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焦虑中，我做了考研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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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是大可呀
立冬的第二天傍晚，重庆下了一场暴雨，寒风吹彻，正式宣告进入冬季。
图书馆的老师戴上旧手套，裹紧棉袄指着表格说：“确认东西收拾好后签个字就行。”接着让学生管理员在群里发布座位预约通知，不到一分钟，就有6个人报名。她们要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去向，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捂着包撑开伞往雨里奔去，今后大概率不会再过来了。
回到寝室，室友燕子对我的早归感到诧异，放下暖手袋上前帮忙提书包，并递来毛巾给我擦头发，她问：“你平时不是要学到闭馆嘛，今儿咋这么快？”我麻利地整理好笔记，故作潇洒地说：“姐不考了，谁爱谁去，我换条路走。”洗完热水澡后，我蜷缩在床上回顾弃考的始末——花费数月时间在各科里鏖战，却只用了十分钟决定成为逃兵。
《曾少年》剧照
我所在的学校侧重于师范生培养，文科边缘专业的学生要尽早为自己做打算。春季开学不久，班上就有三分之一的同学选择上网课，把更多时间腾给异地实习，其中也包括燕子。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若是她能转正，过几年把我招进去就万事大吉。由于课程不多且为选修，留在学校的人就朝着另外一条路进发——考研。那时2022考研还未落幕，辅导员就在年级群里统计这一届需要申请考研自习室的同学。其实早在大一入学时，她就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高中老师只是画了个饼，实际上大学并不轻松，要仔细考虑自己今后要从事的事业，抓紧准备为好！”可惜三年过去，我依旧没有开始。
考研的计划在脑中盘旋已久，迟迟定不下来。父母在家务农，根本没有相关概念，思想还停留在世纪初，迈入大学就意味着工作稳定，乐滋滋地等着我毕业。过年时表叔来探亲，喝了几杯酒上头后说：“现在就业形势紧张得很，本科学历卖不起价，我厂里制表的都要研究生起步。”他走后，我与我爸面面相觑，他捻紧土烟丝劝我：“娃儿，要不还是读个啥子研嘛，我跟你妈还年轻，供得起。”他们以为考研和小升初一样，年岁上去学历跟着涨。那些流程与名词解释起来颇为繁琐，离家前只说我会好好念书，到了学校，我才匆匆着手。
据我所知，学院考研的同学里没一个备考本专业的，多数是跨考马理论、汉语言、教育学、法学等热门领域。与另一个室友娜娜深思熟虑的选择相比，我的理由略显草率：题目不考数学、学校不在北方、专业可以考公即可。近几年学校毕业去处统计中升学占了很大比例，考研的同学享有较为人性化的安排，自习室审批流程很快，3月中旬就发布座位名单，我和娜娜同层异桌，正式开始备考。
《二十不惑》剧照
刚开始斗志昂扬，加入各大复习群里搜集资料。考研本就是一场信息战，衍生出完整的经济链。择校咨询、课程培训、志愿填报、复试指导、寄宿学校等生意轮番登场，考研进度不到一个月，娜娜就花掉上千块。有些不良机构利用考生心理散播焦虑，打着知识付费的旗号，以暖心学长学姐的口吻招摇撞骗。一份只能算是缩略版的政治背诵图价格低廉，但买来也只是电子垃圾，增加清晰度居然还要额外收费，连内容也是错漏百出。
我对这些套路早有耳闻，没有上这样的当，却踩了其他鸡肋产品的坑。网上说书籍切边打孔变成活页后便于携带和拆散背诵，当我要写笔记时手腕被硌得生疼。带有颜色的记忆小卡片可以覆在字体上，号称关键词复述法的最佳利器，为此需要购买配套的众多涂色笔，我的考研桌立即变成幼儿园绘画课桌。跟风买的手持氧气瓶则是毫无疑问的智商税，站在窗边大口呼气比这来得划算且高效，一句话形容就是差生文具多。考研之道，朴素为上，带个肯装知识点的脑子就行。
当我渐入正轨时，计划被学院突然发布的毕业生暑期实习方案打断。辅导员解释称领导自有考量，考研不是学生的全部，要多方面探索出路，集体或自主实习两种方式皆可。和表叔商量后，我拖着半行李箱的书到厂里实习，工作时间短，内容较简单，一天我有足足四个小时可以背诵整理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纲要。夏日燥热，厂房嘈杂，我坐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汗如雨下，脑中被各名家履历以及写作风格塞满。梦里我考上了研究生，带着父母来向表叔道谢，他笑着说：“你学得不错嘛，但是厂里人员调整，现在只招会计了。”
《特工任务》剧照
醒来后半失落半欣喜，前者是梦里考中但现实依旧备考而已，后者是因为按照学院最低实习期限要求，我可以返校专心备考。回来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一鼓作气，我因为听了一个多月的机器声有轻微耳鸣，对任何响动都极其敏感。新学期伊始，第二批考研申请名单落定，自习室里多了些新面孔，脸上却是一样的忧愁。考研党焦虑的原因总结起来无非两个，一是时间短任务重，二是边学边质疑自己的决定。图书馆建在体育场边上，暑气未消本身就令人烦躁，新生军训对考研者来说更是忽略不掉的干扰源。在迎新晚会的歌曲与英语单词的夹缝中，我听到了目标院校缩减名额的小道消息。
好在汉语言大类选择范围较宽，我临时改向也来得及。然而身体却不争气，大病没有小伤不断。久坐盯着电脑屏幕后眼角冒出麦粒肿，内分泌失调导致月经紊乱，半夜痛得上吐下泻，爆痘、掉发更使我整个9月都不敢在人前摘下口罩与棒球帽。医生除了开外敷药也只能劝我放轻松，少熬夜多运动。父母时不时在微信上发来问候信息，说专为我种的冰淇淋蜜薯已经装袋，等放假就可以丢到土坑里烤。他们越是安慰，我越发不甘心，丑就丑吧，没几个月了，考完就好了，又回到自习室里奋战到闭馆。
我本是以高考的劲头将题答满，把天背亮。然而升入大四，许多事情脱离了预想的轨道。娜娜问我是否要去就业大厅逛逛，权当放松，我拒绝了邀请，扒了两口饭又跑去另一座宿舍向校友借书。他保研了，可以稍作休整迎来期待的gap year，而我由于生病耽误了进度，gap几个小时都是奢侈。这些复习资料是他从三战的学长那买来的，密密麻麻的标注中夹杂几句勉励自己的话，现实的自习室里也不乏往届选手，甚至隔壁图书馆还有明后年的考研预备役。娜娜在求职大军里消沉，回来后更坚定考研。
《曾少年》剧照
十月树木萧瑟，天空透出一抹晴蓝，晶莹剔透，叫人无法直视，美得让人万念俱灰。我轻柔地抚摸着流浪的橘猫，想让刹那的惬意持续下去。可这样的阳光，对亟需时间备考的我是一种折磨。
都说考研是场持久战，每一个阶段都有大量选手放弃，以前我把这句话当作宽慰自己可以上岸的理由，现在自己临阵脱逃，略显尴尬。11月冬雨渐增，目之所见到处是薄薄一层、用指甲一掐就会裂开的阳光，它让所有事物蒙上转瞬即逝的微笑。顾及到已经投入的时间与精力，我劝自己再撑一撑，但考研以来，我的内耗没有尽头。每天下午2点到4点，我都格外倦怠，疑惑一天为什么不能只有精力旺盛的早晚呢？怀疑自己不适合做科研，背不完时陷入无休止的责怪，怪知识点琐碎，怪听课不认真，怪脑袋不灵光。截止日期愈发逼近，还忍不住走神去思考不确定性，对考研相关的事情生厌，更讨厌情绪不稳定的自己。
懦夫也好，蠢蛋也罢，算了，到此为止吧。我小声对自己说。药房买的凝膏所剩无几，离开图书馆第二天我就到市中心的医院做了详细检查，老医生说要去抓几副中药好生调理，我就在坐在走廊等着。专攻就业的燕子拒绝了好几家公司的offer，开春还是决定去实习，去搏一搏更好的机会。娜娜依旧早八晚十地泡在图书馆，她说图书馆又换了好多同学，立志上岸的人熙熙攘攘，我的“临阵脱逃”也并不特殊。
闭馆前十分钟的图书馆（作者供图）
自那之后许久都无事可做，我在悠闲中感到自在。决定考研的理由有很多，放弃却只有一个。
喜欢的作家曾说过一句话：“‘想要更快乐’很多时候是个假议题，说的只是‘现在不快乐’。知道现在不快乐，哪里不快乐，其实是好消息。”我打算提前回家过年，短暂地给自己放个假，陪父母聊天做年夜饭。明年沉浸到找工作中，不对放弃考研感到惋惜，那种上岸的可能性已与我无关，我要做的，只能是适时调整方向，继而美化选择的路。
排版： 空豆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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