易被揪出来，并想象了被揪出来之后的情形：

“没有人会直接点你的名，但大会小会上会不断有人说，有个别人，企图破坏厅里的荣誉，领导会说，下面的人也会跟着说。别人知道你池大为是好人，也不敢沾你的边。对他们来说，好人坏人的判断是无所谓的，利害关系的判断才是真的。你会发现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冷了，冷空气包围着你。暂时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但是你完了，你哭都不知哭什么才好。你说自己受了委屈，可没有人整你，也没人说是你在捣鬼。你知道自己玩完了，还说不出心里的苦。”

而在此之前，池大为其实就因此吃过亏。

他看到厅里一辆车一天要花200块，比他一个月工资都高，于是在开会时提出了这个问题。虽然领导说“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虽然事后也没有人去追究他的责任，但厅长的含沙射影，同事的避而不及，让他苦不堪言。最后，他甚至被降职去了个清水衙门，被冷落好多年。

想到此处，不禁为要求安窗帘的陈老师捏把冷汗。

—The End—

推荐一下《沧浪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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