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韩国女团几乎只有清纯和性感两种路线可选,取悦男性观众是女团的唯一生存法则。但在近年Girl Crush的风潮出现后,其强大的、具有主体性的女性形象俘获了无数女粉丝的心,代表团体BLACKPINK更是风靡世界,坐上了K-POP女团的头把交椅。在切身感受到这一概念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后,韩国女团逐渐将打造重心从“成为异性凝视的对象”转向“成为同性认同的对象”。BLACKPINK矛盾的是,在女团争先恐后向Girl Crush概念靠拢的同时,Girl Crush本身也开始固化为一种特定的视听风格,变得僵化、无聊。比如服装上大量使用皮革、牛仔、金属等坚硬材质来体现力量感,音乐上则习惯用嘻哈曲风和大段说唱来表现叛逆。女性的主体性成为了批量生产的廉价商品,只要拼凑一些流行元素再加点劲歌热舞,就能轻松地让台上偶像们“看起来拥有主体性”。Girl Crush这股旋风,曾经将女偶像吹往星辰大海,如今又将她们吹进窄道狭路。与此同时,也有女团开始探索,如何才能跳脱出BLACKPINK式的Girl Crush模板,用新的概念和形式表现女性的主体性,IVE就是其中之一。IVE的团队名寓意着“I HAVE”,意即“我要将我自身,和我所拥有的东西,堂堂正正地展现出来”。她们一反偶像团惯用的“与粉丝共同成长”的理念,而是一出道就作为“完成体”展开活动,以此显示强大的自信。IVE很快,IVE凭借中毒性强的旋律和公主般的外形,在低龄听众中广受欢迎,获得了“初统领”(小学生总统)的称号。在IVE的演唱会上,观众席响起的欢呼声异常稚嫩,而会场门口是大量家长等待的身影,看上去如同放学时的校门口。而电商网站显示,超过40%的IVE专辑购买者是30~40岁的女性,这是母亲在为她们狂热的孩子购买。大众诟病IVE的歌缺乏营养,她们反而推出了歌曲《Kitsch》,通过积极地使用“媚俗”一词,明确宣示组合的风格不会为舆论动摇。在一次采访中,当被记者问到IVE走红的秘诀时,张元英亲口表示,“我们所唱的歌中,全都包含了主体性这一关键词。我觉得这是我们和其他组合的差别所在,是属于我们的独特魅力。”从这一点来说,张元英的油腻,很有可能也是围绕概念的精心计算。IVE出道后的三张单曲,被称为“自恋三部曲”,每首歌都从不同角度描绘着沉溺在热恋中的少女心情,并点出少女们真正迷恋的其实是享受着恋爱的自己。例如,出道曲《ELEVEN》中有这么一句歌词,“爱上了眼前的你,也爱上了映在你眼中的我自己(내 앞에 있는 너를 그 눈에 비친 나를 사랑하게 됐거든)”。如果你见过杨洋深情注视对手戏的女演员、利用对方的眼睛照镜子的画面,那么对歌词中描写的这幕应该不会陌生。又比如,第二张单曲《LOVE DIVE》舞台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片段,莫过于成员们一边唱着“Narcissistic, my god I love it”,一边做出照镜子自我欣赏的舞蹈动作。你忍不住想起一个流传已久的都市传说:据说十个男生路过街边的橱窗,十个都会转头欣赏一下玻璃倒映出的自己的英姿。很多女团都歌唱过自信。Girl Crush女团唱的是好学生式的自信,是考了一百分才能有的自信,她们憧憬力量、赞美强大,为自己的无懈可击而昂首挺胸。日本女团CHAI也唱自信,她们唱的是边缘者给自己打气的自信,哪怕不符合主流审美,也要相信自己只是新式可爱,自信的背后是抱团取暖和自我疗伤。而IVE歌中的自信更像是“普信”——这里并不是说IVE的成员在任何意义上是普通的(不如说她们展现的形象是普通的对极——高挑、纤细、极尽精致优美的长相,如同天女一般),而是说,她们演绎的自信是一种与生俱来般的自我欣赏与自我肯定,既不来自于奋斗、努力、个人成就,也不包含挫折、痛苦、自我安慰,就像是……就像是男人的自信。那是一种笛卡尔式的本体论的自信。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男人说,“我在故我自信”。要演绎出这种程度的自信,或许张元英那种不管他人死活的油腻才是恰如其分的。她的“挤眉弄眼”、“搔首弄姿”,让自恋的表演带上了一丝喜剧色彩,然而正因为滑稽,才更显出表演者不为外界评价动摇的强大自我意志。