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钱的羽绒服，年轻人消费降级的新选择

2023-11-18 04:11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今年的双十一，在朋友圈的一片寂静中滑过去了。冷清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双十一主打降价优惠，而年轻人已经在社交媒体上灵魂拷问：“有没有两块钱的羽绒服？”“可不可以带图五星好评换返现金额，我长得还不错”。

甚至有5.9一瓶的粉底液，力压汪峰和章子怡的离婚新闻，冲上微博热搜第一。大家测评后纷纷表示，“还不错”。那么，现在的年轻人，消费降级到了什么程度？

实习记者｜张越

编辑｜王海燕

瑄瑄今年24岁，在酒吧里做营销，在这个看起来最消费主义的行业，她有意识地进行消费降级，已经快四年了。

过去，瑄瑄每个月都会花一笔不小的钱捯饬自己，包括公司要求的，定期更换新的美甲和衣服，尤其是买衣服，一件动辄一两千。“为了工作嘛！我们规定要做脚指甲，穿高跟鞋也必须是能把脚指甲露出来的那种”。至于瘦手臂贴、磁吸睫毛之类的美容“神器”，更是应有尽有。每一样都虽然都不贵，但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16-18年期间，瑄瑄每个月收入能达到6万，但几乎转手就花光了。

《欢乐颂》剧照

逐渐地，瑄瑄开始发现，高频率更换物品，不再带来满足感，买的每一样东西并没有提高她的生活质量。甚至有很多过去她买过的东西，现在看来，更像是“智商税”。“我明明可以花100块钱买更好的东西，那时候我却去买了个垃圾？”在越来越多的商家营销中，瑄瑄发现，很多东西自己根本不需要。过去出于工作需要，瑄瑄总是买1000-2000一件的潮牌衣服，一个月就要买3-5次，每次都买很多，追逐最新款式，一到换季又全部换成最新款。然而，瑄瑄现在买衣服的宗旨变成了：尽量买便宜的。100块以内为佳。在她看来，100块以内的衣服方便又省事，适合自己快节奏的工作，反正衣服穿一两次就需要换新的，再好看的衣服洗一两次版型就没有那么好看了，而大牌又容易过时，不如少花钱买衣服，就能少去“卷”工作，也就不会那么累。曾经会花300-400元做一次的美甲，现在则是买材料和工具、自己动手，总成本花费不超过200元，还能随时更换款式。她过去出门必打车，单程花费就25元，现在则换成了2元一次的公交车。

短视频平台上提到过的两块羽绒服，是瑄瑄偶然刷到的，她刷到过三块钱一件羽绒服专供新用户，普通用户则是原价，30块一件，她给在乡下的外婆买了，外婆平时在家里需要喂猪，老人家不愿意穿着贵的羽绒服去，这种羽绒服脏了也没事，质量也不错，既保暖，老人家穿着也不心疼。

《断舍离》剧照

她特别提到，30块钱的羽绒服，和普通羽绒服相比，其实没有很大差别，至少从外观上看不出来。就像她那些100以内的衣服，和过去动辄一两千的衣服比，差别也不大。

萱萱消费降级的直接原因是，疫情中钱不好赚了，16年到18年，经济好，消费也跟着上去了，连带着酒吧行业一起发展。然而从18年之后，附近很多工厂和私企搬迁，酒吧行业客户资源流失严重，瑄瑄的业绩也差不多下滑了近一半，只能换到老家继续做，19到20年，瑄瑄每月所挣的钱，只勉强够自己用。行业低迷带来了瑄瑄收入的下降，过去有着高消费习惯的瑄瑄开始迷茫了。

《一个购物狂的自白》剧照

19年刚开始，瑄瑄为了省钱，直接把工作节奏变成了上班两个月，休息两个月的“对半开”模式。上班的时候花销8000左右，不上班则降级到一个月花销1500，这种模式也是她从疫情开始之后就一直保持到现在的习惯，她说过去一年上到头，每天上班都得“嗨”，其实最消耗的是“情绪资源”，没有更多收入的情况下，依旧需要去公司打卡，很透支自己。如今，休息时她会去旅行，或者去家附近的孤儿院做义工。瑄瑄告诉本刊：她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工作节奏和日常消费低了，她变得享受自己的懒散，觉得蛮轻松，以后也不想结婚和买车买房，“爸妈总不至于把我赶出家门。”瑄瑄和自己男朋友约定，两人不结婚，就算最终去领证也是做个样子避免双方父母担心。而父母对于瑄瑄的做法没有争议。

瑄瑄认识的同龄朋友，不少跟她一样处于“躺平”状态。比如她的同学小山，研究生毕业后，本来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程序员工作，却直接放弃了，回了老家县城自家经营的小酒馆，白天住在酒馆楼上，晚上八点酒馆开门了就下去上班，工资虽然不高，但毕竟花得少，连交通费都不需要。

《二十不惑》剧照

躺平的最大问题是，万一生病没钱治怎么办，对此，瑄瑄的看法是“小病就治，大病要么上水滴筹，要么就不治了。”因此，每次在朋友圈或者短视频平台上看到别人在水滴筹，瑄瑄都会捐一些“积攒功德”，“我这辈子行善积德了，老了总不至于连水滴筹都没人捐吧？”

相比萱萱，莫晓不光消费降级，还擅长积少成多地攒钱，作为在杭州电商公司工作的“杭漂一族”，莫晓毕业三年，已存到24万。

莫晓刚毕业的时候，税前工资在6000元左右，但每天买新衣服打扮自己的愿望很强烈，她的工资刚到手基本就月光了。支出基本都在买衣服上，本着“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精神，莫晓过去并没有节约意识。但慢慢地，在杭州打拼的时间越来越长，莫晓开始希望能在外地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她的目标是，首先养成存钱的习惯，计划将工资发下来先存后花，把工资的30%左右存定期到银行卡，这样不单省下了本金，还有利息收入。刚开始的时候，莫晓很难做到固定存下30%，于是，她索性不苛刻比例的掌握，但把过去最花钱的买衣服这笔消费砍掉了，只在换季的时候买几件衣服，春夏衣服固定买100-300元一件的，秋冬固定买200-800元的。平时地铁出行，节省交通费。在生活方面，每周固定用100元买本周食材，减少外卖消费。拒绝高消费的同事聚会，而是转而邀请自己的朋友们去爬山、体验户外运动，坚持一年后她发现，自己的银行卡上已经积攒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她也逐渐爱上了这种存钱的感觉。

《凪的新生活》剧照

由于本身就在电商公司从事内容制作方面的工作，莫晓开始运营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运用过去在工作中得到的经验，莫晓在短期内积累了不小的粉丝量，她将自己存钱的经验分享到小红书，获得额外收入，真正做到开源节流。

双11期间，莫晓几乎不买多余的东西，一是挑选商品浪费时间，要先看半天测评，再刷半天购物软件凑单，才能下单。如今很多电商都是预售，下了单，还得很长时间才能发货，收到货，还一定满意，“最可怕的是，等衣服最终到自己手里，可能秋天都要过去了”。

她还发现，以前商品打折，都是明码标价，五折还是六折，一目了然，现在到处都是“跨店满减”“秒杀优惠券”“满300减30”“满200减20”，想算清楚费时又费力。所以她干脆放弃了双十一集中采购，缺什么就买什么，急用的生活用品，直接到线下超市买，单件商品成本也许高一点，但至少不会为了凑优惠，买下一堆自己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两块钱羽绒服”以及“5.9粉底液”看似离谱的消费降级背后，是年轻人对商家反复调价的厌倦。

《无节制消费的元凶》剧照

事实上，对于这波年轻人而言，10块以内的东西，都有着极强的诱惑力。9.9一箱猕猴桃，9.9一盒海底捞自热火锅……过去被嫌弃廉价，担心质量不好的商品，如今正在成为年轻人消费降级的最新选择。过去热衷攀比衣服品牌、价格的群体，如今却会因为谁更会省钱、谁省得更多而沾沾自喜，也难怪“两块羽绒服”“5.9粉底液”成为年轻人消费最新选择了。

排版：初初 / 审核：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