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angao2@lifeweek.com.cn婚前我跟父母一起生活,吃喝不操心,从未在整理上用过心思。和蔡先生结婚后,我发现他竟是个囤物狂,家里东西实在太多了,需要什么东西都找不到,能找到的都是用不着的。放眼望去到处都乱糟糟的,感觉自己的生活也乱糟糟的,时间、精力和心情都在被过多的杂物所消耗。为求一线生机,我开始和蔡先生对抗,硬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个极简主义者。“没油的笔?留着,以后换个笔芯就好;写不出水的笔?留着,以后换个笔尖就好。”有一天,我着急记个电话号,伸手去蔡先生用塑料饼干盒改成的笔盒里摸水性笔,连续摸了七支笔,没一支好用的。真耽误事儿。我质问他留一堆破笔干什么,他振振有词地用段首那两句话答复我。我能怎么办?借着在气头上,把他但凡不下水的笔全扔了。手里抓一大把往垃圾桶里送,送了两趟。我不是反对蔡先生勤俭持家,只是他只有攒破烂的初心,没有变废为宝的能力。
《交响情人梦》剧照
三百多元买的吸尘器坏了。我跟电商客服联系,客服说过了免费保修期,可以付费维修。一个新电机得一百多,加上邮费,维修的性价比并不高。干脆不要了,用扫帚一样能维持正常生活。蔡先生一看我要扔吸尘器下楼,赶紧过来拦着,说他要试着修。当时晚上,光线太暗,第二天白天上班没时间,等到周末,各种事情忙,他一直没顾上修。我心知肚明,他就是在用缓兵之计,想让我忘掉废吸尘器在角落里落灰的事儿。他一个拿画笔的文艺男一看电路图就迷糊,更别说花花绿绿的电路板了。我这个理工女都放弃的事儿,他伸手就是自取其辱。我当然不会忘,而且笃定他会忘。选了一个他不在家的时机,把吸尘器拎到楼下,特意放在别的单元楼垃圾箱旁边了。这么做是因为之前扔东西,图省事直接丢到自家楼下,结果蔡先生回家时一眼就认出来,如获至宝地抱回来了,害得我白辛苦收拾一场。连同各种刷子管子的配件,我都放在一起了。想着万一哪位能人能修好,成全他得个全套。只是希望这个人不会跟蔡先生一样,否则就是给这个人的家属心里添堵了。
《小敏家》剧照
我预想得没错:蔡先生的习惯是拥有谁,就遗忘谁;要失去谁,就珍惜谁。在我扔掉吸尘器的半年后,他才想起吸尘机的事儿,打算大展身手修一修了。我嗤之以鼻,吸尘器都转世投胎好几轮了。蔡先生惋惜不已,至今控诉我的罪状里都有一条:败家,把一个好好的吸尘器给扔了。其实,刚开始我没想干涉他,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不能因为与我结婚了,就要捆绑他向我的喜好靠拢。我如此明事理,他却不懂感恩。我不干涉他,他反过来老是干涉我。吵得最凶那次,导火索真不大。我清理孩子一两年前用过的练习册卷纸,弄了一下午,腿都盘麻了,保证不让任何有用的纸张混在其中。结果蔡先生气势汹汹过来翻捡一通,还质问我:“你就那么缺钱?能卖多少我给你。”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没用的东西放着占地方,不便擦灰,还增加整理成本。他不认同这个观点,只觉得扔东西可惜。我装得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废纸箱,被他扫荡一空,只剩几张轻飘飘的碎纸片。
《夫妻的世界》剧照
轻易就毁掉了我的战斗成果,这不是逼着我发火吗?由一次卖废纸引发的“血案”是他摔坏了我的平板,还毫无愧疚地说,要让我也体会一下失去心爱之物的心情。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给老公在法院上班的同学打电话咨询离婚程序,给我爸打电话通知动向。没敢给我婆婆打电话,她心脏不好。我爸闻讯赶来,看到家里被我俩砸得一片狼藉,第一次跟蔡先生说重话:“过不到一起去就离吧。好聚好散。”事后当然没离。后来我们买了新房,装修时,我对设计师就一个要求:收纳空间要多,足够多。搬进新家后,我第一时间划分区域,个人物品各自管理,公共区域尽量民主协商,意见分歧时以我为主。毕竟我倾尽多年积蓄,背了二十年债,可不是为了跟一些无用的杂物朝夕相处的。
蔡先生在意识到要失去我后,就开始珍惜我了,于是委委屈屈地暂时同意了。我经过跟他多年的较量,已经变成了断舍离的拥趸,我的柜子和抽屉里的东西不多,一目了然,触手可及,全是我的心爱之物。公共区域也因为东西少,整理起来也简单省事,乍看只觉清爽干净。前提是不要打开蔡先生的柜子。
刚搬进新家时,蔡先生的柜子还空荡荡的,没几年就堆得满满当当了。大晚上,我在卧室总听他摸摸索索整理东西的声音,还以为能收拾出多少东西呢,结果他好像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常常收拾完柜门仍是关不上,还得重新收拾。他自作自受,我乐得看笑话。
有时他一开柜门,东西就争先恐后往出冒,噼里啪啦掉一地。画纸还好些,瓷盒和章料一磕就碎,心疼得他捶胸顿足。看一眼疼一下,他也只好狠心丢弃,倒是意外地让柜子里的物品松快些了。我琢磨着这里面都有股物竞天择的悲凉感。
前段时间,我突然发现工具箱里多了几十瓶墨汁,鞋柜里多了厚厚一沓画纸。生气蔡先生偷偷侵占公共区域,勒令他立刻把物品请走。他把自己的九个柜子六个抽屉逐一打开,想从中找寻多余的空间。我冷眼旁观,倒是大开眼界,他的东西真多啊。平时我怕心口堵得慌,从不会去打开那些柜门。画画相关的用具我就不细说了,玄宗墨汁一大箱子,彩铅、水彩笔、颜料每种都是十盒以上,各种成打的画纸我也不清楚区别。看完眼睛胀得疼,心疼钱。材料不用还好些,用了画出来的画就卖个废纸价。不说了,说多都是泪。材料用具还算正经东西,就算是为事业投资,囤积满足他的安全感,我也理解。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对其它三种的偏爱。
第一种是手串。粒大粒小的,崖柏、绿檀、香樟、火琉璃等各种材质的,满满三个大抽屉。我一看就炸了。以前看他手里总薅个串,早也盘晚也盘,那声音哗啦啦的,像只河马在磨牙,听得我耳根子疼。我只嫌吵,没意识到多。这么多得花多少钱?蔡先生连忙解释说,没花多少钱,都是看卖家直播一元钱抢的,积少成多。我不信,可也不想探查真相,怕承受不住打击。可能是为了安抚我,蔡先生主动送我一串白玉菩提的手串,没几天,颜色就变脏了。我就摘下来丢到手表盒里了。手表有价值我知道,一个手串的价值我还无法理解。为了不被我察觉,他还特意留了单位的地址,然后藏匿在包里带回家。这防我的精神头多足。我纳闷地问他,这么多也盘不过来呀,你怎么不专一一点,只盘一个。他像看傻子的眼神看我,怜悯又无奈地说手串的世界你不懂。我说那你几年才能盘出一个油光湛亮的成功手串?他叹气地说那也没办法。那语气活像雨露均沾偶尔宠爱的渣皇帝。
《北上广不相信眼泪》剧照
第二种是小葫芦。留得倒不算多,就是各个都要堂堂正正地站着,颇费地方。最初是去朋友家做客,人家正迷上了在葫芦上烙画,送给蔡先生两个。白得的东西让蔡先生很高兴,回头就在菜园里种起了小葫芦。长得特别好,挨挨挤挤一大片,硕果累累,保守估计是葫芦娃的十倍。可惜架条买得便宜,又细又短,一场狂风就给拍趴下了,藤果全瘫倒在地。苟延残喘不久,小葫芦又遭遇了秋霜,彻底失了生机。问题是蔡先生不死心,费尽心思将小葫芦摘下来晒了又晒。自以为晒好了,挂储物室里几天就长出来白毛。我升起了炉子,委婉地暗示:什么东西不要了可以扔里面做燃料。蔡先生说用火烤霉菌?这招很好。于是守在炉边,用小刀在葫芦上刮毛,刮完葫芦也没有釉面了。我还以为他要刮到天荒地老呢,他则越刮越灰心,看着裸露着木茬的斑驳葫芦,终于承认爱会消失。嗯,密度不错,烧开一大壶水。现在保存的小葫芦是当时辛苦一年,硕果仅存的几个,具有非凡的意义。只是蔡先生一直没等到他的朋友给烙画。
《隐秘的角落》剧照
第三种是桃核。桃花好看,桃难吃,当地人都叫这种桃树为“看桃”。看桃的核小巧圆润,适合做手串。蔡先生一度喜欢自制手串,大夏天就在公园野地里的看桃树下晃悠。别人忙着跑步打球跳广场舞,他忙着拿竹竿子打桃扒桃洗核晒核打眼穿绳。对了,还专门买了打孔的小电磨和辟邪的红绳。做好了就渴望分享,四处送人。我是不戴的,没理由。给我妈时,讲了一大通好处,我妈连连答应,转脸就扔到窗台犄角去了。我婆婆更直接,给个金链子戴还嫌沉呢,这玩意碍事,手里老多活儿呢,摸它有啥用。现在蔡先生每年就只做两三个,但是在打来的一百多桃核里精心挑选的。淘汰的桃核也是他辛苦的见证者,不能被扔。囤物狂的特点就是总有各种理由留住东西。为了废物利用,他用一件旧衣服当枕头皮,给我做了个桃核颈枕,说能健脑活血。不错,薄薄一层布差点把我脑袋硌漏,我怀疑他别有用心,却没有证据。
很快,枕头皮上出现了很多小洞,我吓得汗毛倒竖。《地球大爆炸》里有一集,讲女孩们在楼下捡了个好看的红沙发,累得哼哧哼哧地抬回家,坐了没几天,老被突然咬到屁股,只好又把沙发扔了。那沙发布面下莫名凸起肆意游走的画面曾是我青春时的噩梦。看不见的东西更可怕。蔡先生过来辟谣,说是桃核硌的。见我不信,他直接把枕头拆了。果真没虫子。一大堆桃核就作为警示标志存放着了,如果扔掉了,他明年又要弄回来更大的一堆。看着他在这几大堆东西面前纠结难受,我觉得囤物狂自己也无可奈何,只要不改变想法,他根本无法自救。我还是发挥友爱精神吧,以后趁他不在家,把那些东西一点点丢弃,争取丢得不着痕迹,丢得无懈可击吧。
不用谢。我也是为了我的安全感考虑,东西一多,我就有杂乱无序的恐慌感。不过,蔡先生每次离开家时,心里有没有安全感,我就不知道了。排版:红蛋/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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