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和她的朋友们》喜获金鸡｜导演奚志农专访：拍中国人自己的雪豹电影

2023-11-04 14:11

本文转自：爱上纪录片

作者：彭馨乐、宋凌霄

编者按：

在刚刚结束的第3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典礼上，由奚志农导演的《雪豹和她的朋友们》获得最佳纪录/科教片荣誉，自8月4日上映以来，已有将近7万名观众走进影院观看此片，打分平台猫眼打出了9.5分的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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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你从未见过的雪豹电影，这不仅仅是一部关于雪豹的电影。在包括三位藏族牧民在内的摄影团队六年的努力下，电影以独特的视角为我们呈现了神秘的“雪山之王”的故事。作为雪域高原的顶级掠食者，雪豹的生存并不容易，严酷的环境，求偶的竞争，繁衍的艰难……这些最真实的场景都被一一记录。越艰难的岁月越需要朋友，藏狐、鼠兔、藏棕熊、藏羚羊、斑头雁、高山兀鹫从陆地到天空，一直陪伴着雪豹；当地的牧民则给雪豹以最好的护卫。有了这些朋友，雪豹也不再显得孤单。

本片里有我们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过的野生动物的生活，它们那么野性又灵动，在用尽全力绽放出璀璨的生命光芒。

凹凸镜DOC转发由：爱上纪录片彭馨乐、宋凌霄的采访稿，再次恭喜奚志农老师及他的团队。‍‍‍‍‍‍‍

纪录片 // 电影 // 放映 // 课程

出生在大自然雄伟壮丽的高山之间，一种神秘而威猛的生物为了在极寒的环境中生存而逐渐演化。它们以雪为家，以峭壁为舞台，在雪线附近和雪地间舞动着自己独特的身影。它们就是雪豹，拥有着独特的灰白色皮毛和黑色斑点，让它们在雪山间如鲜花般的绽放。雪豹的分布范围广泛，它们在青藏高原、帕米尔高原、天山山脉、阿尔泰山脉等地区留下了它们的足迹。这些高山地区成为了它们独特生存的舞台，相互间的竞争和适应在这里进行着。它们是这些高山区域的霸主，也是那片地区自然界的守护者。

爱上纪录片：您是怎样成为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师的？是什么激发了您对大自然和野生动物的热爱？

奚志农：简单来说，我之所以成为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师，是因为我对大自然和野生动物有着深深的喜爱。从小我就养过鸭子和麻雀，与大自然紧密相连的成长环境让我对鸟类产生了特殊的情感和喜爱。在40年前参与电影拍摄时，我接触到了摄影，但对于拍摄标本或固定鸟类腿部的方式我无法接受。因此，我决心学习摄影，希望能够自由地拍摄飞翔的鸟类。总的来说，我的热爱和喜欢是我成为野生动物摄影师的主要动力。

爱上纪录片：您的许多作品在国际上获得了一致好评，您如何看待静态拍摄和动态拍摄在表现形式上的差异？

奚志农：我的第一次接触摄影是参与电影拍摄时，尽管当时我没有接触过相机。在我长达40年的野外生涯中，除了努力学习摄影的时候没有机会接触视频拍摄，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同时拍摄动态和静态的。对我来说，静态的照片是瞬间的呈现，而动态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只能在内心里为自己设立一个原则。如果野外工作的主要任务是拍摄视频，那么拍照只能放在次要的位置上。我会确保先将视频画面完整地拍摄下来，然后再随意拍摄一些照片。当然，也会有例外情况。有一次我在拍摄马可波罗羊的视频，非常精彩。我既不想放弃摄影，又想拍摄照片，所以我同时架设了摄像机和相机，但当我拍摄完照片回去看摄像机时，盘羊已经走出了画面，所以我必须迅速调整摄像机的位置。总的来说，对我来说，摄影和摄像两者都是重要的。

爱上纪录片：您之前一直致力于拍摄云南的滇金丝猴纪录片，为何后来又关注雪豹这一话题？

奚志农：关注滇金丝猴是30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滇金丝猴正处于生存危机中。虽然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记录者，但当我看到它们面临如此恶劣的情况时，我不得不从摄影机后面跳到摄影机前面来，这是我的天性，我不这么做，没有人会做。对中国野生生物的关注成为了我的使命和责任，我们的机构成立已有20多年了，致力于用影像的方式推动中国的自然保护进程。我从未去过国外拍摄，甚至非洲也没有去过。当我去中国以外的地方时，通常是为了参加颁奖活动、出席会议、协助他人推广理念或进行讲课。我没有去国外拍摄的任务，但有一次在拍摄任务中我绕到了中越边境，去拍摄世界上第四种金丝猴。出发后不久，我发现手机信号仍然是中国移动的，这是我唯一一次出国去拍野生动物，却仍然使用的是中国的信号。

爱上纪录片：雪豹有什么魅力，您为何称它是地球上野生动物的天花板？

奚志农：雪豹在全世界所有大型猫科动物中是最难拍摄的。在印度有老虎，非洲有狮子、花豹和猎豹等，这些大型猫科动物都有大量的影像记录。BBC自然历史、国家地理频道等顶级机构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来拍摄这些动物。然而，对于雪豹的拍摄几乎没有。我们的同行多年来一直努力，如今的拍摄条件相对容易许多，特别是我们有了大猫谷，这是目前已知记录到雪豹出现以及识别雪豹个体最多的峡谷。但这也是在最近几年才有的，回溯十年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雪豹生活在如此高海拔的地区。

爱上纪录片：《雪豹和她的朋友们》耗时六年才完成，您在拍摄过程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或挑战是什么？

奚志农：最大的困难是找不到雪豹。在中国拍摄野生动物的情况就是这样。我记得我的合作伙伴周兵在以前拍摄雪豹时就没见过它们。我们光是等待雪豹的出现是不够的。拍摄野生动物就是如此，只能靠运气。我们有35天的机会，伴随小雪豹成长。与非洲不同，那里有科学家持续几十年地追踪记录，能跟踪一个家庭多年。我们的雪豹没有GPS定位，它们来去无踪，我们只能依靠牧民摄影师长期在现场蹲守。

爱上纪录片：影片的名字是《雪豹和她的朋友们》，您特意使用了女字旁的“她”，这个设计有什么特别之处或与我们的主角有关的含义吗？

奚志农：首先，我们在影片中花了很多篇幅来讲述雪豹母亲及其家庭的故事，所以“她”指的是雪豹母亲及其家人。同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人类与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这也是使用“她”的原因之一。此外，“她”还可以指代牧民摄影师的女儿、她们的母亲、奶奶。总的来说，“她”是一个泛指，涵盖了那片土地上的所有野生动物和祖祖辈辈居住在那里的人。

爱上纪录片：我们知道您与几位牧民摄影师合作，他们在拍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们的视角有何独特之处？

奚志农：牧民摄影师在拍摄过程中非常重要。他们一直在拍摄状态下，随时随地都处于准备拍摄的状态。如果我只在收到雪豹的消息后才赶到现场，那时黄花菜都凉了。此外我们团队的摄影师一趟最多能待上三个月。与此不同的是牧民摄影师则会一直在现场，除了一两个月挖虫草的时间，他们始终都处于拍摄状态。他们具有高度敏锐的视觉，身体素质也很出色，对所处环境非常熟悉。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大自然和生命有着超乎寻常的尊重和爱，这是与生俱来的。这是其他人无法与之媲美的。

他们的视角在拍摄中具有独特性。他们已经成长了七八年，也在进步中，他们能够用职业野生动物摄影师的眼光来捕捉和观察他们所熟悉的世界。比如，最近我离开昂赛前往北京参加首映式时，我们的摄影师达杰也和我一起离开。突然一只猞猁从花丛中出现，要穿过马路。达杰直接趴在柏油路上，用低角度拍摄了猞猁穿越马路的画面。他们已经养成了职业习惯。

爱上纪录片：作为导演，您认为摄影如何有效展现野生动物的生态习性和生活环境？

奚志农：我们机构的口号是用影像保护自然。我们的机构已经成立了20多年，这是我们的使命。中国的物种在中国人和世界人中都不为人所了解。《动物世界》在20世纪80年代播出，使中国观众对世界上的动物非常熟悉，但对中国的动物几乎一无所知。因此，我个人和我们的机构肩负着推动中国自然保护进程的使命和责任。

爱上纪录片：您认为影像的力量如何可以鼓励观众参与野生动物保护行动？作为普通观众来讲如何能够更好地参与到这个领域中去？

奚志农：大多数中国人并没有将看纪录片当成一种习惯。尽管在早期的东方时空中，有关老百姓故事、历史纪事和人物的纪录片逐渐出现，但并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影响。虽然一些机构扶持纪录片的发展，但要让普通公众深入了解和喜爱纪录片是一项漫长的任务。

古道尔曾有一句名言：“唯有了解才会关心”。毕竟，如果你只是知道野生动物的名称，却不对其情况有所了解，那么每天看到各种标语口号，强调保护野生动物就是在保护人类，这种号召是空洞无实的。

但现在有太多的限制和要求，不允许拍摄和言说某些题材，拍摄动物似乎成为了最为保险和正确的选择，这种情况很荒谬！我们的纪录片《雪豹和她的朋友们》搬上荧幕，就国内来说这确实是个孤例。之前BBC的《地球：神奇的一天》，它改编自《地球脉动》。还有雅克·贝汉的《鸟的迁徙》和《地球四季》。当只有这样的作品成为常态时，每年会期待才不止一部。

爱上纪录片：预告中有这样一句话“拍中国人自己的雪豹电影”，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如何将中国的自然故事向世界讲得更精彩。

奚志农：《雪豹和她的朋友们》是我们中国人自己拍摄的电影，但也得到了国际支援。故事片已经国际化了，所以我们拍摄动物电影也要国际化。虽然我已为之奋斗了40年，但我还达不到BBC讲故事的水平。BBC以其全球认可的故事讲述方式而闻名。如果我们不按照这种方式讲述，可能就不行了。事实上，在电影中除了牧民摄影师，很多合成效果都是在中国制作的之外，最初始版本确实是在英国制作的。BBC仍然是自然类纪录片的领军机构。我们希望让中国的野生动物被世界看到，我们需要使用国际语言，这一点非常重要。国际版已经在国际上获得了许多奖项，成为野生动物题材纪录片的代表作品。

爱上纪录片：拍摄野生动物是很多人想触及却又不敢触及的领域。您是否有什么经验可以传达给我们的青年导演们？

奚志农：我接触到的人并不算太多，因为我主要接触那些有志从事野生动物纪录片创作的年轻人，而你们则更多接触到广义上的纪录片导演。在中国从事纪录片制作并不容易，因为存在许多禁忌，需要时刻保持政治正确。但是，如果你将注意力转移到自然主题的拍摄上，总会是一个安全的选择。在自然环境中工作也会愉悦身心，而且不必受到雾霾和噪音的困扰。非常不错。有时候，我们会感到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与收获之间不成正比，这是很正常的，毕竟每个人的生活都存在压力。

爱上纪录片：除却我们最新上映的《雪豹和她的朋友们》您是否还有计划拍摄其他野生动物的纪录片？如果有话，您目前关注的保护主题是什么？

奚志农：尽管我们的机构致力于通过影像来促进保护，但保护并非空谈。让中国的自然环境被全世界看到，这正是我们的使命。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参与过保护藏羚羊等工作。我们希望公众能够接受保护的理念，认识中国的野生动植物。这就是我们的使命所在。不管是出版、举办展览、做演讲、拍摄公益广告还是制作纪录片，我们的目的只是希望更多人能够看到。这次能够被电影界的朋友推荐到这个地步，也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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